撒旦厄隆在一团烟雾中消失，离开了绿精灵的营地。多亏厄隆在凡雅女王帐中记下了古拉纳斯山脉的地图，否则他很难在夜里找到精灵的中央营地。

    厄隆独自一人向那里飞去，听到窸窣的轻响，他便低头向下俯视，恶魔的眼睛能够在黑暗中看见物体，几只惊慌的田鼠正在四处逃窜。

    古拉纳斯山脉地势不高，却挡住自东方的温暖海风，使得山脉西侧的平原四季分明，而东侧沿海则四季如春、温暖潮湿。

    很快厄隆就看到了那片中央营地。正如地图所画，精灵中央营地位于各条前线后方，规模不很大，被精灵们当作中央指挥所，这里三面临崖，不需要大批士兵驻扎守卫。

    此刻夜色已深，指挥所火把遍地，巡逻的士兵走来走去，正往山下森林里张望。厄隆飞抵指挥所，落在了中心营帐前的平地上。

    精灵诸王已下达通告，中心指挥所的守卫们见到厄隆，便跑来邀请厄隆进入大帐，与精灵诸王相会。这张营帐占地不大却相当高耸，仿照精灵们喜爱的尖塔城堡所搭，厄隆不必再担心他的翅膀损坏帐顶了。

    进入大帐，一张宽敞的圆桌横在眼前，上面密密麻麻铺满了精灵的各种纸张与地图，圆桌周围八根柱子支撑着帐篷，数盏油灯钉在柱上，将指挥所照得通亮。厄隆一进来，四双眼睛齐齐看向他，依次是白精灵王弗恩、绿精灵女王凡雅、黑暗精灵王迪菲亚与至高王之子费苏曼，他们都围绕桌子坐着。

    凡雅第一个发话：“你迟到得越久，我就越发讨厌恶魔。厄隆，我问你，我走之后你在我的军营里干了什么？”她瞪着厄隆问道。

    “没什么，陛下。只是简单犒劳一下辛劳的精灵们。”厄隆回答。

    “你自认为如鱼得水，殊不知这是在挑战我的底线。”凡雅郑重说道，“我重申一遍，你一再参与精灵事务让我非常反感，但由于你前来帮助精灵，我只劝你加倍小心，不要再触碰红线。”

    “我感到惭愧，非常抱歉，陛下，我保证。”厄隆说。但他注意到，其他精灵低着头默不作声，似乎比自己更紧张。

    厄隆忽然想起，凡雅是冰山家族首代精灵中排行第二的长女，连至高王芬列格都要让她三分，屋内芬列格的儿子费苏曼、亲王弗恩和冰山家族的小弟迪菲亚见到凡雅发怒，无不屏息凝神、噤若寒蝉。

    帐内安静得可怕，只听到夜风在外面轻轻吹拂。

    “经过讨论，我们确定了需要的条件，”凡雅放低了声音，“费苏曼，你告诉他。”

    费苏曼听了便说：“厄隆陛下，自从你送来中洲女王媞斐娜的金诏书，我们便不再听命于至高王。现在我们确信，中洲精灵们确实希望停战。但是诛王蛮族仍然逍遥法外，他若不死，精灵的复仇岂不成了笑话！现在恶魔的领袖愿意伸出援手，我们感激不尽；如果蛮族之王能够交出刽子手乌喀纳斯和当初劫掠城市的暴徒，精灵就不再追究先王图尔贡的死，也不再要求归还明霓国斯被抢走的珍宝。战争结束后，精灵将返回故土、不再占据蛮族领地，因为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的土地。”

    “我听的清楚，”厄隆回答，“但我需要一位精灵代表随我一起深入敌后，与奥克领袖交涉此事。”

    精灵们面面相觑，费苏曼第一个说：“我跟你去。”“慢着，若是我们的人也去，那要你何用？”黑头发的迪菲亚问道。

    “单凭一位精灵精灵，奥克不会服从任何指示；但如果有我在，事情会好办的多，因为奥克侍奉过我，他们仍然惧怕我。”厄隆信誓旦旦地说道。

    “让他去吧，迪菲亚，我们应该派代表去。”凡雅说道。

    她又对费苏曼说：“切记，按我们所商讨的行事，若是出了差错，你必须立刻终止会谈，逃出敌营。厄隆，我要你保障费苏曼的安全，否则一切都免谈。”

    费苏曼说：“我明白，这段时间里，我选择相信撒旦。”厄隆也发誓会保护费苏曼。

    除了凡雅，大家都相信厄隆。精灵们不需要睡眠，于是在深夜，费苏曼就准备出发了，厄隆召唤出一只黑色翼鸟，要费苏曼骑上去与自己飞行前进，并告诉他这是黑羽雕，骑它就像骑狮鹫一样。

    遗憾的是，费苏曼没有骑过狮鹫，他就在平地上慢慢练习，撒旦在一旁指导，精灵们拿着火把饶有兴趣地前来围观，把四周照亮。

    黎明时分，厄隆对费苏曼骑术的进步感到满意，与他一起离开精灵指挥所，向最东方的蛮族大本营飞去。

    在高空越过前线后，二人进入了蛮族的领地，费苏曼突然喊道：“看那些堡垒！”他指向山脉间的灰色建筑，它们几乎是依山开凿，看起来坚固异常。

    “精灵们面对的，都是盘踞在这里面的敌人，”费苏曼说道，“精灵根本无法攻破这种堡垒。据说，蛮族的堡垒在地下相连，可供车马走动。若从外面强攻，它几乎无懈可击。”厄隆闻声低头望去。

    “我的父王，芬列格，听说敌人不肯交出乌喀纳斯后，便命令中洲精灵誓死消灭所有蛮族，因为图尔贡是我父王的密友。”费苏曼说，“精灵们服从他，也认可他的决定。但是不得不说，我们无能为力。这些堡垒的石壁超过五尺厚，精灵军队的火球、法术或箭矢根本无法击穿它。你知道，我们精灵不会勘探矿产，军队在一年前就打光了所有炮弹，那些攻城重炮都被闲置了。”

    厄隆听着他说话，继续向东飞去，很快到达了蛮族的大本营。

    这是一座被称为卢刚的巨型堡垒，修建在一座峭壁之上，如同一头俯卧的巨熊。

    “就是这里，”费苏曼说，“这座堡垒由矮人王卓恩·铜须手下的工匠们设计建造，我们最优秀的的黑暗精灵刺客都无法潜入，堡垒内部到处都是警戒的蛮族士兵，而他们的领袖指挥所位于堡垒最底层，在地面之下。”

    厄隆也在心中暗暗惊奇，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规模如此庞大的防御工事，而且还是出于奥克之手。当年地狱军团北上之时，若有这样一座天堂堡垒横在路上，估计大军也会无可奈何，只能绕路而过。

    “我看到了，堡垒大门在那里。费苏曼，你去躲起来，不要现身！”厄隆指着那扇巨大厚重的石门说道，扇动翅膀向那里飞去。费苏曼没明白厄隆的用意，但短暂迟疑过后，他还是听从了厄隆的指挥。

    翅膀兜住海风、厄隆飞向了悬崖，落在巨石门前，他高声喊道：“我是地狱之王厄隆，你们祖先曾经的领袖。把门打开！我要见兽王金喀纳斯。”

    恶魔的嗓音低沉有力，开口时山谷中嗡嗡作响，有着与天使的嗓音类似的混响，和精灵、人类或蛮族的嗓音区别很大。

    镇守堡垒的蛮族都未曾在天堂战胜地狱后加入光明教派，千年之前撒旦厄隆的领导还记录在他们的史书中，如今地狱之王亲临，蛮族士兵们慌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巨门轰然作响，缓缓转动，打开了一条缝隙，堡垒内部漆黑一片，无法看清。接着，一位剑齿巨魔独自一人出现，跑出了大门。

    这位巨魔面容坚毅、双目锐利有神，深蓝皮肤上棕色短发如钢针般根根直立，长长的獠牙上带着金银饰环，两把半圆弯刀别在左右肩后，身穿玳瑁色皮衣、虎纹短裤和一双木制凉鞋，系着一条负鼠皮缠腰。他从容地向撒旦跑来，看起来体格健壮，皮肤紧贴在鼓鼓囊囊的肌肉上，周身没有一点肥肉，似乎不是普通的巨魔士兵。

    “拜见大王！卑职有礼了。”巨魔走到厄隆面前喊道，接着向撒旦跪拜行礼，他双手贴着地面，手心展开朝上。

    行完了礼，巨魔站起身来说：“小的名叫奔波儿灞！是早班哨戒领队。敢问大王有何吩咐？”

    厄隆便说：“你好，奔波儿灞队长。我有要务在身，要见兽王金喀纳斯。劳烦你传达消息，我在此等候。”

    “是！大王。”巨魔奔波儿灞点头喊道，转身跑进了石门。

    过了好一会，门缝里传出动静，身材高大的兽王金喀纳斯慢慢走了出来。这位兽人领袖正值壮年，卷曲头发上压着巨大的铁王冠，浓密的黑色胡须长而散乱。他的皮肤呈浅绿色，身披熊皮披风，肌肉硕大发达的肩膀和手臂露在外面，带着两颗猛兽头骨制成的护肩，不知有没有武器。

    金喀纳斯没有看厄隆的眼睛，他缓缓走近，开口说道：“大王！请受金喀纳斯一拜。”弯下腰就要给厄隆跪下行礼。

    “快快请起！”厄隆上前搀扶金喀纳斯，说：“徒登旺达·金牙的曾孙，我怎能接受你的跪拜？地狱有愧于你的家族啊。”

    “大王！您这是……”金喀纳斯一脸惊恐，无奈厄隆力气太大，他几乎被拉了起来。

    厄隆说：“当年银盔谷一战，天使们突然包抄了地狱军团。你的曾祖父当年任命军团一将，他下令撤退，却一人挡在数千天使面前死守隘口。可有此事？”

    “有，有……”金喀纳斯颤抖道，他曾祖父的传奇确实如此，已被写入了家书之中。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军安全撤离之后，徒登旺达将军才倒下牺牲。一千年过去了，地狱欠你们太多了！”厄隆悲痛地说道。

    “徒登旺达之曾孙金喀纳斯，我对你许下承诺。在我重建地狱后，我将重新召集军团，当年煌煌大军终将再现，而你，将成为一位军团之王。”厄隆说道，他伸出手触碰金喀纳斯的铁王冠，金光一闪，青灰色的钢铁变成了光泽闪亮的黄金。金喀纳斯感到重量徒增，伸手摘下王冠，惊奇地捧着它瞧。

    “谢谢大王，谢谢大王！”金喀纳斯跪下来把王冠轻放在地上，一个劲地向撒旦谢恩。

    “金格纳斯！”厄隆突然正色道，“我问你，精灵大军为何一路东行？为什么曾为地狱效力的军团损兵折将，被迫抛弃自己的领土？”金喀纳斯一愣，半天无言，也不敢看厄隆的脸，只一动不动地站着发呆。

    厄隆愠怒道：“是什么让精灵肆意屠戮我的臣民，让经历大灾变的伙伴白白牺牲？金喀纳斯，我要你亲口你告诉我明霓国斯港发生了什么。”

    恶魔发狠的声音可怖至极，即使艳阳高照也让金喀纳斯感到如坠冰窟。“报，报告大王……”金喀纳斯颤抖道，“是我一些贫苦的部下，迫不得已才……”

    “谁杀死了精灵王图尔贡？谁打破了我亲自与图尔贡定下的盟约？”厄隆突然打断他问道，金喀纳斯听到图尔贡的名字吓了一跳，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就是你杀了图尔贡！”厄隆大吼一声。

    “冤枉啊大王！是我的胞弟杀的！不是我！”金喀纳斯瞬间崩溃，瘫坐到地上，说出了事实。

    “带你的胞弟出来。还有当年劫掠明霓国斯的所有暴徒，把他们都带出来。”厄隆的语调恢复了正常，金喀纳斯听了连连点头称是，捧起金冠一溜烟跑回了要塞。厄隆揣起双手，得意地抬起尾巴敲打身后的岩石。

    半晌，金喀纳斯带着乌喀纳斯回来了，乌喀纳斯双手被反绑，两名巨魔士兵押着他前进。

    “大王，乌喀纳斯给您带来了，只是那些暴徒——很多都死了，很多不知去了哪里，无法可找。大王您能不能开恩……”金喀纳斯祈求撒旦说道。

    厄隆盯着被绑住的乌喀纳斯，他的块头与金喀纳斯相当，而且目光凶狠，有着满身的疤痕。

    “这件事，让精灵王代表来决定。”厄隆说道，“费苏曼！”他回过头去大喊一声。

    费苏曼从山后的岩石间乘着巨鸟起飞，降落到厄隆的身旁。

    “刽子手找到了，只是当年的暴徒难以再寻。你打算坚持还是放弃？”厄隆对费苏曼说道。费苏曼跳下鸟背说：“什么？”厄隆又说：“没法找暴徒了。”

    费苏曼听了，转身对兽人们说道：“我是精灵至高王芬列格之子费苏曼，我在此代表精灵诸王。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再要求你们交出暴徒。但是，我们必须带走杀害精灵王的凶手兽人乌喀纳斯，让他接受精灵的审判。”

    “全按您的意愿行事。”金喀纳斯连忙说道，挥挥手示意士兵们把乌喀纳斯押上前。

    费苏曼便说：“那么，精灵与蛮族的恩怨就将了结，我们明日撤兵，释放蛮族俘虏，并退回到精灵本来的领土上，将占领的土地归还给你们。”

    费苏曼转身对厄隆说：“谢谢你的帮助，厄隆。精灵的和平终于到来，这是一份未曾预料的大礼，所有精灵都会铭记在心。现在，我们抓到了乌喀纳斯，我们怎么把他带回去？”

    厄隆抬起手，又召唤了一只黑羽雕。它俯冲下来，一双巨爪将乌喀纳斯突然抓起，立刻展翅飞往高空，吓得乌喀纳斯惨叫连连。

    “骑上你的雕走吧，这一只它会跟随你。再会了，至高王长子费苏曼！”厄隆说道，他跃起升天，化为一道火焰极速向远方飞去。

    “恭送大王！”金喀纳斯跪在地上喊道，他声音颤抖，因与自己的弟弟永别而伤心流泪。

    费苏曼骑上自己的巨鸟说道：“金喀纳斯，后会有期！”便飞向了天空，抓着乌喀纳斯的另一只巨鸟紧随其后，跟随费苏曼回到了精灵的军营。

    正如精灵所承诺的，大军撤退了，精灵们回到了自己的领土上。不久，兽人乌喀纳斯在明霓国斯中央广场被精灵处死。在先王图尔贡的祭祀圣坛前，王后媞斐娜哭成了泪人。

    又过了不久，明霓国斯再次被节日般的气氛笼罩。王后媞斐娜主动放弃了继承王位的权力，至高王长子费苏曼在万人欢呼中登基，成为新的中洲精灵王。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人声鼎沸，在世界树制成的香薰缭绕的烟雾中，费苏曼带上了黄金制成的橡叶王冠，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光明精灵王。精灵的掌声迟迟不息，银铃般的欢声笑语伴随着金色彩带飞向蓝珐琅铺就的高高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