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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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力能扛鼎

    眼前的院子大抵是荒废有些日子了,或者说就是从来没有人用过,左右都是数米的高墙,幽长的小路上没有其他院落,一扇黑漆漆的大门立在面前,两只大锁栓在门上,若是没人说,刘贯之更觉得是道家镇压鬼神的地方,要么就是关什么重要囚犯的监狱,内卫就有不少这样的地方。

    赵家邢从腰间掏出两柄钥匙交给赵勤礼,赵勤礼走上前去亲自开门。锁头很沉,赵勤礼拧了几下才打开。

    打开门来,一间房子也没有,就是个院落,四周长满了杂草,有得甚至与墙一般高。中央确是清理的十分干净,一尊青黑色的巨鼎立在中心,远远瞧着有一人之高,怕是有千斤之重。一条小路通到中心,也应该有人专门清理过的。

    “请”,赵家邢摆了个手势,自己先走了过去。

    走近再看,四方鼎,青铜铸成,四足深入土中,鼎足上不知是什么上古异兽一对獠牙,一对角顶在头上。绕其走一周,鼎的四周镌刻魑魅魍魉,如周天子铸九鼎一般,两耳方形,侧边被磨损看不清刻的是什么,不太像是文字,鼎上另有两翅,有五爪飞龙于其上,龙头朝天,龙尾朝下。俯身再看,有古文字镌刻鼎底下,读不懂写了些什么。这鼎倒是即为干净,前几日下过雨也未曾存水,想是定日有人清洗。

    怪不得钥匙是自己拿着,在庄子藏这么个祸害干嘛,要是让官府知道,怕是一个叛逆谋反的帽子是跑不了了。

    “贯之,此鼎乃我赵家穿家镇宅之物。”

    刘贯之不免吃惊,赵家祖上难不成还是个诸侯王爵?拿此物镇宅,只怕要折人寿命,一般人命薄,可是受不起。

    “此鼎百年前家祖依山建庄时发现于山中,费了十数人之力移此处,却都无力再动其分毫,于是家祖以此鼎为中心,画地建庄,起十尺高墙将此鼎围于其中。后汴州战乱,唐贼于此过时纵火烧庄,大火数月方灭,我祖父不忍离别故土,率百十庄户清理废土,于灰烬中掘出此鼎,岿然不动。便也是围其建庄,特留此院将鼎围住,着专人每日打扫,至今又有百年了。”

    “贯武,你来瞧瞧。”

    刘贯武叉着腰,缓缓走了过来,二哥说的力能扛鼎,是家里的小鼎,他一只手就能举起来把玩,这么大的鼎他却是这辈子还没见过几个,宫里倒是有,但那个举不得。刘贯武来来回回又是绕了两圈,观察了片刻,搓搓手,抓住能用上力的两角,猛地一用力,大鼎是纹丝未动。果真有千斤之重。

    刘贯武撒开了手,扎了个马步,脸色一沉,拍了拍手,又在衣服上擦了一擦。抓住了刚才那两个角,一声低吼。用足了力气向起一抬,只见鼎足处泥土松动,纷纷向上翻涌。巨鼎竟被他缓缓的拔出土来,站在身后的赵勤礼露出来惊骇的表情,

    这还是人么,前些日子四五个人用粗绳缚好,齐力而为,这鼎都没动分毫,他一个人,就,就要拔出来了?

    就在整个鼎要破土而出时,刘贯武一个踉跄,松了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巨鼎一声闷响,又落了回去。赵勤礼松了口气,不知怎么竟然有一丝窃喜。“贯武兄量力而行。”

    刘贯之瞧着隐约露出坏笑的赵勤礼,向前走了一步,想去劝劝弟弟,莫要中了激将法,倒是自己吹牛吹过头。

    刘贯武翻身爬起,一把扯开缚在胸口的布衫,偌大的胸脯涌了出来,像是小山一般。“忒”刘贯武在手上吐了两口吐沫,此番则是蹲的更低了,摸索了一番,最终拖住了两个鼎角,猛吸了一口气向上发力,倒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巨鼎缓缓升起,四周泥土翻涌而出,随着刘贯武逐渐蹬直后腿,四只鼎足破土而出,足足入土一掌余深,鼎足上带了几块黑泥,几只小虫钻进钻出,上下翻动。

    刘贯武的脸涨得通红,两条胳膊直抖,后腿在地上硬生生踩出了个小坑来。刘贯之有点担心,面露忧色,不自觉的向前踱了几步。刘贯武从喉咙深处压出一声低吼,仿佛整个喉咙都被撕裂一样,他一寸寸的将后腿向前移,一点点的抬起膝盖,直起腰。大鼎就在他肩膀上边。身后的几个家丁惊的半死,有得则是紧闭双眼不敢再看。没一个人敢做声。

    “起!”却更像是力竭的声音,刘贯武已经站直了身子,先要伸直双臂。巨大的青铜鼎扛在肩膀上,遮蔽了阳光,赵勤礼盯着头上的大鼎,不禁有些腿软生怕砸下来。那条支撑的手臂,青筋暴起,仿佛马上就要爆裂开来,肌肉紧紧挤在一起,纹的两张青龙,像是活了一般要冲天而飞。手死死的握在鼎足上,连带着胳膊一起颤抖,整个身子也在抖,唯有双腿扎根了一般牢牢的立在地上。

    刘贯武的脸由红色逐渐变黑转成了绛紫色,嘴唇疯狂的打颤,脸挤压的有些骇人,额头上绷起了几条皱纹。胸口的肉隆起,足足有人脑袋一般大,却不敢起伏,唯恐松了这口气。

    巨鼎举起在最高点,刘贯武整个人仿佛被压低半尺,赵勤礼满怀敬畏的盯着面前的巨汉,别说一个赵勤礼,就是五个赵勤礼,怕是也抬不起。这是何等勇武之力,何等造化之功。刘贯武如同铁铸的一般立在面前。

    刘贯良眼见哥哥快支撑不住,两步窜到面前,举起双手拖住大鼎分下一半力。两兄弟心有灵犀,同时一松,巨鼎轰然一声砸在地面上,入土颇深。再看刘贯武整个脚都末在了土中,刘贯之慌忙过去,一把抓起弟弟的手,手指顺势点在心脉,确定兄弟无事,心头的石头才落了地,放开了手。

    “好!好!”缓过神来的赵家邢自顾自的拍起了手,“真是天生神力,英勇无双。”

    “庄主谬赞了,小侄等逛了两个时辰,都有些乏了,不知庄主可备了午饭。”刘贯之慌忙搭话,生怕老赵再搞出什么巨鼎巨石来叫他弟弟举。

    中午这顿饭还是在昨夜的亭子里,等众人到的时候,饭菜都已经端上来桌,侍女们依旧立在四周,但瞧着不是昨天那几个了,也可能是昨天喝的有点恍惚记不清了,饭菜依旧丰盛,酒也不少,只是多了一个人,睡眼惺忪的赵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第一个坐上了桌,要不是被老爹狠狠地抽了一巴掌,怕是想直接抄起筷子就开吃。

    刘贯武三两口酒肉下肚,顿时感觉充实了许多,想着自己该是讲两句,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开了口,还得让刘贯之说几句客套话糊弄过去。

    饭桌上聊的依旧是些趣闻趣事,另外就是一些称赞恭维的废话,刚刚还嫌弃刘贯武吃饭太吵的赵鉴听说他扛起来了家里的大鼎,瞬间换了眼神,恭维的说了一串赞美之词,操起双手一顿乱摸。刚开始听赵家夸他,刘贯武还蛮享受,满面红光,等到对面上手时,刘贯之真想一把把赵鉴拎起来顺着墙头丢出去。

    倒酒的侍女被赵鉴偷偷捏了把小手,羞红了脸退在一边,自从听到刘贯之说老秦死不了,赵鉴仿佛又活过来一样,恢复了平日的本色,

    “贯之,小庄今日的饭菜可还合口。”

    “庄主说笑了,小子除了当年赵王赐的御宴之外,再未吃过如此珍馐美食。在家里平日都是粗茶淡饭,辞别固安之后,更是毫不讲究,有得吃即可”

    “堂堂一国都督,却也吃粗茶淡饭。”赵家邢确实不信。

    “家父节俭,在军中与士兵们同食,到了家里和家仆们共餐。山珍海味少有,多上一两个菜便是过节了。”

    “有时候满桌子的好菜还不如一碗热乎面条好吃。”赵鉴插了句嘴,左手里正攥着一个鸡腿,右手又向炖好的牛肉发起了进攻。

    老赵怒喝赵鉴丝毫不讲礼节,赵鉴却是毫不在意,昨天险些喂了老虎,还不让自己多吃点。

    眼见老赵要动怒,刘贯之慌忙劝阻。赵鉴委屈巴巴,要不是老秦,自己现在怕是连渣都不剩了,谁管这些七七八八的。对了,一会得找点什么给老秦送去,这大鱼大肉的又好像没啥他能吃的。

    吃完了饭,三兄弟要回房休息一会,一路上家丁侍女大老远就指着刘贯武窃窃私语,等到人靠近了,都是一脸惊惧之色,刘贯武倒是颇为享受,头抬的更高了。赵鉴屁颠屁颠的跟在后边,现在正追着刘贯武索要大力秘籍。

    刘贯之一把把赵鉴揪了过来,生怕刘贯武一时兴起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赵鉴眼见要不来大力秘籍,兴趣就转到刘贯之身上。

    “你是从赵国来的。”

    “嗯”

    “不像,不像。”

    “什么不像。”

    “你和我瞧着也没啥区别。还不如我瞅着像个大官,也不一定有我哥厉害。”

    “我也不是个大官,不过我应该还是比你强点的。”

    “哪一点”

    “我应该比你败家一点。”

    的确是更败家一点,此时固安城都督府里大都督刘兆丰正在大发雷霆,几个侍女正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纪夫人站在旁后劝着。刘兆丰留用的几瓶愈肤膏被偷了个精光,旁边一个金丝包着的小盒子里面塞着两个纸团,上边写着四个字——“有借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