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哼着歌，开水灌入杯子，敲出了青铜的声音。

    一个清澈的咳嗽声像幽魂般察觉到了小吃，那脚步停住，小吃站在原地，脖子阵阵发凉，有那么一秒，迟疑的心跳不敢看看后面站着的人是谁。

    “没想到啊，自习这么积极。”外国文学老师的茶杯凑到了打水区。

    接着并不说话，任由小吃仔细观察。

    小吃张大嘴巴，青铜的声音继续敲着。

    一个男人的侧身！一个标准男人的侧身！这是他停下来的白白的耳朵！以这个男人为全天下的男人的标准——去尽情塑形吧！一个成功的模型！

    小吃在西方雕塑的浪漫史中徘徊，一不小心，把老师丢到了世界之外。

    老师同时端起两只杯子，迷惑又专一地望着她，一动不动，望她所望。

    ——小吃立刻收回想中所想。伸手取回杯子：

    “谢谢！”

    此刻，小吃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男人是有些绝杀技巧隐藏在身上的。往往下一秒，倒霉的总是她。

    “啊，”小吃说不出话来了。好，这就算打了招呼。

    好吧，还是我来说吧。老师看穿了她的想法。

    “我来查阅一下资料。”

    老师接过声音，好看的嘴角吹起了欢快的口哨。

    以为就要离去，结果，身体一转，手扶栏杆，望向窗外。

    冷冷的空气吹拂进来，小吃不自觉地凑过去，是披了大量墨色的星空！依稀的云朵在天上穿行。近处的建筑楼群与远处的山影完全吞没在了一起。

    灯光映出的玻璃上，小吃悄悄靠近了老师一点点。

    呐，这就是两个星球之间的距离啦。

    男人的身高略显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稍微弯下点腰，小吃感受到自己的头顶上在被一只巨大的鸟雕琢着呼吸。

    秋天，真是艺术的好节气！

    小吃回望图书区，一排排静默的书架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诉说着清醒的寐语。心里的某种声音更高大，更清澈了。

    总有一只黑色的网在捕捉着她的心灵，她披着那东西向前迈进了几步。回想刚才书中的奇言妙句。男人看到她不自觉的背影。从玻璃里，展开一抹不易察觉的嘴角。

    突然，小吃紧盯书架遗落的黑暗缝隙，任由神仙点缀，出其不意地赞叹：“老师，我想跟你读书！”

    话滑到空中，却变成了：“老师！我想跟你结婚！”

    小吃向来如此。说出去之后就没法再收回去了！小吃！你知道吧？！

    微乎瞬间，小吃全身都复苏过来，直接对老师的脸来了一手！

    小吃神经高涨地给老师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掩耳盗铃的公式反用在了情急之下。

    好像这歌拥有抹除记忆的能力，声音被越唱越大声。

    周围的同学伸长脖子往里瞧——嘿！这个生日真特别！

    小吃恨不得让那句出其不意的声音变成蛋糕直接送进自己嘴里。

    男人无法呼吸，表白的声音被牢牢地锁在了惊讶的大脑里，从机敏的耳朵里无法再听进去任何国外的语言。

    某同学手机直播的世界杯球赛：

    “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了——啊——球进了！——囚！禁！了！”

    在屏蔽外界的欢呼声中，小吃像可怜的小毛驴，被气喘吁吁的老师不由分说地夹着脑袋挟进了旁边的高层会议室中。

    小吃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与其说是孩子，不如说是小狗。

    小吃像小狗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看起了书。

    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小吃一个人。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会议室的另一端的老师们才出来。

    小吃没有想到这是一个会议室套间。老师们就像没有看到她一样从她身边经过。

    过了一会儿，老师直接向她走来。

    “真奇怪，那些老师居然对我视而不见！”

    “这没什么奇怪的吧，在大学里都是模糊的身影，不需要过多的关注，讲好课就可以了。”老师平淡无奇地说。

    “怎么这样讲？”

    “社会里模糊的身影比比皆是，哪里有什么固定的需要要求别人特别的记住这一张脸呢？大学就是一个自由的小社会啊。”老师说道。

    “你再仔细看看，”小吃突然指着一位老师的眼睛，“你再看看，她的眼睛！”

    空气飘动，没有声音。

    小吃回头看看男人，男人的眼睛就像失去记忆一样，眼神被时间给抽走了。

    很忙！他喘着粗气说，话是说给旁边走来的另一位老师听的。那位老师也点点头，他们一同走开了。

    这里几乎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小吃被老师推醒了——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睡过去了。

    原来是梦。

    只是看书而已，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激情澎湃，废寝忘食，有的人却竹篮打水，空空梦矣？

    小吃揉揉眼，思量着要不要跟老师讲讲最近做的梦，或者聊聊最近学校发生的事。

    刚才的梦又是什么意思呢？

    老师突然心照不宣地讲：“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能说的事？”

    仿佛他在对着空气讲话。

    小吃赶紧点点头，跑到老师耳朵边，小声地：“我怀疑学校有僵尸——”说着又赶紧补充道，“老-师僵尸！”

    老师一把拉过小吃的胳膊，狠狠地瞪着，“美国大片看多了吧？你觉得我是《釜山行》里的僵尸吗？”

    “什么？！”小吃的梦境立刻窜到鼻子上来，抑制不住紧张的小吃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却反被更大的力控制得紧紧的。

    或许是梦境的折磨，不知从哪里积攒来的痛苦的小吃眼睛里一下闪出恐惧的哆嗦。

    现在反而正被更大的力量控制在那发力的手里，一种强大的生命力被激发了，那个生命力，就是失去父亲多年来突然出现的安全感。

    “这里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之间相互怀疑的心。”

    随后老师松开了小吃的胳膊。像个单纯的小孩子，含混地咕哝道：

    “过几天文学社有外出野营的活动。如果你愿意加入的话。”

    小吃缓缓揉着发痛的胳膊，轻快地点点头。

    “好的，到时间把集合的相关事项用手机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