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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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诀别

    容景急得满大街寻找名朗,看到他停留在街边的一个摊位前,刚拉住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在憧憬以后的日子:“我都已经想好了,我们下一站先去洛阳,她一直想看洛阳的牡丹。我会找一个环境清幽的地方,买一个庄园,养她喜欢的花草,然后和他们母子过着平静的生活。对了,我以后都不会和你见面了。”

    容景突然愣住,脸色煞白,下一刻,名朗笑着调侃道:“我会给你写信的嘛,看把你吓得,你也可以过来找我们。”说完,他又继续往下一个卖衣服的摊位上看看,小声自语道,“你说,曦儿会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呢?不能老穿宫里的衣服吧?还有,我要去准备一辆马车,准备点他们母子喜欢的干粮……”

    “你别忙活了,她走了!”容景急得打断他,在听他说下去,恐怕真的来不及了。

    “谁走了?”名朗还漫不经心的在街上闲逛。

    容景大声叫着:“上官曦走了!”

    “我跟你开玩笑,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啊!”名朗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了,“你真的吓到我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她真的走了!”容景急得差点没跳起来,“她选择了她的儿子,去梁国了!现在都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刚落,名朗的脸色也突然煞白,立刻跑向城外,一路追过去,他拼命地跑,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一定要找到她,把她追回来。

    他一路追到城外,远远地看到上官曦的马车,他追着喊着:“曦儿!曦儿你别走!你好不容易才从宫里出来!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为什么你又要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你答应过的!曦儿!你别走!”

    马车里,上官曦隐约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知道,他一定会追过来,但她不敢回头。他们这辈子,注定是有缘无分。

    泪水一滴一滴的掉落在手上,上官曦已是心痛如绞,只低声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太子回头望了一眼追着马车的名朗,看着上官曦此刻的情绪,心里内疚不已:“母后,对不起……”

    马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了名朗的视线里,他才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崩溃的大喊:“为什么?为什么……”

    次日正午,黎初影晋升为昭阳宫的首席女官,换上了女官服饰,她迫不及待的跑去神武门,却不见唐绍谦的踪影,不知他今日是否当值。

    “我找禁卫军统领唐绍谦,他今天没来任职吗?”黎初影向一个侍卫询问,侍卫告诉她:“唐将军已经辞官调去北苑做看守了,刚刚才走。”

    黎初影一听,连忙追过去,一路跑至前往北院的甬道,看到了他已经走远的背影,她跟在后面,叫道:“唐绍谦!你为什么要走?”

    唐绍谦闻声回头,见到黎初影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因为我不配留在神武门。”

    “是因为我吗?”黎初影知道,都是她的错,她已经在心里自责内疚千百次了,可她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是我自己。”唐绍谦不怨任何人,只怨自己,“明知道有人要逃出去,我却没有揭发,明知道有人要灌我酒,我还要喝,明知道有人偷我令牌,我连一个字都不忍心说出去。”

    “原来你都知道。”黎初影的内疚更深了。

    “是,我都知道。”唐绍谦自嘲的笑出了声,“但我不愿意去想,不去想的话,就当做有个人曾经喜欢过我,曾经把我放在心底的最深处,却原来,都是我想多了,一切都变了。”

    “不!没有变!”黎初影拉着他的手,央求道,“我还在这里,我想救的人都离开了,皇后娘娘成全了我,让我就在这宫里了,以后……”

    唐绍谦甩开她的手,打断她:“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颗心,被你伤了两次,再也经受不起了。”

    “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你。”黎初影拼命向他道歉,哪怕他不肯原谅她,也希望他可以接受她的道歉。

    “用尽了全部的信任,换来的大彻大悟,但凡回头,都该死!”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绍谦!唐绍谦!”黎初影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哭出了声,她真的很后悔,利用了他,欺骗了他,可她为了救姐姐,别无选择。如今终于救出了姐姐,她却永远留在了这深宫里,不只是为了效忠独孤皇后,更多的是为了弥补对他的亏欠。

    芳华出宫回家,本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她日思夜想的表哥了,没想到,她回来晚了一步,竟与他天人永隔了。

    表哥的灵堂上,姨母哭诉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财迷心窍,县太爷的女儿喜欢他,我一心要让他娶她,可是他死活都不肯,执意要等你回来。县太爷的女儿因爱生恨,便杀了他。”

    芳华崩溃落泪道:“凶手找到了吗?”

    姨母摇摇头,无奈哭诉:“县太爷是皇后娘娘的远房亲戚,我告了几次,都被驳了回来。”

    神武门外,芳华泣血跪求,为她惨死的表哥申冤:“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皇后的亲戚杀了人就可以逍遥法外,让我们普通百姓如何存活?请皇上秉公办案!”

    这一消息很快便传入了昭阳宫,独孤昭宁的表妹潋月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便一早进宫请罪,跪在独孤昭宁面前哭诉认错。

    独孤昭宁怒斥:“说!为什么杀人?”

    “表姐……”潋月无助的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独孤昭宁严肃道:“这里没有表姐,只有皇后!”

    “是,皇后娘娘……”潋月抓着她的衣裙,哭道,“我也是一时气不过才……”

    “一时气不过你就杀人?”独孤昭宁愤怒的甩开她,训斥道,“你不知道国法何在?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本宫?本宫不能饶你!”

    “表姐!”潋月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裙,重提她们的过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被嫡母罚跪,我偷偷跑去给你送吃的,被她责打的事?还有你长姐想顶替你进宫,我为了帮你和皇上传信,差点被你嫡母扔进河里淹死……表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想起过去种种,独孤昭宁多少有些心软了,为难道:“可这都不是你犯错的理由啊!”

    “你是皇后啊,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潋月无奈,只好搬出她的妹妹求情,“你想想我的妹妹长乐,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她可是和你从小是一起长大的,表姐也最疼她。现在爹一心只偏向妾室,如果我有个什么好歹,长乐以后该怎么办?表姐,你就算看在长乐的份上,就饶我一命吧!表姐!”

    独孤昭宁被她紧紧地抓着,一个脚步不稳,差点昏倒,黎初影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您没事吧?”

    “昭宁!”皇上突然走进来,见状,心急道,“你怎么了?”他忙命令身侧的宫女,“快扶皇后去休息!”待独孤昭宁被扶回寝殿,皇上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潋月,低声训斥,“你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你看把皇后气的!”

    “皇上饶命!”潋月连连求饶。

    皇上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潋月走后,黎初影犹豫的问:“皇上,这件事该怎么解决啊?”

    皇上已经想好了:“朕打听过了,那个告状的芳华是你的好姐妹对吧?”

    “是,她出宫前和奴婢住在同一个房间。”黎初影如实回答。

    “皇后的表妹从小骄纵惯了,这次犯的是死罪,可她还那么年轻,和皇后感情又那么好,她要是死了,皇后一定会受不了,朕实在不忍心。”皇上有些为难道,“朕想,给她一笔钱,让她出宫隐居,再也不要出来。芳华那边,由你去安抚。”

    “可这是一条人命啊!”黎初影不免要为芳华感到悲哀。

    “朕知道,所以,只能难为你了。”皇上宽慰道,“总之,让活着的人过得更好,这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是!”黎初影无奈,应声退下。

    黎初影来到天牢找芳华,吩咐守门的侍卫:“我要见芳华!”

    侍卫回道:“她一大早就被皇后娘娘带走了!”

    黎初影听了心里一沉,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难道皇后要杀人灭口?

    昭阳宫寝殿内,潋月正熟睡着,她紧皱着的眉宇间满是不安,突然惊醒,惊恐地叫了一声:“表姐!”

    独孤昭宁望着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眉头,心疼道:“你眉头紧锁,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是不是杀了人,心里不安?”

    “我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他。”潋月自责,后悔不已。

    独孤昭宁皱眉道:“你不该杀他,不该啊……”

    “表姐……”潋月抓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我原谅你了。”独孤昭宁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道,“表姐希望,你以后睡觉的时候,再也不要做噩梦了。”

    “谢谢表姐!”潋月欣喜地擦去了眼角的泪,努力的微笑着。

    “来人!”独孤昭宁吩咐下去,身边的宫女送来了一盘点心。

    “桂花糕!”潋月见了,欣喜不已。

    独孤昭宁温柔道:“表姐知道,你小时候最爱吃桂花糕,特意给你做的,快吃吧。”

    潋月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感动不已:“真好吃,还是表姐对我最好。”片刻之后,她感到一阵困倦,手里的桂花糕渐渐放下,眯着睡眼,轻道,“表姐,我有点困了。”

    “那就躺下来睡吧!”独孤昭宁慢慢将她放下,给她盖好被子,温柔的神情中带着浅浅的忧伤,自语道,“安心睡吧!”

    潋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她的嘴角处,流下了血痕。独孤昭宁再也忍不住,崩溃的哭出了声。

    黎初影刚从天牢回来,听见动静,闯了进来:“娘娘!”

    “你来了?”独孤昭宁缓了缓情绪,抹了一把眼泪,还不忘安抚她,“放心,芳华没事,本宫怕有人伤害她,所以把她接到佛堂暂住了。”

    “谢娘娘!”黎初影点头谢恩。

    “潋月去了,去通知她的家人,入宫收殓。”独孤昭宁吩咐完,黎初影正要去,独孤昭宁又将她叫住了,“等一下,让本宫再陪她最后一晚吧。”

    黎初影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独孤昭宁握着潋月的手,心痛落泪的样子,她心里对这个皇后的认知也从这一刻变了。她是个是非分明的好皇后,黎初影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都对她尽职尽责。

    名朗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困在房间里,上官曦离开后,他总是这样茶不思饭不想,一个人静坐在房间里发呆。容景来看了他几次,他都一句话不说,容景无奈相劝:“我说名大人!名朗!你都在这个屋子里待了多少天了?你还要待到什么时候啊?”

    名朗仍坐在那发呆,一动不动,木讷道:“我在想曦儿为什么离开我。”

    容景不假思索道:“不是说了是为了孩子吗?”

    “不!不是为了孩子!”名朗想不明白,“孩子可以慢慢劝,她离开我一定还有原因。”

    “什么原因?”

    名朗摇摇头,呆愣道:“我不知道,所以我在想。”

    “又进入死循环了是吗?”容景真的服了,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欲将他带走,“名朗!走!跟我出去散散心!”

    “我不去!”名朗一把甩开他。

    “走啊!”容景偏拉着他不放。

    名朗站起身,甩开她,语气中有些不耐烦:“容将军!你没事干了是吗?朝廷发你俸禄不是让你成天围着我转的,去干你该干的事!”

    “我还不是为了你?”容景好说歹说,他还是那副样子,最后只能气急败坏道,“不识好歹!”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晚间,皇上在昭阳宫内处理政务,翻开桌案上放着的第一本奏折,打开一看,是请求册封太子的奏折,在落款处还有一个玉兰花图案的印章。

    “皇上怎么了?”见皇上眉头深锁,独孤昭宁走过来为他分忧。

    皇上蹙了下眉,摇头道:“政务繁忙,朕一时分身乏术了。”

    “让臣妾替您分担些吧。”独孤昭宁温和道。

    “朕怎么能什么都靠你呢?”皇上体谅她的辛苦,“你要管理后宫,还要照顾孩子,已经够累了,看来朕是时候该立个太子了。”

    独孤昭宁觉得此事不妥:“皇上正当盛年,立太子何必急于一时呢?”

    皇上的脸上带着一种旁人看不懂的神情,像是有意试探:“朕就是觉得恒儿好,早立太子,可以早些培养嘛!”

    “臣妾不希望恒儿被立为太子。”独孤昭宁的脸上却满是愁容,“那么小就要上规矩,每天晨起读书,太辛苦了。臣妾只希望自己孩子能够快乐的长大,就够了。”

    “可是身为皇子,不能只图一时快乐吧?”皇上有些不悦,“国家大事,关系着民生大计啊!”

    独孤昭宁立刻接话道:“由臣妾帮您分担不好吗?”

    皇上的神情瞬间凝固:“朕还有事,先回宫批奏折了。”说完,便拂袖离去,元寿见状立刻收拾着桌案上的奏折跟着皇上走了。

    “皇上……”独孤昭宁望着他拂袖离去的背影,落寞了许久。

    皇上走在昭阳宫外的长廊里,终于忍不住发泄出对独孤昭宁的不满:“你说这皇后怎么回事?朕要立个太子,她也要反对!朕还能不能做主了?”

    元寿在一旁小心回话:“也许是皇后娘娘处理国政太繁忙,无暇顾及皇上吧?”

    “这国政大事本来就不是她一个女人家该管的!”皇上拂袖走过长廊的尽头,远远地,被一个白衣身影吸引住了。

    只见她白衣飘飘,在亭中起舞,舞姿曼妙,动人心弦。皇上正欣赏之际,元寿突然打断了她:“什么人?”

    白衣女子闻声停下,缓缓走上前来请安:“奴婢是司乐坊新来的舞姬苏晚晚。”

    皇上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饶有兴趣的问:“司乐坊的舞姬为何深夜在御花园跳舞,难道你不知道这宫里入夜之后不得乱走动吗?”

    苏晚晚莞尔一笑,神情中没有一点惧怕的回答:“奴婢知道,只是不甘心。”

    “为什么不甘心?”皇上笑问。

    苏晚晚笑意盈盈道:“正值花一样的年纪,不甘心就这样埋没于深宫。”

    皇上不禁笑出了声,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第一次见到这般女子。

    元寿摆了摆手,示意道:“还不快退下!”

    苏晚晚行礼转身离开之际,腰间的玉佩滑落在地,皇上见了那玉佩上似乎刻着玉兰花的图案,叫道:“慢着!”随后吩咐元寿:“去传旨,册封苏晚晚为玉嫔。”

    “谢皇上!”苏晚晚受宠若惊,不甚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