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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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白熊岭人熊相救 卫家店赵广酗酒

    1救童

    非人的历程使甄娇敌视官府。行程中甄娇不择官道专访民间小路,茫然间,偶遇一人问她:“有问大姐,知不知有谁捡到个孩子,我的儿子丢了,十一岁,黑亮的头发四方脸,大耳垂,大姐若遇到了,先把孩子留在家看几天,我会重谢的。”

    “若遇到了,往哪儿捎信呢?”甄娇很认真。

    那位说:“我叫卫可,辽西人,家住白熊岭南,郡府有我亲戚,信到即可。”

    “你既然叫姐了,我就叫你兄弟吧。”甄娇说,“我的女儿也丢了,名字叫金凤,比你儿子小两岁,左耳后有颗痣,兄弟若遇到了也照样帮忙护起来。”

    “大姐何方人氏,你家男人何名?万一遇着了也好找你们。”

    “我叫甄娇,孩子爹是条狼,我与狼生的女儿!”

    卫可猜测着:“大姐之言是被那位骗了,他又把你们母女甩了,被人钻了空子。”

    甄娇说:“说是也不是,是与不是就别论了,兄弟留点心好了。”

    卫可说,“还是郡捕有能耐,这几天连破两件案,县、乡都贴出告示了,说是救了几个孩子,今午在马家湾的西河沿砍案犯,咱俩同路去看看有没有咱的孩儿。”

    二人飞奔刑场。死桩上绑着几个案犯,甄娇挤前细看,其中一个竟是安吉,还没等喊出声,刽子手膀子一挥,安吉一腔血喷出几尺高,没人给收尸,群狗争着咬。

    破了几个盗童案,事况稍缓,马家和乡府都松了口气。

    砌墓的工匠,近处的不用,专叫脸生者干,带耳室的墓别处也砌过,匠人算工钱时,捎带出几句懂行的话,大老婆对此很警觉,被威逼,拿出不少钱。

    马二爷咽气前,朝两个孩童比划着。

    大老婆主丧小老婆铺排,该上庙时上庙,该哭灵时哭灵,正常仪式正常进行。大老婆有怕人的话要说,又拉小老婆到茅厕旁,漆黑的夜,向茅厕内望一眼,也没看见里角还有三老婆和四老婆。

    老的说:“我心砰砰跳,依你看,俩孩子什么时候埋?”

    小的说:“现在人太杂,难以掩人耳目,照例先搭个阴蓬,圆坟前再埋。”

    老的说:“那不行,老爷一闭眼,魂就跟无常走了,那边三天开审,判官七天就定案,那时埋就不管用了,必须赶在三天前。”

    小老婆想得细:“人眼难遮啊,哪怕透出一点儿风,事后的麻烦就解不完,即使无人去报官,抓住了这把柄,今年来勒钱明年来索谷,你还不敢不给,永远没个头。”

    老的说:“我想了一个法儿,明晚还是没月亮,晚饭时给孩子喝碗迷魂汤,各套件长袍,半夜时,叫老奴开后门领出去,让他们稀里糊涂进耳室,迷迷糊糊归西天。耳室小门关上后,再把外椁放进去,这就遮严了耳室墙壁,内棺抬来时耳室就已不见影了。”

    三老婆和四老婆对大老婆和小老婆有成见,原本是在茅厕里角商量家产的事,听见外边有人,就停下来仔细听。

    老的又说:“老爷走了后,那几个骚货没一个能守到底,老三和老四,不等满了孝就能拔腿出院。”

    “都走更好,改嫁的寡妇清身出,哪院都是这规矩。老爷生的那个‘小瘦马’也没几年活头,这孩子的妈也不在了,这院就是咱俩的了。”

    老的说:“这两天太乱,得防备骚货们搬软财,一点点滴漏出去,咱们就空了。”

    小的说:“主要得防老三和老四,她俩胆儿最大,纯粹都是喝油灯的主儿。”

    外边那俩走了,里边这俩气更大了。

    老三说:“一个老妖婆一个狐狸精,这么说来,咱们偏不走,就在这儿干靠着,靠她个缸漏锅底干!”

    老四说:“不能和她俩干熬油。下次再吃河鲀鱼,咱们就给她俩吃不抽毒的。剩下咱们俩,也不招女婿,你玩肥菜厨我玩白面匠,不中用时手一推,什么遗症都没有。”

    老三说:“她俩还为老爷想,拿两个孩子去殉葬,犯的可是砍头罪,若把这事告发了,她俩就没了,院子就清净了。”

    老四心眼细:“这可是野活儿,那叫灭门罪,咱俩也难逃。不如先装哑,任其悄行,事后再敲打,不由她不服。”

    老三赞:“这招儿高”。

    二老婆是真来撒尿,听里面有说话声,停住脚步听。老二胆子小,听说要出人命,尿都吓回去了,回到己屋洗了把脸,“我的妈呀!这可了不得…”,去找知己五老婆。老五挺稳重,反复思量一番:“不便声张不敢报官,还不敢任其所行…怎么办?不如救孩子,不管救成救不成,事后少牵连。”

    老奴知善恶,觉得有隐情,不见安吉影,辗转难入眠,后有敲门声,慢步去开门,五老婆挤进来,打量老奴脸。老奴抢先问:“安吉哪去了?”

    五老婆让他趴下听:“安吉头掉了,不能回来了,赶紧照我的话来办,不然你头也得断。”

    兔子逼急也咬人,老奴心震怒,右手操起斧:“先劈棺材再砍妖婆,我一把火,烧!烧!烧!!!”

    五老婆扯大腿:“闹腾开来,主奴皆死都受株连。大火冲天,那两个孩子也得死,好几条人命,你几生为奴也赎不完罪,盼着来生吧!”

    此生如此,想到来生,老奴哆嗦了,斧子掉下来。

    孩子的饭由二老婆送,二老婆善良,孩子们很信任她:“今晚的汤你俩别喝,有人来领时,你们就跟着走。”

    老奴被卖到马家,三十年左右,围着磨盘转,从没走出十里远,不知北是哪儿,不知河怎淌。莽夜如锅底,伸手难数指,两个出笼雏,一对无翅鸟,盲人引瞎子,走哪算到哪。金凤腿儿软十步一跟头,狼叫不敢哭老奴背着走。看着东方亮,游徼一跃而起,不知怎回事,即被逮走了。

    2老奴

    盗卖童孩送死案,屡屡出在马三湾,公孙恭动了怒,县令陪同亲往。

    老奴和俩孩子被送到乡有秩处。有秩端量老奴,想起来是姐夫的家奴,甚感不妙,对啬夫说:“问没问明白,那对童男童女是哪地方的人?”

    啬夫说:“问过了,那小子的家在辽西的白熊岭,爹名叫卫可。那丫头住在别人家,奶奶叫贵妈,那儿发了大水,别的说不明白。”

    有秩沉思一会儿:“别管丫头家在哪儿,送到辽西麻烦小,事不宜迟,都送到卫家吧!”

    公孙恭和县令来了,乡府好顿招待,午饭酒桌上,公孙恭怪罪县令:“此等案件,你县为什么这么多,你这个县令没反思一番吗?”

    县令不说己过:“根源在于扶余还兴陪葬风,到这边高价买童孩,列郡早已不许了,属国怎就禁不住呢?”

    “州牧正在探讨,不会任其长久的。”公孙恭怒,“我问的是你处为什么比别处多?!”

    县令仍推脱:“还是州郡的衙门会办案,这儿距郡府太远,应是鞭长莫及吧。”

    公孙恭喝:“狡辩,纯粹是狡辩,在州牧面前你敢这样说话吗?”

    县令有点儿怕了:“是,罪在县衙,下官不力。”

    公孙恭问有秩:“问没问明白,这个案犯家住哪里,姓之名何?”

    乡有秩说:“老东西嘴真硬,怎么打都打不出,自称老奴便是名。”

    公孙恭摔筷子:“这是条大鱼,一定要掏出实情,彻底捣毁后,我会重重地奖赏你们。”

    审讯室中,老奴被打得昏死过去,县令进来问啬夫:“他又说了些什么?”

    啬夫说:“他和头些日子无虑砍的那个安吉是两口子,全家都是案犯。”

    县令误导着说:“老婆死了后还敢干这事,见利不顾命,同伙还有谁?一定是一大串。”

    啬夫说:“他还说,大老婆最坏,小老婆最狠,二老婆最好。”

    有秩心领神会:“别看他像头驴,还有好几个老婆,钱一定挣了不少,不然谁能跟他过。把他弄醒,不说还打。”

    打手往老奴身上浇凉水,老奴醒了过来。

    啬夫喝问老奴:“钱都藏在哪儿?快说!”

    老奴吐字不清:“什么,什么叫钱?”

    有秩踢一脚:“再打,狠狠地打!”

    又一阵乱棒下去,老奴死了。

    公孙恭睡醒了,从外面进来:“不要硬打,让他慢慢说,同案人还有谁?”

    县令说:“可能知道是灭门罪,连家在哪都不说,真名也不报,只说他自小就被人卖了,那人告诉他,他是个妓女生的,却何为妓女他都不知道。他有很多老婆,安吉不知是第几个,钱藏在哪儿至死也没说。”

    公孙恭惊问:“怎么,死了?”

    打手又往身上浇凉水,老奴一动不动。

    公孙恭有点后悔:“嗐,也怪我,等酒醒再审就好了,要是我亲自问,一定能弄明白。那两个孩子哪去了?叫来我问问。”

    有秩说:“送回家去了。”

    3白熊岭

    听说俩孩童一男一女被送到了白熊岭南卫可家,甄娇十分兴奋:那女童能否是金凤?

    辽西沙尘大,黄风滚滚云遮月,春雨绵绵透心寒,盼女儿心切脚步急,两餐无食不觉饥,鸡叫三遍到岭顶。白熊岭北坡,羊肠小道扁担宽,拌脚活石个挨个,甄娇腿脚虽矫健,但多日的焦躁和饥渴使其一步不慎跌跟斗,昏昏沉沉躺在坡。

    什么东西这么甘甜?沁心润腑,甄娇大口吮着,以为是梦,这梦太美妙了,不能让它轻意离去,甄娇不肯睁眼,尽情享受着。东方日出,甄娇醒过来了,觉得小腿钻心疼,睁眼一看,一个灰白色的东西跨在自己的脸上。那兽是母的,把它的乳头送在自己嘴里,用奶汁滋喂甄娇。啊!是山羊吧,都说山羊最祥和,如此来救,太神奇了!那物转过头来,甄娇不由得大吃一惊,竟然是只熊!甄娇本能地想爬起来,却因脚伤站不起。四目对视着,人熊都不动,都静了下来。

    甄娇心想:熊是凶兽啊,今天为什么不吃我,反用乳汁滋养我?都说熊不吃死人,它是想等我活过来后再吃吗?我现在无法逃,它为何不扑过来?看它的眼神挺慈祥,闭着嘴不露齿没有一点凶兽相。

    甄娇试几下,脚伤仍然站不起。母熊明白了,伸出舌头来。甄娇以为熊想舔她,双手拄地往后退。熊却站住了,连点几下头,眼角堆出笑,好像是在安慰人。甄娇此时想:她若想吃我,今天跑不掉,等等看它想干啥。

    那熊怕甄娇再惊惧,缓缓靠向前,在甄娇伤处轻轻舔,甄娇觉得奇怪,熊舌竟这么温柔,舔哪哪舒服。舔着舔着,伤处不疼了,甄娇竟能站起来。熊舌上面有肉刺,用起力来比锉坚,一遍去皮二遍刮肉三遍见骨头。狗嘴毒,猪口臭,而熊舌竟还有这治伤功效:熊会控制舌刺,轻抚几遍后,即刻消疼痛。

    甄娇不想跑,母熊不想走,用齿咬衣角,甄娇明白了:它有求于我,既然它救了我,我亦应报答它。熊在前面走,甄娇后面跟。越过簸箕坡,前面是道谷,一条窄岩缝,上面一线天,一只小熊崽儿夹在石壁间,望着熊妈妈,一声声叫唤,熊身虽灵巧,无奈缝太窄,大熊进不去,小熊出不来。甄娇点点头,向小熊招招手,拨开山里红,钻进刺玫丛,挤进小夹缝,抱出小白熊。

    母熊拍着掌,学着人跳舞,天下离奇事,这件数第一。野兽尚如此,人何不相惜?

    迎面这一位,越近脸越熟,还有八丈远,他就叫出声:“这不是大姐么,道抄得好近呀,一人竟敢走这岭,可能不知有熊吧?”

    原来是卫可,别话先不说,直接问孩子:“金凤真在你家吗?”

    卫可说:“是呀,和咱儿一起回来的。”

    石头落了地,心揣肚子中,脚步不再急了。

    “大姐的家在哪里?”

    “现在没家了。”甄娇望着东方,“我生一对龙凤胎,狼爷爷护那孙子如心肝儿,几日不在院,丢魂眼望穿,可是对这丫头,给忘到天边去了,哪怕一句话,也不会历此险。”

    卫可试探着问:“啊,孩子有家,你是赌气离家的。那家什么样,让你风风火火如此狂奔?”

    甄娇也不明说:“山顶没有他家高,大院阴森吓死人。”

    “听不明白。”卫可憨笑。

    “那就别听了。”甄娇问,“兄弟这是要去哪儿?”

    卫可说:“一是去找你,告诉你孩子在咱家。再就是孩子虽然找到了,但听说那俩奴才死得有点儿不明不白,能是他俩干的吗?一定要弄出个水落石出,找到真凶后,一刀一刀割下肉,丢到山涧喂饿狼!”

    “对呀!我也觉得怪。”甄娇想:安吉虽为奴,心地极善良,没受过主子气,不可能生恶念,背孩转百里,一心为治病,不知钱用途,不会做买卖,怎能是案犯?此事先放一放,治好女儿后,同去惩真凶。

    卫可家,前有洗砚池,后有刀枪架,习文又尚武,为人不粗鲁,耳旁传来诵书声,甄娇快步走进屋。

    金凤见妈妈,裤腿像散裙,衣衫如蓑裳,颜妆失红润,脸窄眼更大,一时认不出,嘴巴瘪许久,下巴拉大了,母女一场哭!

    卫可说:“金凤这几天缓过来不少,如有还阳酒,到秋能康复,想法儿找神酒,脚步还是不能停。”

    卫可媳妇挺热情:“先歇几天吧,缝缝裤补补衣,新的做成后,换妆再出门。”

    后院传来铿锵声,习武者一听到此声,脚也跟着轻,甄娇明知却故问,卫可媳妇说:“他爹耍大刀,声儿憋不住,不要太害怕,我陪你去看看。”

    到了后院,卫可媳妇说卫可:“向北靠靠,别吓着大姐!”

    卫可立定身:“喊什么?三丑。”

    卫可媳妇叫三丑。有种说道,从小长得俊俏的孩子不太好养活,起个丑名能避凶。

    三丑说:“叫你离屋檐远点儿,别闪着大姐。”

    卫可站定持刀:“大姐更是个尚武人,怎能怕刀影?”

    “大姐什么都没带,从哪儿看出她习武?”

    “大姐跑步不见声,翻掌能压风,一般的功夫做不到。”卫可有点眼力,“小可的刀功不到家,大姐应给点点路。”

    卫可又耍几番,立定后,甄娇说:“兄弟的刀力确实不飘,不过我刀功也不精,看不出深路数,剑术么,略能数出几招。”

    卫可剑出鞘,翻江倒海舞弄几番,甄娇摇头:“兄弟剑术只当一般。”

    三丑说:“这才算一般呀!秋黄时,他舞到兴头能上树,叶都吓得唰唰落。”

    卫可抱拳:“大姐当指点,小可哪路现破绽?”

    甄娇明言:“不是哪路,而是身手。剑异于刀,贵在柔韧,以柔克刚见缝即钻。弟腰硬,手腕僵,使蛮力而呼呼生风,也可能与这把剑有关,刃不太锋。”

    卫可诚服:“手中这剑实乃常器,大姐若不嫌拙,能否赏赐几路?”

    见剑心切,甄娇接过,右手把剑垂地,左手举顶擎天,亮了个相,甩开山燕腿,扭展青蛇腰,旋将开来,看得那一对儿如醉如痴。甄娇收剑立定,那两口子蛤蟆口大开。

    仅仅亮了不几路,甄娇并不过瘾,卫可说了半句,却又合上嘴:“我说三丑,好不好将那柄……?”

    媳妇明白:“那…那可……?”仍没说透。

    甄娇自忖:卫家可能暗藏宝剑,不知因何难心,以致吞吞吐吐。

    甄娇笑言:“盗亦有道,弟为盗过?你这手却不像…”

    卫可犹豫未定:“你看我做过什么?”

    “做过买卖善于理财。不过,还有过大仇,杀过人。”甄娇直言。

    “哪里能看出?”卫可问。

    甄娇细观形态:“庄客玩刀,哼哼嘿嘿如同戏猫,可你,铿铿锵锵势如砍虎,青筋暴突不单为健身。”

    卫可亦言:“大姐非同村姑,直目视人,像两把利剑,令心虚者胆寒,女中豪杰身却不幸,实不敢问,你肯定杀过人。”

    “但我不杀女不杀孩儿,杀过曹操的将,杀过失性的绅。”甄娇叹口气,“最想杀的人却永远难杀到。”

    卫可听出来:“你恨曹家的人?”

    甄娇咬牙:“恨之入骨!”

    卫可挥手:“三丑,快把那宝拿来!“

    媳妇明白,转身急回屋,捧出一柄剑,没等出鞘,甄娇好个惊:“‘青釭’!怎能在你手?”

    卫可也惊:“大姐认识这方剑?”

    “本曾是我的么!”甄娇剑出鞘。

    两口子愕然,甄娇迅即舞了起来,那身影,数九腊月雪裹树,三春梨花不见枝,箭雨难穿进,泼水不湿衣,舞罢人站定,竟着青布衫。甄娇疑之:“这口剑,九年前落到曹操手,没成想竟在你家现身,弟之盗工真了得,当年盗跖应汗颜。”

    媳妇本想赞几句,这时突然嚼起嘴:“大姐好贪哟,见宝起意,给你看看已不易了,又说是你的。”

    “大姐她绝对不是玩儿赖…”卫可说,“这剑到咱家不到一年,轻易不敢给人看,大姐与曹操有深仇,才贸然破例现了眼。大姐口音在黄河边,战乱逼迫入辽东,你说与公孙有瓜葛,那对侯门怎么看?”

    “此话可杂了,一言难尽啊。”甄娇还真有些茫然,“公孙治世确实认真,大局为重善采中庸,可就是他们也犯通世病,女人永远低一等,连自己亲骨血的女儿,他也拿来当作砖头敲高门,郡主倔犟入了庙,一点怜情心没生。州牧还有个虎崽子,是棵狼毒草,别看花儿艳,汁浆性最毒,今生咱的脚不再进他门!”

    “大姐进过侯门?”

    “被迫当过奶妈!”

    卫可提示媳妇:“大姐的话意不太拐,你难道没听出来么?”

    4赵广

    这口青釭剑怎能现身于此呢?

    卫可从头讲。

    右北平与辽西交界的山脊上,立了块界石,于西边过来两个人,一主一仆一担茶,看明界石后,二人松口气,随从放担坐下来,主人说:“总算过了曹管地,好好歇会儿吧。”

    随从问:“还能有多远?”

    主子说:“据父说,过了右北平还有半月的路。”

    歇好了继续行。路旁有个小酒肆,主子说:“这几月提心吊胆,连口酒都没敢喝,咱俩进去吧,好生喝几口。”

    随从说:“银子可不多了,不知够不够用到襄平。”

    “不会再花多少啦,辽东那边富裕,吃喝不会太贵。”

    随从提醒说:“二爷这话不一定对,越富裕的地方东西可能越贵。”

    主子说:“银子不够用,可用茶顶账,东北没茶树,稀罕物一定值钱,给他们一头就行了,另一头咱俩当盘缠。”

    随从当然高兴:“那可太好了!”

    二爷也就二十几岁,叮嘱:“茶不算大事,扁担可得看住啊,丢了可就麻烦了。”

    随从不知原委:“虽然磨得光,终归还是根扁担,怎能比茶还贵重?”

    此时使者还不便明言:“公孙一定有答礼,回时还得用它挑。”

    到院中,随从放下担,用手摸摸肩:“这点小茶担,扁担竟这么粗,肩都压扁了,回时换根细的吧。”

    二爷说:“到那时再随你。”

    卫可开的小酒肆,主要接待过路人。见卫可好干净,二位就住下了,而这二位实则是刘备派往辽东联络公孙的使者,这使者“二爷”则是赵云的二公子赵广。

    使者问:“店家,都有什么好酒?”

    堂倌说:“杜康、杏花、老龙口,不知贵客好哪坛?”

    使者问:“竹叶、茅台有没有?”

    巴蜀的话,堂倌听起来好费劲:“你的舌头没伸直,树叶、茅柴能酿酒吗?”

    使者不想多费舌:“不知此地哪酒好,就靠边儿的那坛,先给来一壶吧。”

    俩人一路谨言慎行,酸甜苦辣都能吞,到此胆子放大了:“这菜能吃吗?一点辣味儿都没有。”

    厨子出来说:“加辣应要炒羊肉,谁做鲤鱼还加辣?”

    使者答:“一路没敢喝,今晚想开怀,好酒好菜尽管来,一定别少辣。”

    这两位吃法与众不同,反复叫加辣。

    那儿有伙假马贩子,赶几匹瘦马反复往返路过酒肆,专们探听公孙动向,见这使者二人可疑,马贩子们喝足了也不走。

    这二爷,解开裤腰带敞开将军肚,吃得前沟满喝得后壕平。堂倌来结账,二爷说:“今晚还在这儿住,明早一道儿结吧。”

    堂倌提醒:“虽说‘开店不怕大肚客’,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价钱,起身结账才发现点的都是贵菜时,可别伸出舌头干瞪眼儿,脸红脖子粗啊。”

    二爷并没在意:“贵还能贵到哪儿?你算多少是多少,多数人喝酒脸都红,红不红不全在钱上。”

    先明后不争,堂倌告个价,二爷大吃一惊:“怎能这么贵?怀里的银子不多了,都给你没法往前行,前路去襄平,月后就回来,先赊些日子行不行?”

    堂倌不答应:“你们买卖人走道净绕圈,八年见不着,别说赊欠话。”

    使者说:“没钱咱还有茶,都是上等的,随便捡一包不用你找零,今晚店铺钱加上也够了。”

    打开包一看,堂倌来了气:“这不是树叶么,用它糊弄咱,撂碗别喝了!”

    使者坚持说:“那树是茶树,树叶叫茶叶,贵在会炮制,这是最好的茶,你一辈子都见不到,送给州牧的礼,你算便宜了。”

    探子听这话,始知有来历,不能放过他,五人靠桌前,一个先开言:“这是什么鸟?吃酒不给钱,却拿树叶子哄,真是不要脸!”

    把壶小二说:“茶这玩意儿,也听说过,可咱这不兴这东西,客家还是给钱吧!”

    酒后的话像车轱辘,反来复去总那句:“没想到在这儿香茶…不值钱,早知怎能喝这酒!要得银钱啊,襄…平…回来再…给,行不行?”

    堂倌仍要钱:“去时都没钱,回来从哪儿生?你们的树叶子,到襄平也卖不来钱。抢盗来的脏钱咱不敢要,一顿的账一顿清吧!”

    喝者想耍赖:“后路不能处处欠,得留点儿,还真不能都给了,今天花得多,就欠你一家也方便好还账,州牧必能赏盘缠,回到你这店肯定还。”

    堂倌不容客耍戏:“说谎也不兴这么扯,大奶子吓不住小孩子,还州牧呢,县长你都见不到。”

    使者想赖钱,假装动了怒,筷子往桌子上摔:“好,给钱给钱,再上一个菜,吃完咱就算。”

    随从不知主子意:“别点了,二爷,吃不进去了。”

    使者丢个眼色:“你吃不进去就撂下,我还没饱呢。”

    堂倌笑着脸:“那咱奉送一个吧,客官想点道什么菜?”

    使者不言谢:“猪身上的,屁打,蛋,有吗?”

    小二不懂,进内问厨子:“屁打,什么叫屁打?还有蛋,猪身上的。”

    厨子告诉小二:“猪尾巴老挨屁打,咱这有煮现成的。”

    小二端来猪尾巴,使者咬一口,“呸!”一口吐在地:“这是什么东西,没有就说没有,干什么糊弄爷?”

    堂倌不知为什么:“你不是要屁打吗,这就是猪尾巴呀。”

    使者瞪圆眼:“耳聋吗,咱要的是屁打蛋,蛋,蛋,得是蛋!”

    堂倌满脸是笑:“客官息怒,再来几个蛋,不知客官想要鸡蛋、鸭蛋还是鹅蛋?”

    随从笑得口喷酒:“不是鸡蛋、鸭蛋、鹅蛋,屁打皮是母猪尾巴,屁打蛋是公猪的尾巴,你这尾巴是公猪的尾巴吗?”

    堂倌还真弄不明白:“公猪尾巴,母猪尾巴,我这尾巴?”

    使者心里憋着笑:“母猪有骚蛋吗?再说口味也不一样,公猪的尾巴脆,你这尾巴这么软,这是糊弄咱。不给钱了!”

    堂倌挠头:“我的尾巴软?横,太横了,这咱是奉送的,也没想要钱啊。”

    使者放赖了:“说谁横?那老爷今天就横一把,吃了白吃了,喝了白喝了,什么钱也不给了。”

    那伙人见时机到了,一齐起哄:“强客不欺弱店主,南蛮子休想耍北棒子,打!”

    这个操起烧火棍,那个轮起掏火耙,堂倌赶紧拉:“开店图的是兴旺,酒好喝,话好说,喝完的赶紧走,用不着你们打抱不平。”

    哪里拦得住,双方打起来,掀翻桌子打出屋,院中使出真功夫。双方都没有利器,烧火的抡起干柴棒,挑工挥起茶扁担。四人围攻这一位,使者完全靠醉拳。把壶的撒腿就去找主人。

    卫可听报告,提起大砍刀,片刻就赶到,打斗已消停,胜败见分明,卫可倒握刀,刀把挨个捅:“早看出你们这群贼,个个都是猫头鹰,能走的抬瘸子,装死的快起来,起不来的赶紧埋!”

    马贩子这伙人,知道店主不领情,把伤者抬上马,一溜烟没影了。

    使者谢主人:“这事先是我之过,那伙人护你店,肆家为什么反倒向着我们?”

    卫可气鼓鼓:“什么混蛋玩意儿,谁向着你了!肆门虽然向阳开,欢迎八方客进来,砸客即砸肆,怎能领他们的情?!你们俩个丧门星,干什么来耍赖?不为赏你拳,大刀早就拍!”

    堂倌旁解架:“咱店家爱武生,所以才放你,茶担留下作押,你俩赶紧走吧!”

    使者说:“茶,我倒是无所谓,扁担可得带走,于途可防身。”

    卫可说:“什么押不押的,守信就再来,想溜就它路走。不给咱肆传混名,你们就是朋友了。”

    随从对堂倌说:“扁担没有了,拿根柴棒给我吧,于路好挑担。”

    使者惊问:“扁担哪去了!?”

    随从说:“虽说那么粗,一点不经劲儿,碰到他们的柴棒,一下子就断了,换了这根棍,我才把那位打趴。”

    使者仍然问:“断了,放哪儿了?”

    堂倌说:“小二给扔灶坑烧了。”

    急忙奔灶台,拿起扒灰耙,扒拉老半天,什么也没现,使者发了傻:“扁担断时,没见里面有器物么?”

    “没有啊!”小二说,“咱也不知道里头是空的,就是有什么也早变成灰了。”

    使者摇头:“不可能,柴火烧不化它。”

    “到底是什么?”卫可问。

    “一把剑,送给公孙的礼。”使者说,“我们是从汉中来的,于路怕显眼,就把剑藏在扁担里,因为中间空,伤处不结实,所以易折断,大家帮找找,是不是甩哪儿了,丢了这把剑,可就麻烦啦!”

    卫可支使下人:“大伙儿赶紧找,找到给客人。”

    “店家知汉中?”使者问。

    “请到隐蔽处细言。”卫可邀之。

    雅处坐下,卫可说:“谁个不知,刘备已是汉中王,将军奉命联公孙,那就是共破曹贼了!”

    使者说:“当今天下未定,大凡买卖人,理财不论政,提到曹操名,都得称曹公,店家呼其贼,定是恨曹操了。”

    卫可说:“这话说起来,二十多年了。阿瞒心不宁,疑神又疑鬼,舅舅吕伯奢,与之为故友。曹贼身临险,舅父当贵客,惊闻杀猪磨刀声,曹贼疑之是杀他,奸雄杀舅亲,老少共八口。咱家与舅家,也就前后院,为怕灭余亲,父亲领全家迁居数次,如今到这里,只剩我自己。我的这些话,不知够不够?”

    使者说:“话已说到这儿,即可交心了。家父即赵云,当年长坂坡,单骑救幼主,刺杀夏侯恩,夺得青釭剑。我乃次子赵广,奉命联结公孙,共同破曹贼!”

    卫可又举杯:“宝剑可能甩远了,叫他们几个去找吧,公孙雄风盛,下人们不敢贪。”

    听到这儿,甄娇问:“那么这柄剑,最后从哪儿找到的呢?”

    卫可说:“那晚上,咱的人加上他俩,一宿没睡觉,屋里院外翻个遍,柴草垛也掀个底朝天,始终也没见其影。后来小二清灰堆,宝剑竟插在柴灰里。一直到现在,赵广也没再来。如今见到你,收下它正好,我若再暗藏着,妄贪不仁义。”

    卫可送甄娇,西去寻宝酒。路遇一伙贼,贼掠一辆车,卫可认得清:“就是这帮匪,劫过大耳垂。”

    渐渐靠近前,甄娇剑出鞘,贼首哈哈笑:“好对儿狗男女,竟敢拦爷的道儿,公的砍了喂獒狗,母的捉回大家受用!”

    卫可没带刀,甄娇推他往后靠,青釭剑白花花,上来一个枪掉头儿,再来一个刀断身,一对上来前后倒,两对上来四面翻,大匪首没了臂,小贼头掉了手,小喽啰不敢再接战,车前车后没了人,骡子吓得团团转。二人到车前,原来是辆送礼车,礼箱封贴标得明:恭贺魏公晋魏王——辽东郡(落小款)。

    车子赶到卫可院,甄娇翻看箱内东西,样样都是宝,心中皆没在意,眼盯那坛酒,双眼闪喜花:白蛇灵芝老龙口。真有运气,踏破铁鞋无觅处,贼却给咱送上门。

    三丑说:“这车礼咱不敢留,赶紧告诉乡府吧,该怎整他们就怎整。”

    卫可说:“宝酒大姐得留下,论赏官府也得赏几样。”

    甄娇有点儿为难:“咱不应贪余下东西,但送给曹贼心不甘。”

    卫可说:“这不单是一方的事,处理不妥能得罪公孙。”

    “能让公孙捧曹贼吗?”甄娇反复思量,“辽西的乱云没法儿理,哪方是你家的仇敌?”

    卫可说:“与靠近的那几股无深仇,先前在西边做买卖时,轲比能的人劫过咱们,所以才搬到这边来。”

    甄娇说:“为了家这边的安稳,你不想留这财物就不留。那就来个玩世不恭,弄个乱子看,把这标贴揭下来,换成轲比能送的,雇人把车赶到邺城。这叫一箭三鸟,曹操,公孙,轲比能,三伙闹腾吧!咱只听热闹。”

    三丑说:“雇人的钱谁出?”

    卫可说:“留点实用的给车夫,不就成了么。”

    几个人拍手笑,院中跳起舞。两个孩子过来了:“害我们的仇人还没除掉,你们乐什么?”

    听了这句话,勾起伤心事,脸上现阴云。甄娇问女儿:“安吉是坏人吗?”

    金凤说:“安吉可好了,不叫她我早死了,成天背着我,边给我要饭边给我求药,到了那大院后,她就不见了。”

    三丑问儿子:“那个老奴是坏人吗?”

    大耳垂说:“老奴更是个好人,没他我就死了。他当我说,马家大老婆和小老婆要把咱俩埋到马二爷的坟里,二老婆叫他领咱们俩个逃。他还说,安吉和他好,被马家害死了。为背金凤,老奴差点儿摔死了,爹也应该谢老奴,弓着腰多可怜。”

    甄娇哭了,卫可哭了,三丑哭了,金凤哭了,大耳垂哭了!

    甄娇刚要转身就被卫可拦下:“大姐先等几天,别冤枉了人,等我弄明白后咱们俩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