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海遗族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声势浩大的吼叫声，进去一看，一群头发花白的长老们中气十足的围着个宛如老僧入定的老奶奶来回跳脚，有一胡子梳作三支麻花辫的老头双眉倒立怒声吼道，“这紫雘得来不易，若是不快快入药，一时三刻化作枯草了，延误病情谋害当今帝皇的责任你来担？！”

    “那个，不是紫雘……”

    全场寂静，那老奶奶和蔼可亲侧过头来，“醒来啦？来，奶奶看看有没有哪里还没好全的？”

    雨川僵着脖子在一众瞠目怒视下稳稳走到老奶奶身边，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巫老了吧？她想着。

    巫老脸上的皮肤虽已层层叠叠的搭出了千层塔，但那双眼睛却还是又黑又亮，甫一对上，雨川就有种想要将所有不敢说不能说的事一并讲给她听的冲动，她脑子里回荡着宇浊留下来的话，努力镇定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

    “好”，巫老身子看着佝偻，但行动很是敏捷，飞快站起身环着雨川向外走去，路过水铃的时候还俏皮的向她眨眨眼，“你在这里乖乖的，我们很快就回来~”

    两人一路行至一个偏僻角落，巫老脸色突然显出一丝悲悯，温暖的大手轻轻附在雨川背上，“此时去，彼时回，时代轮转交替，切勿执念太深……”

    雨川一脸莫名，但想到宇浊交待的事情又赶紧开口，“我带回的是紫芜，说是能续命但无法根治，紫雘属性不对，会让赤炎加速毒发，不能使用，还有……”

    “慢慢来，不着急……”巫老和缓地轻拍雨川肩膀。

    她难道已经知道一切了？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青瑜皇的死活？

    雨川不敢问，但觉得巫老的手像是有什么神奇魔力一般，自己急切的心态在慢慢恢复平稳，“对不起，我没能将紫雘带回，不配当上长巫。”

    “傻孩子，命数自有天定，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人能随意更改的”，巫老用瘦弱的双手拢起一个宽大的圆环将雨川虚虚抱在怀里，“身体放松，静下心来感知周围的一切。”

    靠在巫老怀里，仿佛之前种种苦难都坠入虚空当中，没了着落，身子轻飘飘的。

    像是在大海里遨游，四周满是轻软海水和热情洋溢的缤纷彩鱼，又像是在暖阳中旋转，周身充斥浅金光芒和舒适宜人的和煦柔风，心境陡然放大无限倍。

    “芸芸众生，有苦即有乐，有悲必有喜，此时生彼时落，活得开阔些，别死守着一处，到头来受困囹圄。”

    耳畔有风声鼓胀，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雨川腹部往上推去，她双手情不自禁放松开来朝两侧大张，身体被带着急速上升。

    与之前不同，这次虽也是突然高飞，但心里稳稳当当的，仿佛吃了定心秤砣一般。

    巫老在下方温蔼摇着手，渐渐缩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森严繁复的层层宫墙之中。

    雨川抬起头，第一次认真观看自己生活的这一片天地。

    那股温热的力量带着她拂过欢声笑语的繁荣街道，老妇孩童、少女青年、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忽一猛蹿，掠过冰雪苍茫的霍凉川，千里冰封、青紫饿殍、随处可见，三两行人，衣衫凌乱、皮肤皴裂、满目凄惶。

    又一起落，划过悠长的重朱走廊，琳琅配饰、华服彩衣、高歌热舞、烈酒赤肉。

    最后一个飘忽，停在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奇岸山边境一木架小屋上。

    奇岸山大多数地区土地贫瘠，因此物资匮乏生活困苦。

    但边境沿线是个例外，边境处有一绵延数千里的丘陵，丘陵内侧是断断续续的肥沃土壤，许多富绅在此建造度假乐园。

    因贫富差距巨大，奇岸山物价虚高不下，贫穷的人们想要努力活下去除了背井离乡之外，最好的出路就是去富绅庄园打工，收入稳定，可保一家温饱。

    雨川自有记忆以来就从未见过自己父母，只每天在叔父家忙着洗衣做饭，带着弟弟妹妹上街打酒，手拿抹布拖把家中打扫。

    叔父嗜酒好赌，每每输了钱或醉了酒就拿她撒气，嫂娘凶煞，叔父只要夜不归宿她便随意找个借口大肆打骂。

    对了，这里隔岸相望便是美丽娇柔的海遗族，海遗族长居海上，生活条件困苦，常有羡慕这边生活条件富饶而偷跑过来的，他们大多容貌姣好，皮肤白皙弹滑，且人身鱼尾，引得众多富商掷下重金。

    有消费自然有市场，许多头脑灵活之人趁机做起了中间商，表面是红楼莺馆，背地里却养了好些容貌身姿无一不是上品的海遗族人士，专供富商玩乐。

    “雨大平！你个死孩子又不学好，净跟那些地痞流氓混做一块，小心回头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中年妇人执一油亮竹篾上下飞舞，愣是将这纤细竹篾舞出了赫赫战风。

    自我离家出走已经两年了，怎么打人的语气和动作都不带变一变的，甚至连找的理由都一模一样，原以为他们那么对自己是因为不是亲生，没想到亲生的打起来更狠。

    雨川看着这一出经典老戏内心平淡，从那繁华地转到这落魄村也不过就是一瞬息的时间，起伏变化太多太快，原来执着放不下的东西好像一下子空泛了起来。

    过往那些苦难岁月倏忽就淡了，曾经觉得怎么都熬不到明天的日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这样，贫瘠又无趣。

    眼看小弟背上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再这么下去可就不是木板床上躺两天就能好的事了。

    思及此，雨川起身准备去拦上一拦，却突然听到一熟悉的声音自左侧走来，“这位大娘，好好地打孩子做什么，再打下去可是要后悔的。”

    来人一身墨绿色衣衫，虽无贵重配饰环绕其身，但单从那衣料顺滑度和光泽度便能看出身份不菲。

    嫂娘浓眉倒竖，一个转身，竹篾凌空飞劈而起，待看清来人一身名贵料子想要收手却是来不及了，眼看那竹篾锐利末梢即将戳穿那人喉尖，忽然有爆裂声噗噗响起，竹篾瞬间散作絮屑，随风飘散，雨川在一片霹雳爆裂声中从天而降，低头致意，“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