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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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天魔现世

    陈亦庸在哈维家里只修养了四五天,伤势已好了一大半,他发现自己身体恢复的能力的似乎比以往更强了。

    这几天里都是二嫂阿蕊娅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哈维和他二哥都来看过他,但二人显然十分忙碌,往往见一面说不到两三句话就匆匆离开了。陈亦庸与三人越来越熟络,便也以兄弟相称,不再直呼名姓。

    到了第六天吃过晚饭后,陈亦庸自觉伤已痊愈,便唤过一个仆人,嘱咐了两句,也不跟阿蕊娅打招呼,悄悄地拿起剑,从后门溜了出去。

    倒不是他不懂礼貌,实在是阿蕊娅对他看得太紧。这位二嫂完全是以家长身份自居,在生活上对他照顾得过于无微不至,陈亦庸早上什么时候起床、晚上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换药、什么时候吃早中晚餐、什么时候洗头洗澡、穿什么衣服什么鞋袜、甚至指甲里有污泥了、耳朵里有耳屎了这样细碎的事情她都要亲自管。

    在陈亦庸心中,阿蕊娅这位义嫂简直就是把他当作亲儿子在照顾,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陈亦庸又是感激又觉哭笑不得,对这位二嫂感激之余又有些敬畏,出门遛弯这样的事情阿蕊娅是严令禁止的,他自然不能跟阿蕊娅去提。

    陈亦庸戴了一顶大大的帽子,将帽檐拉得低低的,遮住了容颜,顺着城中巷道一路摸向城主府。神鸟族的失踪既已确认是格雷格所为,他自然要从格雷格身上想办法。他知道自己绝非格雷格对手,但他是神鸟族万余条人命唯一的获救希望,明知前路九死一生,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他想过去求哈维帮忙,但此事过于凶险,可说是十死无生,二人关系虽好,他也实在开不了口。

    此时天已入夜,他摸到城主府院墙外,躲在墙根处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院内静悄悄地。他沿着院墙往前走,慢慢地摸到了后门的位置,趴在门上又听了一会,里面隐隐约约有仆人干活的声音。他轻轻地抽出长剑,插入门缝中一划,门闩断开,伸手缓缓地推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息,推开一点,歇一歇,再推一点,又歇一歇,到了可以侧身通过的程度后便不再推,他将身子贴在门板上,正要进入院内,忽然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个声音低低地叫道:“小子,总算逮到你了,跟我走吧!”

    陈亦庸大吃一惊,转头看去,月光下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影站在身前。陈亦庸低声喝道:“谁?”

    那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六爷爷我!小子,你杀了我的人,以为逃得掉么?”

    陈亦庸这才认出,来者正是那位自在天的六爷。陈亦庸暗自叹了口气,道:“不错,你的人是我杀的,怎么,你想在这里跟我动手吗?”

    六爷哼了一声,道:“跟我走,别想逃!”转身窜了出去。陈亦庸微一犹豫,也跟了过去。

    两人沿着巷道一前一后往前飞奔,钻过十几条巷子后,出了伍德赛德城,进了城边的森林,再跑一阵,前方林中出现了一块草坪,六爷在草坪上停下来,转身抽出弯刀。陈亦庸在离六爷两丈左右的距离也停了下来,长剑出鞘,凝神以待。

    六爷用弯刀的刀尖一指陈亦庸:“小子,我问你,杀死小志的,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人是谁?另外,躲在屋顶上喊了一嗓子将我和老三引开的那个人又是谁?”

    陈亦庸冷哼一声道:“你的人是我杀的,与旁人无关,你想报仇就放马过来!你那几个同伙呢?别躲着了,一起上吧!”

    六爷怒道:“胡吹什么大气?凭你小子这点能耐,你能单独杀得了小志吗?当时有个人躲在墙后以气术控制着几十把飞刀伤了小志,你小子以命相搏,乘着小志重伤,这才用一把门闩捅死了他,若非墙后那人出手,你早被小志刺死了!快说,那人究竟是谁?”

    陈亦庸心中一惊,他与小志动手时此人并不在场,但却能将当时打斗的情形说得一丝不差,实不知他是以什么手段取得的情报。他冷笑一声,道:“少废话,要打便打,不打就滚!你爷爷还有要事,没时间陪你啰啰嗦嗦!”

    六爷气得哇哇大叫:“好小子,如此嚣张!我剁碎了你!”纵身一跃,高举弯刀,从空中向陈亦庸劈了下去。

    陈亦庸不闪不避,待对方下落之时,长剑迎面直刺,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陈亦庸跟三爷和小志都交过手,知道这帮人十分厉害,尤其是三爷,在他面前陈亦庸完全是任由宰割。如今小志虽死,三爷和他们另外两个同伙不知藏在何处(陈亦庸并不知道贾斯汀二人已死),因此他一上来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只盼杀得一个是一个。

    六爷对陈亦庸并不怎么瞧得起,因此有些托大,这一下跳在空中,对长剑避无可避,只得横刀格挡,“当”地一声,弯刀被陈亦庸手中神剑削为两截。好在他这一档力气颇大,将剑尖荡了开去,否则便是穿心之祸。

    六爷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进逼,连忙向后跳开。

    陈亦庸得理不饶人,长剑一晃,削向六爷脖颈,六爷不敢再以弯刀接架,只得低头避过,长剑跟着刺向他后心,六爷在地上打了个滚,狼狈跳开,陈亦庸连环几剑,六爷东跳西窜,边躲边叫道:“喂喂喂!臭小子,这样打法太不公平,有种放下你那把宝剑,我们空手搏斗!”

    陈亦庸懒得理他,长剑招招不离对手要害,六爷左躲右闪,好容易瞅了个机会,半截弯刀从下往上撩陈亦庸小腹。陈亦庸不管不顾,长剑刷地直刺六爷顶门。

    六爷这一刀发招在先,但剑长刀短,何况他手中的刀只剩下半截,那是短之又短,是以虽先发而必定后至,刀锋砍中陈亦庸之前,他的头颅必先被长剑刺穿。六爷又气又怒,但却无法可想,只得回刀自救,又是“当”地一声,半截弯刀再次被削掉一截。

    六爷气得暴跳如雷,挥舞着只剩小半截的断刀没头没脑地向陈亦庸剁去。若论真实本领,六爷自忖比陈亦庸高着一大截,但陈亦庸对六爷的任何招数都是视而不见,一心一意地要跟对方换命,只攻不守,武力瞬间涨了一倍,再加上他兵刃上又大占便宜,因此六爷的刀招无论多么精妙都难以施展。六爷大叫:“无耻!无赖!不要脸的臭小子!简直就是耍流氓!”

    再斗片刻,六爷累得浑身臭汗,心知再斗下去必然要遭,看来今天只好先退走,回头再找这小子报仇。

    六爷正想着,忽觉不对,叫道:“谁在那里?”奋力一跃,跳出了陈亦庸的攻击范围。

    陈亦庸转头一看,只见树林里呼呼啦啦钻出几十个火枪兵,瞬间将二人围在了垓心。

    六爷惊怒道:“火枪营!怎么这么快就追到了这里?不!不对!他们是事先就在这里埋伏好了的。妈的,光顾着对付这小子了,我中招了!”

    “哈哈哈,厉害,厉害!”几道人影从火枪兵身后转了出来,有士兵点起了火把,火光下只见为首一人身穿戎装,剑眉星目,样貌英俊,只是脸色十分难看,正是城主格雷格。格雷格身后跟着两位身穿橙色神官长袍的神职人员,三人身后还有一人,陈亦庸认得是火器营北营的大队长。

    六爷见到两位神职人员,脸色数变,咬牙道:“橙袍大主教!原来是你们捣的鬼!”

    一位橙袍老者捻须笑道:“早就听闻自在天的六队长精通追魂逐魄之法,老朽原本还担心下在你身上的暗示不起作用,没成想六队长心有旁骛,给了老朽可趁之机,倒是没让我在城主面前丢了这张老脸。”

    六爷狠狠瞪着那老者,骂道:“老东西!趁人不备暗中下手,好不要脸!”

    老者也不生气,笑道:“既然是暗示,自然要趁人不备了,否则岂不成了明示?如何能让你这位大行家自投罗网呢?”

    老者身边的中年橙袍大主教哼了一声道:“原本还想钓一条大鱼,没想到只上钩了两个虾米。你们三队长不是也来了么?他在哪?怎么没跟你在一起?”自在天各位队长之间排位有别,但都是平级,中年大主教这话是故意贬低六爷。

    六爷闻听哇哇大叫:“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他娘的才是小虾米、小蚂蚱、一文不值的臭狗屎!”

    格雷格盯着陈亦庸道:“你也在这里!你跑去城主府,想干什么?”

    陈亦庸道:“你装什么蒜?我去干什么你不知道么?自然是去干你!”

    六爷闻听此言回头看了看陈亦庸,赞道:“好小子!有种!”强敌环伺之下,他不觉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对陈亦庸也没那么恨了。

    格雷格斜眼看了看六爷,哼了一声,对陈亦庸道:“小子,放下武器,跪下受缚,我可以先不杀你!”

    陈亦庸冷笑道:“格雷格,你爷爷的命就在这里,想要你就放马过来,想让我屈膝投降?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六爷又赞道:“骂得好!痛快!”

    格雷格懒得再废话,一挥手道:“拿下!”

    众火枪兵闻言举枪便要开火,陈亦庸和六爷被围在草坪正中央,四周没有任何可以遮挡子弹的东西,眼看就要被双双打成筛子,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住手,不许开枪!”

    火光下人影一闪,一个十六七岁的娇俏少女跳入包围圈,拦在了陈亦庸身前,来者正是瓦妮莎。

    原来瓦妮莎自从与陈亦庸分开后,为了后者的事情与格雷格数次据理力争。格雷格说不过女儿,气得想要动手教训瓦妮莎,夫人又哭又闹,拦着不许。格雷格被两个女人弄得日夜不得安宁,只得躲到火枪营里,借口公事不再回家。瓦妮莎不死心,又跑去火枪营,正好看到格雷格在调兵出城,瓦妮莎一门心思都在陈亦庸身上,见状疑心父亲是要去对付陈亦庸——她也没去细想凭陈亦庸的本事哪里需要如此大张旗鼓,便悄悄地跟在众人身后,果然发现陈亦庸被困,少女心中柔肠百结,见父亲喝令火枪兵动手,想也不想便跳了出来。

    陈亦庸见是瓦妮莎,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温暖,感激之余,复又有些愧疚。他与格雷格之间的恩怨,实在不想让少女夹在其中左右为难。陈亦庸低声道:“瓦妮莎,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别管了!快让开,小心火枪走火!”

    瓦妮莎不理,看着格雷格高声道:“爸爸,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格雷格一见女儿,顿时头大如斗,连忙打手势让火枪兵们把枪口压低,怒道:“瓦妮莎,这是战场,你跑来做什么?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赶快给我回去!”

    六爷见忽然来了转机,眼前一亮,身影一晃,扑向了瓦妮莎。

    格雷格及身边众人纷纷怒喝,想要救援却已不及。

    六爷一只右手刚沾到瓦妮莎衣衫后领,忽见一道白光向他手臂劈了下来,六爷大吃一惊,连忙退后,怒道:“你要干什么?”

    出手的自然是陈亦庸,陈亦庸也怒道:“你要干什么?”

    六爷道:“这丫头是格雷格的女儿,不拿了她作人质,我们怎能逃得掉?”

    陈亦庸道:“谁跟你是‘我们’?不许你对她动手!”

    六爷大怒:“你小子发什么疯?这要命的关头你还在儿女情长!”

    格雷格对女儿道:“你看见了吗?你想救他们,他们反而要对你下手!”

    瓦妮莎却转身对陈亦庸道:“小灰,刚才你有没有受伤?”

    陈亦庸道:“你快走,别呆在这里。”

    瓦妮莎道:“我偏不走!”

    格雷格道:“看见了吗?这小子撵你走!他对你毫无情义!”

    瓦妮莎回道:“不要你管!”

    格雷格又对六爷道:“你这混蛋敢对我女儿动手,我杀了你!”

    六爷道:“你要杀我,我先杀了你女儿!”

    陈亦庸对六爷道:“你敢动她,我先杀了你!”

    一时之间,陈亦庸、六爷、格雷格、瓦妮莎每个人都在同时跟另外三个人吵架,四个人各说各的,吵得乱糟糟一团,旁观众人谁也插不进嘴。

    忽听空中有人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这里好热闹啊。”

    众人抬头一看,尽皆失色。原来头顶的天空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人,此人凌空而立,站得稳稳当当地,似乎脚下踩着的不是虚空而是实地!他俯瞰着脚下众人,满面笑意,从空中缓步而下,一步一顿,似乎空中有一部看不见的楼梯,走了十几步,双足踏到了草坪上。

    这一手过于惊世骇俗,众人忘了争吵,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来者。

    只见来人须发皆白,连眉毛也是白的,年纪似乎已有九十多岁,但若只看他面容,眼神清澈,唇红齿白,皮肤干干净净地没有一丝皱纹也没有一粒斑点,又似乎只有三十来岁。一身宽袍大袖,夜风吹拂下,衣袖随风而动,飘飘若仙。

    六爷一见,欢天喜地地叫道:“老爷子,您可来了!属下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

    陈亦庸和瓦妮莎这些小辈还好,格雷格等人一听六爷的称呼,瞬间面无血色。

    只因来人正是天下人人闻之色变的第一号大魔头——自在天,天魔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