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吾满头冷汗，支棱着耳朵继续倾听。

    只听付正回道：“那个年轻姑娘是曹县令的闺女。大哥杀了县令一家，把她抓来此地，霸……霸占了她。这女子被他折磨了数日，活生生弄死了……”

    听到这种惨剧，真吾的心里却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小竹子和奶奶！

    “那这一具呢！？”

    “老的这个……是南坊抓来的鬼婆。真的是鬼婆！穿了七个血窟窿都不死，最后长矛戳穿了脑袋才死透！”

    真吾脑袋里轰的一声，有一团云气爆炸。如天地崩裂，似乾坤倒转！

    糟了——史可凡瞬间感到背上压来一股山岳倾倒般的大力！

    那少年浑身颤抖，生生从他手中挣脱出了双臂，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吼响彻整个地牢：“不可能！！”

    乔玄等人被这叫声吓得浑身抖个机灵，没想到这监牢暗处还有人偷听？

    眼见得暗处冲出来一个人影，众人赶紧举弓抄刀以备防御。来到亮处，才看出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真吾一把扯掉了眼上黑布，模糊的视野在阴暗的牢室中渐渐恢复。

    他的眼前矗立着一座审问用的木架，架上吊着半具老妇的尸体。尸体的下半身已经断裂脱落，只剩腹部拉扯着几条碎肉；上半身插满了刀剑，一根长矛由下巴穿出颅骨，支棱着已经冰凉的残躯。

    真吾双目圆睁，颤抖着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的嚎叫瞬间刺穿了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紧接着暗处中又冲出个黑衣人，一直手抱住真吾，另一只手捂住他双眼。此时付正也认出了真吾身份，惊恐地大叫起来：“是鬼童子！鬼童子！”

    真吾轻易地挣开了史可凡的手，望向付正这边。他整个人好似包裹在黑色的瘴气之中，双目猩红如血！

    一股大力突然爆发，将史可凡壮硕的身体整个掀翻了出去。付正只感到一团汹涌的杀气扑面，少年已经飞身冲了过来！

    卫春手疾眼快，迅速抽出腰间长刀挡在付正身前；少年一拳打在刀面之上，卫春顿感虎口吃痛，长刀星速脱手而飞。

    长刀没能阻碍真吾的脚步，他举拳再起，直直砸向卫春面部。这一拳撕裂了风声，却再次命中了障碍物——乔玄已经趁机赶到，出掌接住了真吾拳劲，顺势甩出鞭腿将少年放倒。

    这一接一踢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完成，卫春的脑袋离粉碎只差毫厘！

    真吾倒地后挺腰又起，如野兽一般咆哮着又扑了上来！

    付正已被吓瘫，呆坐在地全无反应；但乔玄棋快一招，单手呈虎钳状扯住真吾肩膀，一个闪身突袭至后，顶膝向真吾背部施以重击！

    膝盖与脊背撞出巨响，真吾口中一甜，闷哼着坠落在地。四个府兵立刻冲了上来，将疯狂的少年四肢死死压住。

    “没事，他已经昏过去了。”乔玄站起身来，左手捏着右肩，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接拳的瞬间，他右肩膀已然脱臼。“好骇人的力道！”乔玄暗自慨叹，一个少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拳劲？

    “老大，你看……”

    卫春捡起了被震脱的钢刀，厚厚的刀身竟被真吾砸成了直角，成了一块废铁。

    付正直到此时才恢复清醒，大喊道：“鬼童子！看见了吧！这家伙绝不是人！”

    “别伤他！他不是什么鬼童子！”

    史可凡唯恐府兵们要伤害真吾，赶忙摆手疾呼。两个府兵围了上来，双刀架住了这黑衣汉子的脖子。

    只听“喀嚓”一声，乔玄将脱臼的肩膀顶了回去，不吭不哼，面不改色。他挥手示意两个府兵退后：“不用架刀，这人气息不匀，没什么威胁。”

    “……你们西北人，是不是说话都这么伤人啊？”

    乔玄活动了几下肩膀，命府兵将那老妇与姑娘的尸体解下收殓，又抽过张凳子坐在史可凡身前。

    史可凡咽了口唾沫，显然十分紧张。没等乔玄审问，他就自言自语了起来：“这孩子叫真吾，家住焦山县南坊风筝巷；在下名叫真帅，是他的大伯。”

    “大伯？”乔玄回头问付正：“你见过这个一点都不帅的人吗？”

    付正连连摇头，表示从没见过。

    史可凡赶紧辩解：“没见过也正常，我常年行走在外，很少回来，在下乃是一名云游画师！”

    说着他脱下了背上黑箱，拉开大格，里面流出一大堆卷轴、画纸。

    卫春对那些纸张很感兴趣，上前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为乔玄等人口述。纸上大有乾坤，见纸上山川罗列，百兽现形，都是奇山异水险峻地，怪鸟幻兽罕见种。似乎还真是个画师。

    卫春喃喃道：“真是有趣……比翼鸟、赤毛犼、出云猴，真是新鲜，张张都注有地名解释，着实厉害。”

    史可凡开心道：“还好有识货的，小哥你也懂画？”

    卫春头也不抬：“略懂，略懂。内容虽然丰富，用笔技法却很粗糙，到处是瑕疵，跟我用嘴，啊不，用脚画的差不多。”

    “……”

    在史可凡尴尬的沉默中，卫春突然眼前一亮，自卷中抽出一张大画展向乔玄：“老大，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独角狗？”

    “……也没画的那么差吧。我们在井边的庙里见过那‘龙神’的躯壳，长得就是这副样子！”

    乔玄闻听立刻来了兴趣。他凑上去仔细观瞧，见画上标注了一行小字：

    “虺，常居静水，脱生于蜃。其性诈狡，能通人言、壮人欲、役人心魄。一变而食人，二变而脱蜕浊重，羽化升龙。”

    脱蜕浊重，羽化升龙，真的是龙？

    两人回头看向史可凡，同时问道：“这是你画的？”

    “糟糕，忘了把教案藏起来……”史可凡勉强一笑，“是我画的，这些年我走南闯北，曾经在白云道的山村里，遇到过这个能蛊惑人心的龙种，当地人管它叫虺。”

    “虺…你还知道什么，快快说来。”卫春催促道。

    不等史可凡张口，真吾发出了一声呻吟，似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史可凡赶忙上前检视。乔玄摆了摆手，几个府兵便放开了少年。

    史可凡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喂给真吾，少年的呼吸变得平顺，渐渐转醒。史可凡一边为他抚胸顺气，一边看着乔玄问道：“阁下不像此地人士，不知从何而来？”

    乔玄见他举止有礼，谈吐不凡，便也自报家门道：“姓乔名玄，秦山道总捕头。”

    “原来是州府官差，失敬失敬。在说这虺兽的事情之前，先请问诸位一件事——你们是不是都喝过北坊的井水了？”

    乔玄眉头一皱，看来此人也知道井水的秘密。想来也是，若他真的知道龙种真相，自然不会信口开河，没必要对他隐瞒，便如实回答道：“自然喝过，不然早就被尸鬼的毒害死了。”

    史可凡长叹一声。“什么尸鬼，这是谁骗你们的？”

    乔玄与一众人等全部愕然。

    史可凡两手一摊：“根本没有所谓的尸鬼，也没有什么鬼童子。一切都是虺兽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