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孩童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仰望；扭曲的重度污染患者，低头似乎将要攻击。

    亚戈带着韩灼，刚回到大厅，见到的就是那么一副场景。

    韩灼仓促之间，毫无心理准备地就见到那似人非人的模样，冲击力太大，脚步不由停了下来，视线一触之后便条件反射转开了。

    亚戈正焦急，就见安德烈娅脚下一蹬，一个错身就到了那男人身旁，一手盖住了男童的双眼，另一手则一把将他捞起。

    安德烈娅正待将孩子送回他母亲身旁时，猝不及防隔着墨镜与那母亲对视了一眼，不由皱眉。

    “低头！”安德烈娅提醒道。

    她此时的声音犹如金石相击，绝不是正常人声。

    男童母亲动作僵硬地低下头颅，口中却发出祈求：“求你，将伊森还给我。”

    安德烈娅本是朝着她走去，闻言却停下了脚步，顿了顿，转而一跃，来到了韩灼身前，将男童塞入了他怀中。

    韩灼手忙脚乱地抱住男童，可孩子却并不老实，在此时挣扎不已，竟是一手抱球，一手乱挥，不小心将安德烈娅的墨镜打歪了开来！

    这一瞬间，韩灼与男童都毫无遮挡地直接撞入了安德烈娅的冰蓝色眼眸视线之中。

    韩灼没什么反应，可手中孩子却是立时僵住。

    “糟了！”亚戈赶忙挪开视线，“守则第一条，不可直视！”

    韩灼茫然：“什么守则？”

    “调查局正式员工的活命守则！完犊子了！”

    伴随着亚戈的声音，男童脸颊开始变红，韩灼甚至能感受到从男童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男童开始发热，体温正在迅速上升。

    安德烈娅扶好墨镜，指了指男童母亲，示意韩灼送过去。

    韩灼照着做了，尽管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安德烈娅不自己过去。

    “亚戈你快做检测！我要分批送医疗室或者隔离室！”一名身着防护服的女子快步走进了大厅。

    同样套着防护服的劳娜则推着一个摆满了小管药剂的小推车，跟在那女子身后。

    “弗雷娅！快！”赛义急道，“那男的和小孩，还有韩，都直视了‘那双眼睛’！”

    “采取过紧急措施？”

    “给他喷了舒缓剂，作用不大。”赛义着急地搓手，“他本来只是轻度污染，几秒内就发展到了重度！”

    “哦，对！”赛义低着头转回身子，“安德烈娅，我送你去地下室吧。按条例，疑似失控人员必须有人陪同。”

    “不。”

    赛义听着这句拒绝之语，本能地感到心神震荡，如芒在背，他的头更低了。

    “韩灼陪我去。”

    赛义条件反射答道：“不行！他全项属性都是F，你要是进一步失控，他根本阻止不了！或者我们可以等其他调查员回来——”

    “等不了。我如果彻底失控，他们来了也是死！”

    “死”字音节落下，赛义顿时有种自己要窒息的错觉——也可能不是错觉？

    赛义喘息着。他真的不能再让安德烈娅继续说话了，受不了。

    还好，安德烈娅也没打算继续说。

    她未等赛义诸人回答，直接拍了拍韩灼，率先朝着地下室楼道走去。

    韩灼沉默地走在安德烈娅身侧。

    在他看来，安德烈娅除了两颊和手背浮起了点深青色鳞片，声音变得有些不像她，其他一切正常。

    那鳞片如果密恐看到可能会受不了，但韩灼倒没太多不适应。

    之前墨镜偏了的时候，她眼角的鳞片配上冰蓝色双眸，韩灼反而觉得那看起来有别样美感。

    至于声音，虽然与原来不同，但新的音色总是让韩灼联想起丛林与兵戈，也挺好听的。

    这就是失控？就这？

    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人形生物才更恐怖好吧？看起来又恶心又辣眼睛。韩灼比较相信，那个样子是失控。

    至于那个小孩，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一眼安德烈娅就发烧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安德烈娅推开了一扇灰门，走进了一个全封闭的隔间。

    韩灼打量了下，觉得与之前测评时安德烈娅单独带他去的房间很相似，只是这间更大一些。

    “请你在门外守着，直到有人前来轮班。”安德烈娅仍旧没有取下墨镜，“听到任何声音都不用管，除非我试图破门而出。”

    “如果真到了那地步，你用门旁电话拨打2222，报告之后立刻离开，不要停留！牢记！”

    韩灼点点头，转身欲走。顿了顿，又回过身来：“为什么是我？”

    安德烈娅没有回答。

    韩灼走近了两步：“为什么要我和你下来？为什么赛义不行？为什么，其他人，‘会死’？”

    安德烈娅轻轻叹息了一声，听在韩灼耳里，就像是树叶飘落枝头般清浅的愁绪。

    她摘下了墨镜，直视着韩灼双眼。

    冰蓝色的眸子中已经泛起了些许污浊，厚硬的鳞片已从眼角向下覆满整个侧脸，向着脖颈蔓延。

    “灼，我知道你是不同的。只有你可以，其他人都不行。”

    她微微一笑：“你是唯一一个能直视‘我’的人。”

    韩灼皱眉。

    安德烈娅叹道：“这是命运给我的诅咒，也是我必须承担的使命。”

    “灼，你有选择，但你也没得选。”她忽然说道，“我们的处境是相似的。”

    韩灼摇头：“不，我只是普通人。”

    “你真这么想？哪怕在看过了今天那可怜男人之后？”

    韩灼沉默不语。

    安德烈娅看着他，眼中的怜悯仿佛带上了冰冷的气息。

    “这个世界要变了。

    但你是幸运的，你有其他人都没有的亲和度，你有天赋也有条件可以安全地获得异能。

    你也是不幸的，因为你没有逃避的可能。如此高的活性亲和度，命运怎么可能宽容，会允许你安安稳稳做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