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克曾在A区研究院遗迹里采集过一小部分金属粉末，据今日总部发来的检测报告显示，样品中含有60.56%的钐-钴永磁体（主要运用于军工技术），17.78%的镍硅化物，11.65%的钛硅化物，9.02%的铂黑，0.99%的其他金属氧化物及杂质。

    相关信息涉及到德里克的知识盲区，由于A区研究院的研究项目具有较高的保密等级，负责编写检测报告的人员不敢也难以从中看出其他端倪，一切的调查似乎就要宣告到此为止。

    蒙哥马利也发来关于研究院调查的新进展。两人在前几日的调查中一直在寻找的那名在研究院工作过的清洁工终于有了下落，自从他被亚顿的调查组审问后，他变卖所有值钱物件离开阿瑞纳，风餐露宿、整容、改名，竟一路逃到卡雷帝。

    此人现在名叫华胥梦，一月前申请加入驻扎在K区的LAFF军团，外籍军的筛查制度不算严格，他也成功混入部队做起后勤工作，蒙哥马利昨日登门造访时他并不在自己的小房间中，有趣的是，这人的置物柜上也放着一个法拉第笼。之后在蒙哥马利特殊审问技巧的加持下，华胥梦终于说出来一个名字：科尔多·马特塞。此人是一位来自塔那的物理学家，在电磁领域有一定发言权，大概率有在A区研究院工作的经历。

    德里克与蒙哥马利彼此同步调查信息后，对案情进行了简单的交流。安全局对于3H党圣所爆炸案的调查并无明显进展，由于两人在此桩爆炸案与该隐的硬币之间联系的问题上达成一致，蒙哥马利承诺此后他将特别督促S区调查组的进度。

    德里克检查邮箱时发现一封加密过的新邮件，再三确认没有异常后，他点击阅读，关于朱莉安行踪的消息立马映入眼帘。

    梦幻岛爆炸案后，那辆带走朱莉安的面包车便一直没有下落，它最后驶入一个地下停车场，之后便在监控画面中销声匿迹，最后在停车场找到最类似的一辆面包车，已被拆除掉许多零件、积满灰尘、破破烂烂、没有牌号。

    资料中还附上多处摄像头前符合朱莉安样貌特征的人员照片，身高一米六、白人女性、被人搀扶或坐轮椅和车座，发色由于可以烫染，并不作为主要鉴定特征。照片的拍摄地多是亡徒之地——卡雷帝、瑟兰多斯和魁葛斯福斯（QueigsFalls），这也符合安全局对该隐的硬币的犯罪侧写。看照片画质是通过手机或电脑摄像头的偷拍，那里是启示录鞭长莫及之地，并没有高清晰度摄像头和全民面部识别系统来协助她的运作。

    德里克将邮件简单编辑后发送给S区调查组的负责人，对方的邮箱地址是蒙哥马利才交给他的。

    佩里图恩在此时来电，邀请德里克前来B区的圣保罗教堂。那位被誉为“圣灵鉴定师”的人物正好经过此处，并且愿意为一位时刻担忧着妹妹的哥哥提供帮助。

    德里克照着导航开车来到一处天父教教堂，途中他考虑着需不需要给蒙哥马利打个电话，如果他还呆在卡雷帝，麻烦他帮忙寻找朱莉安的下落，或许对案件的侦破有帮助。

    但在几个朱莉安可能正身处的亡徒之地中，瑟兰多斯的可疑性仍旧是最大的。卡雷帝是锡安共和国自由外籍军团的主要驻扎地，珀提拉主产业受到多国政府的联合打压，魁葛斯福斯海盗们的行事风格也完全不似该隐的硬币的行事风格，反之亦然。

    只有瑟兰多斯，虽然也受到多股势力的支配，但却不过多参杂政府的成分，十字会掌握着主要话语权，而且只要不侵犯他们的的赌场垄断、枪械垄断、运输垄断、租金垄断、权利垄断等诸多利益，意外的是个还算通情达理的组织，以至于经常有安全局警探调侃：瑟兰多斯算得上是无政府主义者的天堂，前提是你能活下来。

    圣保罗教堂的装修风格是再朴素不过的传统风格，整体呈白金配色。一位牧师着装的人员将德里克领入圣父雕像后的一间巨大职员会议室中，德里克一眼瞧见身着黑色牧师袍的佩里图恩，对方冲他笑笑，三位与他穿着一致的人站在他的身旁，他们共同簇拥着一位白袍圣者。圣者手持一根法杖，略长的银发及肩，闭合的双眼似感应到生灵的接近，缓缓张开。

    见状，佩里图恩上前一步介绍道：“鉴灵师，这就是我之前向您提起的那位警官，德里克·塞西尔先生。”他又转头向德里克，“这位是我们的首席鉴灵师，恩克拉多斯先生。”

    恩克拉多斯悄悄审视德里克一番，露出笑容：“主的光芒照耀着您，塞西尔警官。”

    “感谢您，恩克拉多斯先生，愿主保佑。”德里克边说边在左肩、右肩、印堂、神阙各点一下，画出天父十字。

    “先知佩里图恩向我讲述过您的经历，不必担心，只要您身上真正留有祝福的气息，它定会为我们指明朱莉安的方向，我对她有所印象，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恩克拉多斯说着，手臂一挥，介绍起另外三位黑袍人，“这三位是我的助手，他们都是聋哑人，您不必尝试与他们交流。”

    德里克向三人及佩里图恩互行十字礼，随后黑袍人从一只木箱中取出一颗巨大的透明水晶，恩克拉多斯抚摸着光滑的球体，说道：“从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我便开始感知，但不瞒您说，我并未从您的身上感知到任何祝福的气息……但，这类源于圣灵的物质具有隐藏性，有时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方可明察……”

    德里克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无法感知到祝福的气息？这是否意味着朱莉安……已经遇害？

    在圣者触摸下的水晶球逐渐变得明亮，恩克拉多斯的浅色瞳在光芒照耀下接近无色，他整个人像缓慢患上白化病般，面色也逐渐变得惨白，某个瞬间，那水晶球的光芒颓然一暗，圣者也无力地垂下手去，几个聋哑助手连忙上前扶住恩克拉多斯，让他不至于滑下座椅。

    站在德里克身旁的佩里图恩低声对他说：“实际上，鉴定同类的能力也和预知能力差不多，属于每位受到圣灵启示的人都拥有的能力，但鉴灵师在这方面往往更加敏锐，他们能轻易察觉出哪些人具有来自圣灵的祝福和启示，也能通过异类相斥的原则鉴定出朱莉安小姐那样的特殊情况——因此，鉴灵师往往是协会招收新成员的骨干力量。”

    “但，鉴定出祝福效果会更加困难，往往需要更长时间的接触或外物的辅助。这颗水晶球就是恩克拉多斯常用的一件圣物——协会对受过祝福的物件如此称呼。这颗水晶球能够协助使用者察明某人是否为受祝福者，并且一定程度上反向探知施与祝福的圣徒、甚至圣灵身处何方。”

    言语间，恩克拉多斯的脸庞上逐渐有了血色，他对德里克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您的身上的确有祝福的气息，警官先生，但仅存一息，我偏向于它是因时间的流逝而消逝的，在那缕气息尚未消散之前，圣灵只赐给我一个模糊的启示——东方。”

    东方？紧邻着布勒塔克的东方就是尤尔比恩，预估中该隐的硬币最后一处袭击地，他们准备在这最后的混乱狂欢中献祭朱莉安？或者是东方的那几个亡徒之地，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便是瑟兰多斯。

    “感谢您的指引，恩克拉多斯先生，我欠您一个人情，今后如遇到什么要事需要我的帮助，我将不遗余力。主的光芒照耀着您。”

    “愿主保佑。”恩克拉多斯在胸前画个天父十字，似笑非笑地看着德里克，“你我之前不谈彼此亏欠，您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塞西尔警官，您身上的祝福效果是难以觉察的，即使是我也耗费掉许多灵力，我了解到，圣徒的存在在锡安共和国并不是公开的秘密，我很好奇这位冒着巨大风险告诉您相关信息的圣徒，您要明白，这位圣徒不仅冒着被政府部门关押的危险，也冒着自身灵力透支的危险。”

    “他只是一位朋友。”德里克并未问“灵力”为何意，这听起来浅显易懂。考虑到3H党处于法律灰色地带，他如此答道。这是答谢，不是包庇。

    “朋友？是安全局里的朋友？”见德里克略有迟疑后缓缓点头，恩克拉多斯心有所悟，他做出一个简单的手势，四位黑袍人见状便依次离开会议室，最后一位关上木门，只留下白袍圣者和黑衣警官两人对坐。

    “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塞西尔警官。我明白圣徒在锡安的近况不如迦南帝国犹在之时——彼时，政府虽然也未曾公开圣徒的秘密，但至少虔诚的正教信徒对圣徒有所耳闻，甚至与我们有过交流。

    “而如今，散落在锡安广大疆域中的圣徒并不受到认可。我们的同胞遭到无知者的迫害，那些不经意间展露能力者被认为是怪物，甚至被关押。我了解到政府对基因异变者的不容，也常常有一知半解者把两者混为一谈，实际上，我赞成政府对异变者的态度，它们确实不属于‘人类’之范畴。

    “您有所不知，在这种天大误会存在的基础下，协会已经联合教会救助过许多圣徒。我，恩克拉多斯，以生命起誓，誓死捍卫圣徒的权利，您完全可以将您的信任托付于我。”

    恩克拉多斯的言语之间透着一股执念，好似非要问出这位告知德里克他有祝福气息的圣徒是谁。圣者眼角已有细细的皱纹，即使是有在好好保养也难敌岁月的风沙，按理说早已步入不惑之年的天父教徒不应还持有如此执念，德里克突生一种冲动，要说出真相解开眼前这人的心头之惑。

    “他是3H党的成员。”

    恩克拉多斯一挑眉，执法杖的手轻轻一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自称艾利。”

    “啊……是那家伙，这就合情合理了。”圣者感叹道，嘴里冷不丁冒出一个不符合形象的词语，顺势扶正法杖。

    “艾利果真是圣徒？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德里克察觉之前莫名施加在身体上的威压一下散去，如此问道。

    “特殊之处？那家伙是最有权威的鉴灵师之一，只需一眼，便可鉴定出圣灵祝福极其微弱的圣徒，也能够轻易区别出祝福是来自圣徒或来自圣灵。好几次他认定某人是圣徒，在场的其他鉴灵师却几乎一致否认他的观点，直到某个时间点，或许是几个星期，或许是几个月，那些所谓凡人突然展现出自己的异能，我们才意识到艾利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他总是对的，那家伙，真可恨啊……”

    恩克拉多斯的回答和德里克心中逐渐完整的猜测相差不大，但也着实没有想到艾利竟是被如此重视之人，等圣者从自己的回忆中复苏后，他问道：“艾利之前是圣章会的人？”

    恩克拉多斯摇摇头：“他从来不是，但协会一直很想收编他，可惜他从未对协会产生什么兴趣，甚至有急于立功的成员私底下用财富和美色来诱惑他，结果也如我所料，那位成员被直接开除，他的计划也并未成功。许多成员为协会的错过感到惋惜，但协会从来不会因离了某个人就无法运作。艾利是找到真正信仰的人，他的信仰不容玷污，不容妥协——虽然与圣章会的道德与自律相比，3H党不过是遵从无序与自在的异教徒。”

    恩克拉多斯很尊敬艾利，德里克想，即使他极力表现出相反的印象。

    “无论如何，您听起来和他很熟悉。”

    “熟悉，也不熟悉。”恩克拉多斯的语气中带上些许不满和恼怒，“每当遇见重大难题时，鉴灵师们总会聚在一起开会，我第一次看见他时只觉得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年轻人，谁能想到他是取代老一辈鉴灵师的最优人选？”

    德里克怀疑自己听错了，四肢发达？艾利从未给他这种印象，不过自己好似也没有这种机会，艾利穿着包裹全身的长袍，德里克只注意到他的脸部线条很明朗，不似注重口腹之欲的人。

    “艾利对您说的原话是什么？他直接说，您身上有祝福的气息？”

    “是的，的确如此。”德里克察觉到圣者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有什么问题吗？”

    “无事……我真的很嫉妒他，鉴定你这种类型大概只需一段时间的接触，而不像我，把自己累个半死……他现在在哪里？”

    “瑟兰多斯。”德里克答道，思忖着圣者提到的“累个半死”四字，“您的身体不要紧吗，恩克拉多斯先生？”

    “不要紧。”恩克拉多斯随意摆摆手，在德里克的搀扶和桌面的支撑下站起，“瑟兰多斯……听起来像是他喜欢呆的地方。”

    临走时，德里克被一位聋哑黑袍人拦下，对方快速比划着手语，德里克不明所以。

    “他说他曾见过您的妹妹，还说自己自从6岁以后，就再未听见过任何清晰的语言，一切在他耳中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咿呀声，直到朱莉安小姐的出现，时隔几十年他又重新听见清晰的通用语……”佩里图恩在一旁做着翻译，黑袍人的眼中早已泛起泪光，“是朱莉安小姐重新让他感知到了真实的世界，您一定会找到您妹妹的，尊敬的德里克先生，愿主保佑您。”

    此番话毕，德里克哑口无言，他只能试探着张开手臂，无声询问对方是否也需要一个拥抱，黑袍人眼里的泪花再也控制不住，在拥抱住德里克的刹那夺眶而出。

    德里克的眼中也有泪花，双方的嘴型都不受控制地念着“谢谢，谢谢”，他感受到聋哑人藏在黑袍下的身躯很孱弱，他的拥抱却极具力量。两人拥抱了十余秒，分开之后，德里克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角，询问聋哑人的名字。

    聋哑人比划手势回应佩里图恩的手语后，后者对德里克说：“他说他叫拉奥孔。”

    德里克执意要学这个名字的手语比法，七个字母，的确算不上聋哑人常用的短名，但好在德里克学得很快。

    他笨拙地向聋哑人比划出：谢谢你，拉奥孔。

    随后他画个天父十字，嘴里默默念着祝福语，边挥手边说出：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