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神？

    能行人不可为之事者，可称之为神。

    被人传颂的神有很多，但就乘云所知，这个世界上的神绝对不超过十指之数，所以他只当此地的山神是乡野之人的传说罢了。

    从不失火，带着火把上山的人被脱光了丢在镇门口，这些事就算不是神也能做到，甚至不一定确有其事，很有可能只是传言中的谬误罢了。

    因此当黄大仙亲口说自己被山神点拨时，他着实有些惊讶。

    除非——“你不会是把什么强大的修行者，或是什么精怪当成山神了吧？”乘云问道“你亲眼见到那山神了？他长什么样？”

    “你这小道士也太看不起人了。”黄大仙哼哼几声，重新在蒲团上坐下：“但我见没见过关你什么事，治好了伤，又买了符，你们还有别的事吗？没事赶紧走。”

    乘云一时尬住。

    但张清川的脸皮可没他那么薄，他也拉来了蒲团，靠近黄大仙说道：“大仙莫生气，咱们做了这么多买卖，多少有那么些情意嘛，再说这会您也没事，咱们唠唠，陪你解个闷。”

    张清川边说，边伸出手想给黄大仙捶捶背，然而黄大仙却突然朝他把脸一伸，同时解除了身上的变化。

    一张老鼠脸上突然顶在脸前，把张清川吓得怪叫一声从蒲团上跌坐下来。等他收拾好心情再去看，却见黄大仙重新运起变化之术，成了盘发老人。

    “莫挨老子。”黄大仙瞪了张清川一眼后，重新看向乘云：“你打听山神的事做什么？”

    “倒是没什么，只是惊讶之下产生的好奇。”乘云老实回答：“按我师父的说法，除去大齐的那位半神，鬼门的鬼神，还有元仙国的两位王者这四位外，世上已经再无神明的踪迹了，结果没想到我才下山没多久就撞见一位——还是在那位半神的地盘上。”

    “等会等会，大齐可从来没有国教，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神？”张清川颇感不解。

    “不是神，是半神。”黄大仙纠正。

    乘云点点头，接着他的话说道：“半神是根据他的状态做出的判断，他又没必要到处宣传自己是位半神。”

    张清川吞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那，他是谁？”

    尽管窗外仍是艳阳天，他却突然感觉阳光失去了温度，一股难以言说的氛围正在屋内蔓延，缓缓在几人身边萦绕。

    “方百舟啊。”乘云颇感不解：“你那么低声音干啥，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这又不是啥秘密。”

    “啊，不是秘密吗？”张清川挠了挠头：“咱们不是在说什么隐秘的知识吗？”

    “隐秘的知识？我跟你俩很熟吗？我都不晓得你俩名字！”黄大仙不由翻了个白眼，又朝乘云挥了挥手：“站着干啥？不坐？”

    乘云盘腿坐于蒲团上，黄大仙待他坐定后，重新开口：“虽然不是啥隐秘，但能知道这事也说明你这道士有几分本事，你要是想见山神，就去三顶山的山峰上——随便哪个山峰都行，都有山神庙。”

    “这山真有山神？”

    “有的。”黄大仙点点头：“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没见过山神，但这山中毫无疑问是有山神的。大齐的半神也晓得这事，据说很久以前，山神大人曾经写信求过他出手帮忙，但被他拒绝了。”

    “山神不是神吗？为什么会求一个半神？”张清川问。

    乘云只得停下和黄大仙的交谈，转而向他科普：“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半神是根据他的状态做出的判断。就好像有个人生病了，我们就说这是病人，有个人死了，我们就说这是死人。”

    “可是一个是神，一个是半神啊，难不成半神还能比神厉害？”

    “我问你，老鼠和老虎哪个厉害？”见张清川还没搞懂，黄大仙也不由开口说道。

    “老虎啊。”

    “那你觉得，我和老虎谁厉害？”

    看着面前的白发老人，张清川犹豫起来。

    “你觉得我打不过那些大猫？！”黄大仙腾地一起站了起来。

    “你厉害你厉害，我是在想这话的内涵，大仙不愧是大仙，每句话都振聋发聩，给我弱小的心灵极大的震撼！”张清川忙说道。

    待张清川安慰好黄大仙后，乘云又说道：“其实较真来讲，要比较厉害不厉害，你需要取对象特定的状态，然后在具体项目上进行比较。但就算用一个总得概括来说，人类占据大地，猛虎藏匿山林，这就说明人比虎厉害对不对？”

    见张清川点头，乘云便又说道：“人既然比老虎厉害，为什么不能比神厉害？那半神又为什么不能比神厉害？”

    “人怎么可能跟神比？”张清川这话一出口，就看到黄大仙与乘云都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

    “咳咳，他才出家门，没什么见识。”

    “理解理解。”

    两人把张清川抛在一边，继续谈话。

    “我也建议你去山顶看看，那里才是真的山神庙，不像镇上这个徒有其表。”黄大仙说道：“山神虽然极少现身，但据我所知他在寻找什么，不确定是具体的东西还是某种知识，但他确实在寻找，而且寻找了很多年。若是能帮上他，他一定不会吝啬。”

    乘云点点头。

    “大仙，我们帮山神，您是不是该给点帮助，您可是他的使者，还受了他点拨呢。”张清川没皮没脸的再次插嘴。

    “你们能不能帮上还两说呢。”黄大仙没好气地挥了挥手。

    “别呀，你看山路多难走，万一磕着碰着了，我们见山神的时候也不体面不是。”张清川乐呵呵地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您要不再帮我们画几张符？回头我们要是见了山神，一定替您美言几句。”

    黄大仙被张清川纠缠的头昏，站起来随手在桌上用笔画了几张符出来：“神行平安，一个月内有用，拿着赶紧走！”

    这会庙里的人又来通知黄大仙有人前来求治，黄大仙趁着这个当儿赶紧把两人轰了出去。

    “嘿，多少有点收获。”张清川美滋滋地把那几张符收进怀中。

    “收什么获啊。”乘云翻起白眼：“你也不想想他收了多少钱，就是算上这几张符，他也是血赚的。”

    真银白银不稀罕，反而得了些蝇头小利就偷着乐，什么人呐这是。乘云不由叹气。

    “不一样不一样，买卖得来的东西和平白得来的东西那能一样吗？”张清川丝毫不在意：“对了，之前你说的那个半神，方百舟，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你说他一个人半神怎么碌碌无名？”

    “碌碌无名？”乘云不由笑出声来：“你觉得大齐国师碌碌无名？”

    “国师？那个是？那位是？他是国师？”

    大齐国师，护佑大齐国运绵延千年不断绝，百官上朝，先面北向国师殿鞠躬，之后才会向大齐的皇帝鞠躬——大齐不兴跪礼。

    “大齐之所以能与其他两国抗衡，之所以存在，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仅仅是国师想要大齐存在而已。”见张清川愣在原地，乘云背着手悠悠说道。

    这是流风的原话，而乘云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现在说出来，果然很爽。

    “可是，不对啊，国师是人啊，他怎么会——”

    “有什么不会的，你想想国师活了多少年。”

    “国师自然是活了——”张清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国师自然是大齐开国时便有的，至今怎么也有个八九百年了。

    是啊，国师活了那么久，怎么之前从来不觉得奇怪呢？

    张清川突然产生一种错觉，整个世界似乎突然在这一瞬间变得陌生虚假起来，尽管它依旧是原来那般样子，可他却总觉得有层布蒙在世界上，而如今刺目的阳光，无休的蝉鸣，盛夏的热浪，只是那一层布上被肆意挥洒的颜料。

    “喂，不至于吧，这么受刺激？”乘云在张清川眼前挥了挥手，正想着怎么喊醒他时，从外面突然走来几个人。

    也算熟人，正是商队中来这里给孩子治病的那一家子，之前那两文钱的风车便是他们那生病的孩子折的，结果插在马车上没几天就坏了，张清川因此专门跑去跟那孩子学了折风车的手艺，自己又折了一个插在马车上。

    那家子的男主人见了乘云，和自己婆娘说了几句话后，便走到了两人面前：“你们原来在这里，商队主家在找你们呢，飞马帮来了几个人，去找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剑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