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代价
郭胥东这话一问出,席间众人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崔拓端爵微笑似乎早有答案,周骏铭手转爵杯若有所思,连那一向调皮的周清漪都睁大了眼睛等着听答案。
张子轩微微笑了一笑开口答道:“要想以弱敌强,往往需要借势而为。对方聚之则强,要想胜之,就得迫他分兵。那陈桂雄等人不知道我方安排,见你带人堵住路口,他身有要事,自然要分出一部人手离开,如此一来我方就可以预先安排人手,形成局部优势,此乃避重就轻之道也。”
那郭胥东锲而不舍的继续问道:“即使分兵,我方依然处于弱势,但为何又能够轻轻巧巧的将雨虹姑娘抢夺而回呢?”
张子轩哂然一笑道:“这其中的奥妙就在于代价二字。”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见郭胥东开始思索之后才继续说道:“其实这本是出自兵法。所谓‘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这道理并不是让你顾头不顾腚,而是告诉大家,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而借势获胜之道,就是让我方的代价出现在我方希望的地方,而让敌方的代价出现在敌方不希望的地方。”
张子轩端起酒爵一饮而下,接着说道:“就陈桂雄而言,他们不希望付出的代价就是新娘子被夺,因此我安排大哥二哥的大队人马去西景路口守着,以泰山压卵之势一鼓胜之。而就我方而言,你带着少数人堵住了路口,先就占了地势,又是预先做好了固守拖延的准备,所以即便让你付出了代价,但也是虽败尤胜的。”
他这番高论一出,郭胥东脸上也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那崔拓也鼓掌感叹道:“好一个‘让敌方的代价出现在敌方不希望的地方’!三弟果然明慧过人,年纪轻轻就能熟用兵法,将来成就恐怕不可限量呀!”
周骏铭也是展颜道:“孙子确是古之军圣,一部兵法写尽了旷古烁今之道。多少人毕生钻研兵法,但能有所得者却是不多,还有一些无知的蠢材将这‘备前则后寡’的虚实之道理解成了布阵时要故意制造一个弱点,这帮蠢材还因而贬低古人奇智以彰显自己本事,其实就是无知者多怪而已。三弟高才果然尽得兵法之妙,更难得的是三言两语就将这兵法之中的道理剖析得明明白白,来来来,我等为三弟敬上一爵。”
只有那周清漪一双大眼睛扑闪了几下,却撇嘴说道:“明明是子轩哥哥耍了滑头不出力气才让我们弱势的,却能讲出那么多大道理来。何况什么叫‘即便付出代价还虽败尤胜’?别看他装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如果不是正好遇到那几个无辜的游侠,东哥哥可就惨了!”
张子轩正好举爵喝酒,却被她这话激得一呛,将那酒咳了个满脸。
见周骏铭听了无辜游侠之事,还要转首去问,张子轩连忙一边咳嗽一边强辩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之事本就没有必胜之法,只有临机决断、因势而为方为取胜之道,遇到些许意外乃是常情,这就是‘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的道理,不可强求也。”
周清漪听了这话,眼睛眨了几下,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并没有再接着抬杠。
那郭胥东也是连忙起身敬酒,一阵喧闹才将周骏铭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否则以他的性子若是听到牵连了无辜之人,定是要当场斥责二人的。至于郭胥东明日着人去京兆尹衙门捞人时方才知道几个游侠并未被牵连之事,乃是后话了。
几人又喝了一阵,正在酣喜淋漓之际,却听见周骏铭端着酒爵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崔拓见状好奇的问道:“今日乃是喜日,不知二弟为何而叹气呢?”
周骏铭闷头喝了一爵酒后怅然言道:“想来我等皆是世家子弟,家族均是世受国恩,如今却是不思进取,反将大好年华用在这偷奸取巧之事上,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扼腕而叹呀!”
听了他这话,崔拓却是微微一笑道:“二弟这是喝醉了。”
他停了一下,转首看了张子轩和郭胥东一眼,款款说道:“世人都说我等家族世代官宦,却不知道有多少朝堂重臣的眼睛都盯着世家子弟,一个个巴不得我等败家落道呢。若是我等不是这般虚妄胡闹,反而一个个做那敦本务实之人,恐怕这满朝公卿要有一半人夜晚睡不着觉了。不要说我等了,就是那甑家表面上看权倾朝野,但那甑士润顶着侯爷的爵位,不也得与我等一起装疯卖傻吗?”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爵酒,一口喝下后继续说道:“像我崔家,有大哥一个成器的人就好,再多几个的话,其他人莫非不怕我崔家霸占了这朝堂官位?像我等不甚得势的尚且如此,那甑家这等权势滔天的,如果不显得子孙不济一些,却不知道要引得多少人暗中忌惮。二弟呀,这个道理你是知道的。为何每次我等胡闹,那些大人们处置起来却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别看那些人一个个吹鼻子瞪眼的骂我们张狂,哪天我等若是不闹了,恐怕反而不妙呢。”
这其中的道理众人也不是不明,于是在张子轩和郭胥东的劝解下,这一段风波也是很快平息了过去。
只是在散席之时,那周清漪却突然对张子轩说道:“子轩哥哥,将来我长大了,嫁给你当夫人好不好!”
就在一座皆惊之际,周清漪却盯着张子轩的眼睛,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不过你要答应我,到时候你不能管着我。就像你讲的故事中的那些女子一般,我也想到世间各地去看看。你有时间呢就陪我去,若是不愿,也是不能约束着我,让我自己到处去走走玩玩,你说行吗?”
她这话刚一说完,张子轩还在惊诧莫名之中,周骏铭已是大怒难已了,他一把将周清漪从座位上提了起来,口中大声斥责着妹妹的放肆无礼,又恨恨的瞪了张子轩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将她捉走了。
张子轩遭逢这飞来不测,也是无言以对,那崔拓却是哈哈一笑的宽慰他道:“三弟不要惊慌,若是你真对周家妹子周骏铭有心,回去便让世伯去周家提亲,别看那周骏铭一脸的凶样,我看这事八成能成。没有想到这周家丫头这般大胆,居然敢公然自定婚事。不过此女尚且年幼,再过几年可能就不会这般想了。三弟也不用将这事放在心上,以后该如何相处便是如何,这礼法只能约束旁人,又岂是为我辈而设?难道二弟真舍得绑着妹子不让她出门不成?”
那郭胥东见张子轩久久不语,也是过来相劝道:“周家妹子还小,今日乃是玩笑之言,想来过几日便要忘了。”
张子轩却是苦笑着道:“我也没有想到周家妹子这般胆大,不过我确实还未考虑过婚娶之事,只盼二哥不要将今日之事挂在心上。”
他此时只说周骏铭而不说周清漪,也因突然感到一丝心有灵犀之觉,似乎有些明白周清漪这番话语的意思了。因此在拜辞崔拓和郭胥东之后,回家路上他还深深的望了周清漪离开的方向一眼,口中喃喃咀嚼道:“难道这就是你想付出的代价吗?”
张子轩几人所作所为自然瞒不过父亲张守敬的耳目,回家自后自然迎来父亲的一顿责怪,不过张子轩一口咬定自己并未参与此事,张守敬寻味了张成等人,发现这几人确实仅仅在旁观望,并未参与斗殴,这才作罢。
就这样过了几日,张子轩还以为此事已然过去,却又被张守敬叫到了后宅之中,这一次却是母亲和大哥张子晋都在场。
见张子轩来了,父亲张守敬开口说道:“轩儿来了,为父这几日里前后奔波,终于给你寻摸了一个差事,你明日就去上任吧。”
张子轩一阵哑然,转头看了看母亲,母亲一脸高兴的说道:“轩儿前几日不是答应了我,要寻个武官任职吗?我就给你父亲说了,他也很是支持,这才寻到了一个职位。轩儿且莫嫌弃,当初晋儿入世之时也之是区区一个门令史,你且做上一些时日,待你父亲再去托人调迁就是。”
大哥张子晋却是细说道:“听说二弟想要个清闲的官职,父亲特地去托了城门校尉朱乐,替你谋了一个屯长职务。这是比二百石的官职,比我当初所任一百石的门令史还要高一级呢。”
张子轩这才想起之前母亲唠叨之时确有应承此事,不过当时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想到父母却是当真了,此时见了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想来也推脱不了,心中只好哀叹一声,随父兄去祠堂拜祭了先人,应下了这门差事。
城门校尉职掌京师城门守卫,与执金吾与北军中候之间相互牵制,互不统属,乃是京城之中重要的一股军事力量,非与皇家亲厚之人不得担任此职,张子轩这个差事确实是寻常人家难得的美差。不过在他眼中,这更像是父亲对自己的约束和惩罚。但是他也是一个见识不凡,胸有沟壑之人,既然已经领了此职,也就振作精神泰然处之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张子轩便在家仆的伺候下穿戴一新,身着劲装,腰间配剑,头戴皮兜,带着五个家仆就前往城门校尉营中接差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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