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蒙山上，赵玉娘潜心跪在蒲团上。

    嘴里默念着经书，楚细水站在她身后，一缕又一缕肉眼凡胎看不见的紫气，随着赵玉娘口中的梵文浮现在空中，又在楚细水的牵引之下，一字一句地融入到楚细水的身体里，慢慢滋养着楚细水身体里的伤口。

    楚细水见赵玉娘念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怕过度耗损汽运，出了声：“玉娘。”

    “楚师父。”赵玉娘顿时惊醒，回头看向楚细水。

    楚细水伸出一只手，去扶赵玉娘：“天色不早，恐仔细伤了眼睛。”

    赵玉娘摇摇头，不过顺着楚细水的力道起身：“师父不必担忧，读经书叫我心境稳定，不似从前一般心浮气躁。”

    楚细水欣慰点头，养了活泼淘气的柳桃红这么久，一下子遇见如此沉静温雅的赵玉娘，到底有几分不适应：“随我到山下走走？”

    赵玉娘颔首。

    两人寻了斗笠，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去。

    “可是……妙姑庵的师太？我家公子杨季琛求见玉郡主。”前面走的小吏躬身，见两人气度不凡，又戴着斗笠。

    楚细水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赵玉娘。

    赵玉娘身形一顿：“贫尼奉圣旨入妙姑庵修行，还请杨公子回去，出家人不便于俗世有纠葛。”

    楚细水垂眸，看向别处，那小厮着急：“玉郡主莫要生气，原本不想打扰师太清修，只是……我家老太太，于十一日前过世了，少爷受了刺激，只求郡主垂怜，留我家少爷在山下……”

    “老太太身子骨硬朗，若真有此事，你家少爷当守孝三年，而不是在此拦住我，我与你家少爷早已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赵玉娘声音坚定，没有半分懦弱。

    小厮横了心：“郡主已然说了……要各自安好！现在……郡主您偏安一隅，不顾及老太太这位长辈，也不顾及曾经婚约夫婿，郡主！您当真心安！”

    赵玉娘：“你这小厮好大的胆子，本郡主在此清修，是奉了圣上旨意，按你此话，岂不是要本郡主背弃圣恩，做不忠之人！”

    小厮无语，也不敢再反驳，而杨季琛眼神空洞，没有半分神气，好似只留了个壳子。

    赵玉娘再不与他废话，：“师父，我们回庵里去吧！弟子有佛法不尽理解，还请师父指教。”

    楚细水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哪知道小厮红了眼睛，上前抓住赵玉娘的手臂便往台阶靠涯的一边倒去。

    楚细水大惊，想也不想，掐诀而出，捞住了赵玉娘的手。

    那小厮浑身冒着红气，楚细水暗觉不妙，这分明是红石的气息，到底是她衰弱至此，连那底下压着的东西跑了也不知道吗！

    “无心！你还要为祸世间！姑奶奶几百年前还没将你收拾妥帖！”

    楚细水大喝一声！

    那小厮嘶声狂笑，不理会楚细水的责问，他的手上早已生出了利爪，深深的扣紧了赵玉娘的血肉里，楚细水前不久敛了内息，如凡人一般修行，吸纳紫气，温养内府，奈何这下动用了法力，却喷了一口鲜血。

    赵玉娘目下担心：“师父……”

    楚细水强硬扯出笑容：“我马上救你上来。”

    此时，原本像一个木偶一般立于原地的杨季琛动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楚细水身边，正要伸手，楚细水回神看向他，双目中蓝光回转：“杨季琛！”

    一声名字。

    杨季琛突然打了个机灵，本来戴在头上的、用来遮丑的帽子被他摘了下来，丢在地上，他看着天上，似有星河涌动，一个站不稳，他从台阶上面滚落，不知死活。

    小厮忽然也松了手，楚细水察觉没有了红气的纠缠，费力将赵玉娘拉了上来。

    “玉娘！”楚细水见赵玉娘昏了过去，只能将赵玉娘交给后她们一步下山的妙姑庵师太们，自己下山查看红石。

    东蒙山下，红石上落了一小滩血渍，不远处还躺着那个小厮死不瞑目的尸身。

    楚细水强压着体内翻滚的内息，伸手查看红石封印，只见红石封印完好无损。

    那么……无论是柳桃红身上的红气，还是杨季琛和小厮身上已经成了规模的红息到底又是从什么地方而来？

    楚细水不解，内府传来的伤痛也越来越重，她不禁脱力的倒在地上。

    好一会子，楚细水才站起来，伸手招来一刀流水，冲刷掉红石上隐约透露着不祥血液，才伸手结印，不仅仅是用云雾遮挡，直接将此处完全隐蔽了起来，只希望能够撑过这一百年。

    她回神上山，在半山腰看见了摔得七荤八素的杨季琛，见他一身白麻孝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见外衣磨破了一个窟窿，露出一个红印，楚细水伸手去探……

    是无心的印记！

    怎么会？

    不应该，那为什么几百年来他都没有察觉到无心的气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她大衰将至，是断断无法抵挡住无心卷土重来的！

    楚细水双手结印，一道道蓝光自楚细水身体里涌出，抹去了杨季琛手臂衣袖上的那枚红印。

    她有些踉跄，跌撞的往山上走去，天边晚霞正红，楚细水的衣袍上沾了血渍，她到底有些悲哀，她没有察觉到，尧天山那帮臭道士也没有察觉到，只是如今人间又有谁人可以拦住，已经入世的无心？

    她不知道。

    楚细水回到房间里，房间里没有床，只有一副棺材，棺材里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生的俊朗，楚细水伏在棺材上，她有些累了……

    恍然间，楚细水做了一场清梦，梦里面是几百年前的盛世，盛世里有一位人间剑仙，自创一套尧水剑法，一剑破天河。

    瑶池里一滴有了几分灵识的水滴，因这一剑落到凡间，机缘巧合之下在东蒙山诞世，成了地仙。

    几年之后，剑仙游历四方来到东蒙山，在山脚小憩，碰见瑶池水，直说姑娘楚楚动人，腰似细水，便有了后来的楚细水。

    只是剑仙后来却死在了东蒙山，即便转世再为人，也不再是当年一剑破天河的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