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演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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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这高炉可是不一般

    第一卷天下乱起

    新朝宁成八年,长安西郊吴氏庄园北侧坊区之中,一个炼铁熔炉正烧得火红,由十几个匠工维持着炉子,旁有一名匠师督着。这名匠师眉头紧锁,三分盯着炉子,到有七分精神留意着身旁的一个锦衣少年,好像那炉铁水并不重要,而这名少年更加危险似的。

    这少年一副贵公子打扮,虽然年纪不大,但身长已成,高七尺有余,眉毛偏浓目光犀利,面色不似别的公子般白嫩,反而与这些匠人般有些显黄褐色。不过他依然是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贵人模样,绝不会被人误会为下等人。

    这公子乃是京城有名的爱折腾,人送外号“蛊心魔”是也。此人自幼不走寻常道路,最爱离经叛道,又是个闻风而行的性子,三天两头就要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闯下了大灾小祸无数。

    刘匠师打了一辈子的铁,此时却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这贵公子要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要知道铁炼差了也就罢了,万一伤到了人,可就祸患无穷了。

    果不其然,那少年开口道:“刘师傅,我看这火也烧得差不多了,估计铁矿石也熔化了,我看现在应该增强火力,还是让他们把这第二个鼓风机用起来吧。”

    那名被称作刘师傅的匠师连忙拱手劝道:“张少爷,依我看……还是再等一会儿吧,等铁水再熟一点,到时候再……”他打的主意是先尽量拖延,等到了最后才加大火力,糊弄这张少爷一番后短时间内就赶紧出炉,到时候不管成不成,先要躲过这一劫再说。

    不过那张少爷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他摇了摇手道:“这事儿你听我的,咱们把火弄大点,与往常一定是有不同的。”

    那刘匠师再三作揖道:“张少爷,我等这炼铁的勾当乃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向来就是如此规程。那祖师爷……祖师爷也不是没有试过其他法子,不过这炼铁是个精细活,稍微有点不慎就可能酿成大祸呀。祖师爷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汗,吃了多少教训,这才定下了规制,你说你这……万一……万一……”

    那刘匠师显然不善口舌,这一着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张少爷却是不管他的啰嗦,打断道:“你是我请来的师傅,按我的要求做事便好,出了什么责任由我承担,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的!”

    那刘匠师见拗他不过,只好将眼朝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个贵公子看去,却见那名贵公子眼神望着远处,一副不准备管的样子,只是不声不响的退了几步,离那炼铁熔炉更远了一些。

    那刘匠师心中叹了一声,只好招呼匠工们拉出了另外一个风箱,摆弄了一会儿,接入了炉口特意留下的额外一个风口上,“呼啦呼啦”的鼓起风来。

    那张少爷望着炉中火焰拔高,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伸出右手一拉,想要拉住另外那名公子,却是拉了一空,这才发现这公子离了自己三尺余远。

    他只好退了三尺,口中埋怨道:“郭胥东你站这么远干什么?我给你说啊,这一次我可是动了真格的了,你看这炉子,发现什么特点没有?”

    那名叫做郭胥东的公子比张少爷矮一些,身材微胖,一副浓眉大眼的憨厚模样,他摇了摇头道:“我连这炼铁熔炉都是第一次见,怎么知道有什么特点?我可告诉你,这炉子可是我借的别人的,你到时候可要负责给人还原。”

    那张少爷叹息了一下,显然是觉得对牛弹琴大煞风景,但是他此时正在兴头上,还是拉着郭胥东说道:“这炉子值得几个钱?等我成功了,十倍还他就是了。

    我告诉你啊,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招,你看这炉子,它比其他炼铁熔炉高一些,所以叫做高炉。你在看这风箱,一般的炼铁熔炉都只有一个风箱,所谓火借风势,这风小了,火就不足,我特地多增加一个风箱,才能扇出这等旺火来。

    你可不要小瞧了这风箱,要多增加一个风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其中关系着风的走向问题、气密性问题、排气问题等等,也就是遇到我,苦思了三天三夜这才相出法子来。光就这炉子,经我手这一改造,那就已经身价百倍了,就算是万金都买不到呀。”

    那郭胥东见他这般说来,也有了一点兴趣,他好奇的问道:“你折腾出这么一个炉子,可有什么用呢?”

    “我告诉你,这高炉可是不一般。”张少爷见郭胥东也感兴趣了,他的兴致更加高昂起来,只见他口沫横飞的道:“任何凡铁只要经过这高炉一炼,那就……就比以前厉害得多了,要是打造成兵刃的话,那真可以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如同神兵利器一般。”

    那郭胥东虽然不懂,但还是凑趣的道:“如此说来,你这炉子岂不是和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要成仙了?”

    “那是!”张少爷满意的道:“只要这次试验成功了,我告诉你,这大新朝的太尉大人就得退位让贤了。”

    那郭胥东却不卖账的道:“且不说你这牛皮靠不靠谱,就算真如你所言般炼出了神兵利器,那也只是抢了考工令的饭碗,莫非张子轩你的志向仅仅是做一个俸六百石的属官不成?”

    张子轩之父张守敬官领太仆丞,掌管太仆府事务,考工令乃是太仆的从官,位在太仆丞之下。郭胥东戏言为属官,乃是嘲笑张子轩不如乃父。

    那张子轩脸上肌肉抽了一下,摇头道:“夏虫不可语与冰,你不知道这可是大学问,我告诉你……”

    那郭胥东知道好友又要开始唠叨一些听不懂的东西了,他连忙制止道:“你先别和我废话了,赶紧看看你的八卦炉,我怎么看着不太对劲呢?”

    那郭胥东显然是不懂炼铁的,怎么能看出不对来呢?原来是看见那四个负责鼓风的匠工鼓得有气无力的,显然是出工不出力了。

    张子轩一看大怒,转头对刘匠师道:“刘师傅,我让你们用力鼓风,把火烧得更旺一些,你这徒弟怎么一副没有吃饱饭的样子?”

    要说那徒弟怎敢在此时偷懒?原来是那刘匠师此前连打手势让徒弟悠着点。此时见张少爷责问,那刘匠师着急道:“张少爷,真的不能乱来呀,之前你要改炉子我就担心了,这炉子可怎么能乱改呀,要改出事的呀!

    开炉的时候你还不让祭炉,这炉神万一发怒了,那可就糟了呀。张少爷,老汉我求你了,你就让这一炉歇了吧……”

    这刘匠师乃是长安城知名的匠师,也是考工场的顶梁柱,是张少爷托人重金礼聘过来帮忙的。

    初时张少爷只说要打几杆兵器,那刘匠师还道只是陪小孩玩玩,没有想到张少爷借到这处炼铁熔炉之后却不急着开炉,先是找刘师傅问了许多炼铁的问题,而后竟然先让匠工们按照他的要求把炉子改造了一番。

    张少爷他认为要炼出好铁,一定要将火烧得更旺,于是便亲自动手在炉壁上多打出了一个气孔,额外安装了一副鼓风器,也不知为何张少爷特别要求增加了炉子的高度。

    刘匠师今年五十四岁,打了四十年铁了,没有见过哪个贵人如这名公子一般能折腾。初时他和匠工们还故意装闷,心想这少爷哪里懂改造炉子,自己胡乱折腾一下,见没人帮忙,自然就折腾不动了。

    却不想这张少爷动起手来也绝不含糊,拆起炉子来头头是道,匠人们糊弄不住,只好顺了他心意,将用砖头将炉顶加高了数寸。

    开炉后将矿石烧得出水了,众匠人按照传统杀了一只鸡来祭炉,正要将那只鸡丢进炉子之中,却被张少爷拦住,非不让众匠人祭炉,却是将那只鸡拿去做了白砍鸡,说要到庆功时吃。

    那刘匠师能成为大匠,最大的能耐就是稳重。要知道这炼铁看上去简单,但是其中的关节数不胜数,只要稍有偏差,轻则毁了一炉好矿、数车煤柴,重则伤害人命、毁尸灭骨。

    要知道此时匠人地位低下,每次毁了材料,上官不问情由都是要打百十鞭子的,吃这碗饭的匠人们能活过四十的都是少数。

    刘匠师根据前人总结的经验,四十年来小心摸索,终于总结出一套自己的绝学来,虽不敢保证每炉皆出上品铁材,但也算能保障底线,偶出精品了。就他看来,张少爷这般折腾,不但空耗了这几车材料,更是可能造成毁炉倾火的大事故的。

    不过这张少爷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摆手打断刘匠师道:“刘师傅,让你听我的就听我的,如果你的徒弟不尽心,那我就让家仆去拉风箱了。”说着就冲旁边的几个家仆努了努嘴。

    那刘匠师张口结舌,这事万万不敢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家仆去代劳的,他见张少爷油盐不进,只好给徒弟们打了个手势,口中吩咐道:“大家用心一些,把火鼓旺一些,炼出一炉好铁来!”

    那些匠人见他这样说了,便一扫之前应付的态度,奋力苦干、大呼小叫的,场面变得积极了起来。不过郭胥东冷眼旁观,这些匠人眼神闪烁,手脚收缩,一副随时准备逃开的模样,于是他又识时务的退了几步。

    那张子轩见此场面,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看了一阵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转头问郭胥东道:“咦?周小妹呢?你方才不是和她在一块儿吗?”

    郭胥东道:“方才我不是把那只鸡拎去厨房吗,小妹贪吃,便追着与我同去。但又嫌厨房腌臜,便自行到那边院子玩去了,你放心,周家来的三个家仆都跟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

    张子轩笑了一笑道:“这周家小妹就是喜欢缠人,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让她知道了这事,非要跟着来,她又不喜欢这事,却不知道跟来做什么?”

    郭胥东撇了撇嘴道:“小妹可不是谁都缠的,怎地不见她来缠我?要说你们张家与周家也是门当户对,要不然你回去给你们家老太太说一说,就去二哥家仆了这门亲事,咱们来一个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张子轩伸手作打人状道:“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周家小妹今年才十四岁,你看我是这般禽兽不如之人么?我等会告诉小妹,看她不撕烂你的嘴!我们这是纯洁的友谊,你这种好色之徒是不会懂的。”

    那郭胥东好像很怕周家小妹,听到张子轩要去告状,连忙哂笑道:“我就随便说说,你可别告诉小妹。不过你今年都十六岁了,早晚也得定亲了,难道你还能拗得过你家老也和老太太?除了周小妹你还喜欢谁?难道是崔家妹子?我看你们也是经常一起混的,虽然大哥家的门第甚高,但你也可以来一手生米做成熟饭呀。”

    张子轩故作怒色道:“你这家伙就是欠揍,崔家可是开国元勋之后,太祖时期崔氏就位列三公,祖传的说符侯,真个是权倾天下。如今虽然不比当年了,但也号称是“三朝宰相、五世三公”,我等虽然与大哥走得近些,但那崔家妹子岂是能够高攀的?

    我们几个小辈平日里打打闹闹感情是好了一些,怎么到了你口中就变了颜色呢?你这家伙自己贪花好色也就罢了,且不要败坏了两家妹子的名声,到时候崔家和周家问罪起来,你小子恐怕担当不起。”

    两人正在东拉西扯,突然听见“喀嚓”一声巨响,转眼看去那些匠人正一边四散而逃一边恐慌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炉子塌了!”

    张子轩眼看着那凝聚了他心血的“高炉”缓缓向左边倾倒下去,好似烧软了的铁一般,要知道这座熔炉已然烧了数个时辰,其内早就烧得如同火海,这一倒塌仿佛是炼狱降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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