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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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错乱的画师

    夜深露重的长安常乐坊深夜,一个人都没有,不似白日时候街上的嘈杂,因着画师荣云鹤并无什么官位,所以没有钱财买房子,只能租住在常乐坊的小阁楼内,那是一处常日嘈杂热闹的地段,一旦到了晚上,便又是静的可怕。

    长安城的阶级分别还是很严重的,官居五品以上,才有资格买房子,且不说钱财多少,单是身份资格,都分得清清楚楚,这看似对全世界敞开大门的长安城,全城一百一十个坊区,宛若将人分成了稀碎零星的阶品,荣云鹤在这其中,便属于下等品级。

    江祭臣的白衣在黑夜中更显清晰,他走在常乐坊并不宽敞的路上,两边是清冷的陈设,偶尔能看到白日里的烟火气息。

    耳边有微风吹过,脚下的影子除了月光云影外,突然出现了异样,宛若一只大鸟飞过,江祭臣想起曾在藏花阁门外的人群中看到过的男人,虽不曾对那人的身份进行过任何考察,但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人恐怕与这一切有关,从那时候开始,江祭臣就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悄悄盯上。

    而今夜,又有人利用张家公子的行踪,明着引诱自己来找荣云鹤,到底所为何事,虽心中有疑,但为了查明清楚,他必须要明知而深陷其中,脚下影子,那巨型飞鸟化为人形,稳稳得落在矮楼的房顶处。

    江祭臣微微停顿一下脚步,凤眼轻瞥,随后冷冷得收回视线,想来那人该是个高手,既然明着遁形,怕也是不担心被江祭臣发现自己行踪。江祭臣抬脚继续向前走去,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就像上次他趁夜去往张员外家中探虚实时,那人明明就在自己身后,甚至让司杨廷以为是自己相熟同行之人,而自己却并未发现那人的存在,那么今夜的遁形,就一定是要发生些什么的。

    想到此处,江祭臣加快了脚步,若是吸引他前往荣云鹤的住所,恐怕今夜危险之人会是荣云鹤,江祭臣抿着嘴,白衣飘飘,遁身而起,飞跃到前方的楼顶,在各个楼顶之间快速穿梭着。

    能听到身后那人紧随而来的脚步,江祭臣斜看一眼后便收起视线,黑暗中,一黑一白两人划破寂静,却又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就像是一场形式上的角逐。

    黑色的身影越靠越近,江祭臣站在最高一处楼顶,唇角轻扬,突然附身跳下去,消失在夜色中。

    荆棘稳稳地落在刚刚江祭臣站过的那高楼顶端,看着茫茫夜色,手指摩挲着眉角,轻声笑:“江祭臣,有点意思!”荆棘抬眼看远方,大唐风光尽收眼底,他低头看向黑夜的深邃,附身向下,消失在黑暗中。

    荣云鹤穿着中衣,黑着眼圈,完全一副几日都不曾睡好的模样,打开门后,见门外站着的江祭臣,嘶哑着声音,带着颤抖的音调:“你......你是......”

    江祭臣不待荣云鹤让自己进门,便自顾而入,并抬手关紧了房门。

    荣云鹤吓得跌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指着江祭臣:“你......是妖怪!不要来害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不要来害我......”

    江祭臣不明荣云鹤为何在见到自己的第一时间说出如此荒唐之言,他附身向下,靠近荣云鹤:“你何以认得我?”

    荣云鹤眼睛挣得极大,身体因为害怕而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墙角:“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是我错了,不要杀我......”

    江祭臣起身,不再向荣云鹤靠近,而是自行坐在案几前,低头看着荣云鹤:“我不会伤你,只有些问题不明,想要跟你问个明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你快走,快走!”荣云鹤别过头去,不敢看江祭臣。

    “为何如此怕我?”江祭臣腰间的玉佩一明一暗,似乎能透露出江祭臣此刻的心。

    荣云鹤看到江祭臣腰间玉佩中透出的彼岸花形状后,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得就像内屋跑去,吓得鼻涕眼泪一把抓,途中还因为门槛儿跌倒在地。

    当荣云鹤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见江祭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前,正温和得看着他。

    “我说了,不会伤你,只是有些情况想要跟你问个明白,”江祭臣说着,抬手将荣云鹤从地上扶起来,“若是明了,或许我能救你,再或许,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荣云鹤已经吓到红了眼眶,泪水噙在眼中,却没有滚落而下,他现在一副失去意识的模样,看着江祭臣修长白皙的手指扶着自己的胳膊而起,看着江祭臣脸上的担忧与温和,看着那一袭白衣的清透,他甚至有些怀疑,之前自己见到的一切到底是否是真的存在。

    两人相对而坐,荣云鹤因为害怕而低着头,江祭臣像主人家一般,为荣云鹤和自己各倒上一杯茶,眼神始终关注着荣云鹤情绪上的变化。

    荣云鹤似觉得眼前人与之前自己所见并不相同,他颤抖着声音:“你是江祭臣?”

    江祭臣不加犹豫的回答:“是,你之前见过我?”

    荣云鹤点头,原本想要去拿杯子的手也悄然收回,连水都不敢喝一口,他的眼圈因为长时间没有休眠而青肿,眼球布满了血丝。

    “上次见你,你让我帮你画一幅画,还威胁我......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画.....就.......”荣云鹤几乎说不下去,全身颤抖。

    江祭臣眯着眼睛,默默思量着,若是如此情境,对方为何要引了自己来找荣云鹤?难道只是想让他明了自己的每一步计划?可是为何如此?

    荣云鹤见江祭臣没有回话,便继续说道:“当夜我画完画,后面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直到第二天,才听大理寺的人说,我当夜便将那幅画交给了付大人,而且还说,说画中人便是凶手,可是我......我的记忆里,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出过门,又怎会将画拿给付大人?”

    江祭臣说话的声音尽量温和,生怕再次吓到荣云鹤:“你那日见到的人应该不是我,可还记得那人有什么特征?他还说了什么?”

    荣云鹤似乎已经渐渐放下了对眼前这个江祭臣的胆怯,但怀疑扔在:“他说,他的名字叫做江祭臣,是他杀了那些人,包括张家公子,也包括付大人家的家丁......”

    江祭臣眼神突然一亮,打断荣云鹤的话:“你说什么?那人说他杀了付大人家的家丁?”

    荣云鹤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如何,他顿住,又重新开始发抖:“是......”

    江祭臣低头沉思:“照常理,那个时候,付凌天的家丁应该还没有死,难道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荣云鹤接着说道:“倘若如此,你......并非那夜我所见之人,那我那夜见到的人......才是妖怪了......”荣云鹤说着,竟有些着急起来,他慌忙起身,跪倒在江祭臣的身前,重重磕头,“求你,救救我......”

    江祭臣忙下意识身体向后退去,想要躲避荣云鹤突然下跪的动作:“你且起身,可以细细跟我说清楚,我才能知道如何帮到你。”

    荣云鹤抬起头,泪眼婆娑:“且不说我是否神志清楚得当夜去往付大人家中送画,付大人官居正三品,那也不是我们这种人能随便去的地方,那凤岩瓦兽的房子,小人可是没资格进门的啊。”

    窗外传来一阵飞鸟煽动翅膀的声音,江祭臣神色警觉起来,上前一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荣云鹤拉起身,并拽到自己身后,眼神冷漠:“他来了!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现身!”

    江祭臣说罢,低头吹熄了案几上的拉住,随后抬手用力一推,便将荣云鹤推出去,没入夜色的黑影中,并不宽敞的狭小房间里,视觉所见,只剩下江祭臣一人,映着月光而立,白色衣衫在夜色的照影下,显得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