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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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背锅

    “你说什么?!姐姐被怪物抓去了?”

    “是的,瓦妮莎,我们遭到埋伏,茱蒂小姐腿上中了枪,行动不便,所以被抓住了。那些怪物要求城主府带上与茱蒂小姐体重相同的黄金去赎人,而且,他们要求只能夫人、你、我,我们三个人去赎人,黄金少了一点,或者去的不是我们三个人,他们就撕票!”

    “姐姐中枪了?”瓦妮莎惊叫了一声,脸色瞬间愤怒到通红,柳眉竖起:“这些混账!竟敢伤害姐姐!我、我饶不了他们!”

    陈亦庸道:“瓦妮莎,你冷静点,现在茱蒂小姐落入虎口之中,十分危险,当务之急,是赶紧凑够那些怪物要求的黄金数量,然后把茱蒂小姐赎出来。等茱蒂小姐脱离危险后,咱们再谈报复的事情。你们家里有没有那么多金子?没有的话赶快想法子。”

    一旁的格雷格夫人道:“家中有些金币和首饰,还有几只金杯,数量肯定是远远不够的,看来只能拿些东西做抵押,找城中的几家珠宝店借一些了。也不知道从这些珠宝店能不能借到这么多黄金。”

    瓦妮莎道:“妈妈,你怎么忘了?我小的时候外公从布朗贝尔来看我,用金子做了个跟我一般大小的金人,外公说要带回布朗贝尔,想我的时候就看看那金人,后来金人做好了,我看见了特别喜欢,就让外公把金人留给我了,现在还在我房间里呢,少说也有一百二三十斤重了。”

    格雷格夫人道:“这个金人是你外公花了很多功夫一刀一刀亲自雕刻出来的,他可没说要送给你,等你玩腻了,他还要拿回去的。你把这金人拿去做了赎金,以后怎么跟你外公交代?”

    瓦妮莎道:“救姐姐要紧,别的事情先不管了,将来外公找我要金人,我就去布朗贝尔陪他一年也就是了。有我这真人在,可不比那个冷冰冰的金人强多了?”

    格雷格夫人想了想道:“也罢,只好如此了。事不宜迟,我们带上那个金人赶紧出发,迟了怕茱蒂出什么意外。”

    瓦妮莎道:“陈亦庸,跟我去搬金人。”

    陈亦庸随着瓦妮莎到了她的卧室,一开门陈亦庸就被深深震撼了: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白狐皮的地毯,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张狐皮才能缝制出这样一张毯子,整张毯子雪白无暇,看不见一根杂色的毛发。

    房间的两边是高大的镂空的立柜,柜子里琳琅满目地陈列着许多奇珍异宝,陈亦庸看见有直径一尺多的浮雕水晶盘、有拳头大小的蜜黄色猫眼石、有精美绝伦的掐丝珐琅花卉瓶、有尺许高小树般的血红色珊瑚,有一座四个小天使扛起来的银制时钟,小天使的表情雕刻得惟妙惟肖,头上的发丝一根根清晰可见,陈亦庸似乎能感受到小天使皮肤下血管里血液的流动。这些宝物每一样都十分地贵重,随便拿出一件来都足以引起不小的轰动。但在这间卧室里,却只是被主人随意地摆放在架子上作为玩物而已。

    陈亦庸看得瞠目结舌,赞道:“瓦妮莎,你这一屋子宝贝真叫人大开眼界,原来你竟然是个大财主!”

    瓦妮莎道:“这些大部分都是我外公和舅舅们送给我的。”

    陈亦庸道:“想必茱蒂小姐也有这么一套了?”

    瓦妮莎摇摇头道:“姐姐没有这些东西,她一直过得挺朴素的。”

    陈亦庸道:“是了,想是茱蒂小姐性子清高,不爱这些珍玩宝物,因此你外公舅舅他们送的东西被茱蒂小姐婉拒了。”

    瓦妮莎又摇了摇头,道:“也不是,姐姐、姐姐不是我妈妈生的......”

    陈亦庸顿时明白了,点点头不再多说。

    瓦妮莎卧室的中间摆放着一张黄铜的四柱床,四根柱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草纹,金丝绣花的白纱床幔被收起系在四柱上,红绒的被褥铺得整整齐齐,看不见一丝褶皱。

    宽大的窗户旁边,立着一座一米多高的雕塑,雕塑用一层轻纱罩住了,揭开轻纱,内里是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黄金雕像,身着整齐的贵族服饰,双手捧着一束花,轻轻放在胸腹间,稚嫩的脸上神情认真严肃,不露笑容,俨然是一位家教严格的小淑女模样,十分娇俏可爱。

    这雕塑自然是瓦妮莎外公留下的按照瓦妮莎模样雕刻的金人了。瓦妮莎一指:“陈亦庸,扛着它,我们马上去救姐姐。”

    陈亦庸闻言将金人抱起,果如瓦妮莎所说,这座金人至少有一百三十斤重,去赎茱蒂自然是绰绰有余了。

    三人收拾好行装,瓦妮莎和陈亦庸各自带了火枪和军刀,格雷格夫人是个普通人,陈亦庸原本想劝她不要去,但格雷格夫人态度坚决,一定要跟着二人一起。陈亦庸想到那些半人半兽的怪物性情乖张暴虐,若格雷格夫人不去,说不定引起他们不满,徒生变数,便也不再相劝,只是反复叮嘱瓦妮莎紧随夫人左右,保护夫人。

    佣人套好了马车,格雷格夫人拿了六七柄火枪,都装好弹药带上了马车,陈亦庸把金人放上车,让瓦妮莎母女呆在车内。陈亦庸坐在车前,挥着马鞭,将马车赶出了城主府,奔向与那些怪物们约定的交换地点。

    陈亦庸一路上将马车赶得飞快,横冲直撞,惊得行人大呼小叫,唯恐避之不及。好在所有人都认出是城主府的车子,即便心中恼恨,却没人敢当街出言不逊。有几个人躲得慢了点,差点被马车撞死,惊魂未定之余,也只能等马车走远后,方才压低了声音咒骂陈亦庸这个赶着投胎的该下地狱的车夫。

    马车出了城后,沿着城东大道行进了约半个小时,拐上了一条窄路,又走一段,道路越发狭窄,马车已无法通过,陈亦庸跳下车子,先将马车调了个头,随后将格雷格夫人扶下车子,伸手去扶瓦妮莎时,少女已轻快地跳下了地。

    陈亦庸将金人扛在肩头,又嘱咐了瓦妮莎母女几句,一手扶着肩膀上的金人,一手抽出一把军刀,当先前行。哈维送的那把大华神剑已被众怪物扣留,这把军刀是出城主府时找守门的火枪兵要来的。

    瓦妮莎母女与陈亦庸间隔十多米,小心戒备着跟在后面。

    再走一阵,前方出现一块林间空地,空地的中央,十多个半人半兽的怪物手持火枪呈月牙形排开,火枪的枪口对准中间地上被反剪着双手绑着的茱蒂。茱蒂白绸长裙上鲜红的血迹似乎又扩大了,蜷着双腿,静静地坐在地上,脸色越发苍白,眉头微蹙,轻轻咬着银牙,似乎在强忍伤口的疼痛,见到陈亦庸三人之后目光微微一亮。

    陈亦庸看着茱蒂的样子心中一痛,勉强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回头向瓦妮莎母女打了个手势。格雷格夫人按照事先的商量止住了脚步,瓦妮莎看见姐姐,眼圈一红就要往前冲,被格雷格夫人赶紧一把拉住了。

    陈亦庸朝瓦妮莎瞪了一眼。他已反复叮嘱过,让瓦妮莎保护好格雷格夫人,不可莽撞行事,若情况有变必须护着格雷格夫人先退,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谁知瓦妮莎到底还是有些按捺不住性子。

    瓦妮莎双眼冒火地瞪了那些怪人一眼,咬牙抽出火枪,一手拉着母亲,在路边的灌木丛边蹲下,若敌人躲在路两边的林中想要用火枪偷袭二人,这枝叶茂密的灌木丛则可起到遮蔽敌人视线的作用——只要躲过第一轮火枪的射击,瓦妮莎自信可以在密林的掩护下干掉所有不是选民的敌人,陈亦庸对此也并不怀疑。

    陈亦庸转过头来面向敌人,用右手军刀的刀背在肩上扛着的金人上铮铮地敲了两下:“金子我们带来了,放了茱蒂小姐!”

    羊腿人道:“好说,好说!”对旁边的猿臂怪道:“你去,把金子搬过来。”

    猿臂怪闻言从空地中央走到陈亦庸面前,双臂一伸:“拿来!”

    陈亦庸道:“且慢!我若就这么把金子给了你们,你们反悔不放茱蒂小姐,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羊腿人道:“依你说该当如何?”

    陈亦庸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们那边先放了茱蒂小姐,我马上把金子给你们。”

    羊腿人哼了一声,道:“陈亦庸少爷,你的厉害我们兄弟都已领教过了,我若就这么放走了圣女大人,让你没了后顾之忧,我们兄弟还有命在么?”

    陈亦庸冷笑道:“你装什么蒜?你要求格雷格夫人一起过来赎人,不就是看准了夫人是个无力自保的普通人么?我若对你们下手,夫人必定遭到你们的毒手!你们埋伏在林子里的其他人不就是为了干这个吗?”

    羊腿人面无表情:“嘿嘿嘿!我们兄弟的小心思原来早已让陈亦庸少爷看穿了!我说你和圣女大人怎么反复要求让二小姐也跟着过来呢,原来是为了保护格雷格夫人。也罢,圣女大人有伤在身,格雷格夫人无力自保,我们这几十条烂命加一起,也比不上夫人跟圣女大人的一根手指金贵,有了她二人掣肘,想必陈亦庸少爷和二小姐是不会冲动的。”向手下人道:“把圣女大人的绑绳解开,扶她过去吧!”

    羊腿人身边走出两人,押起茱蒂,送到陈亦庸面前。

    陈亦庸肩膀一抖,将金人卸下,就势砸在猿臂怪手中,猿臂怪两条毛茸茸的手臂往下一沉,带得身子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栽倒,押着茱蒂的二怪赶紧上前扶住。三怪合力将金人抬起,猿臂怪用手指在金人上上下下敲了敲,道:“好!这尊金人果然是纯金所铸,份量也够足。”

    羊腿人笑道:“哈哈哈!好!圣女大人,陈亦庸少爷,多有得罪,二位请便吧!我们走!”手一挥,众怪退往林中,猿臂怪三人抬着金人随后而去。

    茱蒂腿上伤的不轻,无法久立,见众怪退去,身子一晃就要倒地,陈亦庸右手握刀,左手伸出,轻轻搂住茱蒂纤腰,将她抱起,茱蒂苍白的脸上顿时一片飞红,身子发软,靠在陈亦庸怀中,低着头轻轻道:“多、多谢你,救了我!”

    陈亦庸只觉秀发拂面,茱蒂身上散发的甜香瞬间溢满了自己身周的空气,这甜香温润入肺,暖得他浑身毛孔大张,搂在茱蒂腰间的左手上,传来隔着丝绸的滑腻触感,又如一团烈焰,瞬间点着了他身上每一个细胞。他强做镇定道:“不、不用谢、该我谢谢你才、才对......”

    瓦妮莎见众怪退去,早把陈亦庸的嘱咐丢到九霄云外,飞奔过来一把抱住茱蒂叫道:“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伤得重吗?疼不疼?他们有没有、有没有欺负你?”

    茱蒂摇了摇头,还未答话,瓦妮莎又道:“姐姐,你怎么不用神术给自己治一下伤?快点,趁现在把自己治好吧!”

    茱蒂虚弱道:“我、我手麻了,头有点晕,啊!小心,敌人又来了!”她突然惊慌地看向两人背后。

    陈亦庸和瓦妮莎都是一惊,转头望去,却见格雷格夫人正一步步向这边走来,除此之外,哪有什么敌人?

    陈亦庸正疑惑间,忽听瓦妮莎闷哼了一声,他尚未来得及去看瓦妮莎发生了何事,脑后风起,脖子上已挨了重重一下,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慢慢清醒,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对话。

    “......这么做,你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的!”

    “唉!母亲大人,跟您说了多少遍了,您怎么就是不能理解呢?也罢,我就再跟您解释一遍吧。嘻嘻!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见了,连伍德赛德的百姓们也都看见了,是陈亦庸这小子把你们骗出城来的,可不是我!在这件事情中,我也是受害者呢!”

    陈亦庸听到这几句话,悚然一惊,立时清醒过来。睁眼看去,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圆形的大院子里面,全身上下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关在一个大铁笼内。靠自己右边的两个铁笼里,分别关着格雷格夫人和瓦妮莎,瓦妮莎同自己一样也被捆成了粽子,嘴巴里塞着一团破布,趴在地上,脸蛋上沾满了泥土,又被止不住的眼泪冲开了一道雪白痕迹。格雷格夫人则未被捆绑,此刻正双手握住笼子上的铁条,二目圆睁,怒视着院中悠然而坐的茱蒂。

    茱蒂已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面带微笑地靠坐在一把大椅内,双腿交叠,轻轻晃动着一只脚,显然她的枪伤已痊愈了。大椅的背后站着几个半人半兽的怪人,羊腿人和猿臂怪也在其内。

    陈亦庸心中十分困惑,不知何以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正要说话,茱蒂已看向了他,“啊,小灰你醒了?醒的正好,我们正说你呢。”

    陈亦庸见茱蒂说这话时神情夸张、语气轻佻,透着十足的媚态,与平日里那个端庄圣洁的城主府圣女大小姐迥然有异,不由眉头一皱,看了看格雷格夫人和瓦妮莎,又转头看着茱蒂,问道:“不知夫人和茱蒂小姐在说我什么呢?”

    茱蒂拍了拍手,笑道:“啊!小灰你倒是很沉得住气呢,真了不起!可不像我这傻妹妹,一醒过来就冲我大喊大叫,又是哭又是闹的,我只好把她的嘴巴堵上了。”

    陈亦庸看了看哭得双眼通红的瓦妮莎,点点头道:“如此看来,茱蒂小姐与这些怪物们是一伙了?”

    格雷格夫人大声道:“他们就是一伙的!她把我们都骗了!这个小贱人,亏我还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

    “哈!”茱蒂打断了格雷格夫人,满面讥讽道,“你把我当亲生女儿?母亲大人,您说这话不觉亏心吗?从头到尾,我不一直都是您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吗?”

    格雷格夫人争辩道:“我何曾说过不想看见你?”

    茱蒂冷笑道:“母亲大人,您也太健忘了吧?我十八岁那年,孤身一人,历尽千辛万苦,远涉重洋找到这里,那天下午我们第一次见面,您还记得您是怎么对我的?当您听说我是格雷格的女儿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了,就在我和父亲因为久别重逢而抱头痛哭的时候,您一挥袖子就走了,然后把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您对我们父女俩不理不睬,这些事,您忘了吗?母亲大人,您是布朗贝尔大家族出身的小姐,即便您只是一个普通人,父亲也不得不时时看您的脸色。父亲一次又一次劝我向您主动示好,我不得不放下对你们母女的刻骨仇恨,在您面前装出大家小姐的模样,处处小心谨慎,处处讨好您——这些事情,您都忘了吗?我的母亲大人?”

    格雷格夫人委屈道:“我、我......是!当时我确实很生气,可我并不是因为讨厌你而生气的啊,茱蒂!我气的是你父亲,我嫁给他那么多年,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还有你这么大一个女儿......”

    “有区别吗?”茱蒂大声打断了格雷格夫人,“有区别吗?母亲大人?您生父亲的气,不就是因为出现了一个我吗?不就是讨厌我吗?”

    “可、可是......唉!好吧,茱蒂,我之前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你要杀我我也认了,可是你妹妹从来没得罪过你吧?从你第一天到我家,她就打心眼里喜欢你这个姐姐,她无数次要把她房间里那些宝贝送给你,你一次也没有收下过,她见你不收,甚至私下跟我说过要把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全扔掉,免得你看见了心里不痛快,我骂了她,不许她扔,她便从此以后再也不收外公和舅舅们的礼物了,除非他们送的是双份——茱蒂,看在瓦妮莎这么爱你的份上,求你放了她,好吗?”

    瓦妮莎听着二人的对话,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很快把地上又濡湿了一片。

    茱蒂嘻嘻地笑起来:“母亲大人,您放心,虽然妹妹曾经窥探过我的梦境,但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事,而且她也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过别人,我早已原谅她了。我妹妹这么可爱,我怎么会舍得杀她呢?而且,我连你也不会杀的。”

    格雷格夫人喜道:“这就对了,茱蒂,好姑娘,你把我们放了,我们还是一家人,一起和和气气地过日子,我和瓦妮莎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跟你父亲提的,好吗?如果、如果你实在气不过,我们、我俩就回布朗贝尔去,从此再也不出现在你父亲面前,好吗?”

    茱蒂笑着摇摇头:“不好!母亲大人,我不能让你们走!我确实不想再让父亲见到你们,可我既不想让你们死,也不能让你们走!”

    格雷格夫人疑惑道:“那、那怎么办呢?你父亲、你父亲见不着我们,一定会派人四处寻找我们的,还有瓦妮莎的外公他们,如果、如果他们发现你把我们抓、带、带走了,不会轻易饶了你的。”

    茱蒂道:“放心吧母亲大人,我有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办法,既可以让父亲见不到你们,又可以留着你们的性命,还可以让父亲和外公他们永远找不到你们。嘻嘻!而且,这件事情他们绝对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他们只会认为是这小子害了您和妹妹。”说着,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在空中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轻轻地指向了陈亦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