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气灰蒙蒙的，像套了塑料袋，看不清楚。

    天气预报显示上午有降雪，车里的季禾子看着窗外，沿途的树枝在风中摇曳，大片大片的云遮挡了天空，与远方路的尽头连接在一处，一时到也看不清交界处，快中午了，天空才淅淅沥沥像撒纸屑般落下几片雪花，刚落到车窗上就融化了，留下一滴水珠。

    上午十一点，一家人行驶在高速上去往秦安镇。

    “禾禾你看，这两年新开通的秦兴高速，去你奶奶家路程近了不少，两个小时就到了。”季高明开着车沿途介绍。

    母女二人坐在后座，戴着耳机看平板上的综艺，根本没有理会季高明，两人笑得歪七扭八，前仰后合。

    两人从早上起来心情就不好，知道原委的季高明实在勉强不来，每年也就去一两次，二人能赏脸陪着去，他已经感恩戴德了。

    两个小时的路程，一会儿就到。

    秦安镇作为A市地级镇，整体建筑上面比较复古，颇有八九十年代的乡村风格。

    城市道路简单，一眼望去远没有市里的高楼大厦，街道两边都是独栋的小二楼，商铺林立，那也能满足日常所需。

    下了高速沿着国道直走转个弯就到季禾子奶奶所在的村子，白墙青瓦，错落有致的一字排开，沿途两边的地里面还有人在收拾庄稼。

    整个村子大概有七八十户人家，季家就在最高处，远远望去一栋独栋别墅，气派又奢华，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是季家的老二又回来了吧？”

    “谁说不是呢，今天可是那老太太的生日。”

    “到底是有钱人家，生日都能办这么大。”

    “那老太太也就这一个儿子有出息了，另外一个，啧啧啧，不能说哟……”

    看到他们的车开进来以后，四下的叔叔婶婶放下手里的活聚在一起拉家常。

    院门口停放了昨天晚上季禾子见到的那辆新车，还有一地放完的炮仗碎屑，家里不知道哪个亲戚的小孩围在一起，捡地上的炮仗玩。

    三人下车，提了后备箱的礼品进门。

    季禾子就看着她妈前一秒还火山爆发的样子下车后立马端庄和煦，贵夫人的架势端的足足的。

    这情绪转换自如，叫人望尘莫及。

    季禾子觉得自己要多学习，省得每天被常征那个狗逼气得火冒三丈。

    她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常征。

    客厅里，老太太身边围了一圈人，坐在正中间的寿星穿着大红的新衣，银白色的头发盘成了小缵拧在脑后，耳朵上戴着一副夸张的金耳环，旁边还有位妇人在她脸上涂脂抹粉。

    季禾子仔细一看，这不就是的大伯母嘛，只是今天打扮的太过…花哨，一时没有认出来。

    “哎呀妈，今天这一身可真精神。”季家大伯母脸上堆着笑，连忙放下手头的化妆品，拿起面前的镜子放在老太太面前，各种夸赞。

    “这么一打扮，妈一下子年轻了10岁呢。”

    “我觉得这朵花也好看，还是玛瑙的，别再这正正好。”又拿起了一朵硕大的红色观赏花，别在了老太太耳后。

    老太太被哄的可开心了，站起来转了两圈：“当真好看？”

    “好看，可好看了！”

    周围人纷纷附和。

    季禾子实在忍不住了，翻个白眼，呢喃：“虚伪。”

    江兰蕙拍了下她的手，让她注意场合，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笑着走了过去。

    “妈我来迟了，这是谁打扮的呀，真好看。”

    季禾子：“……”

    这一嗓子声音清甜，当时又能刚好压住众人的声音。

    客厅里的人立马转过来，又开启了一波恭维。

    老太太今天心情很好，脸上带笑连忙招呼，没有了平时的刁难。

    农村一般都有讲究，老人们比较迷信吉时，中午十二点，真是开饭。

    家里长辈一桌小辈一桌，不多时，菜全部上齐了。

    将近三个小时的饭桌闲聊，终于是结束了。

    季禾子根本就没怎么吃，小辈们这一桌以季明城为主，整得像小流氓聚会。

    季明城染了一次性的红毛，像个火龙果，嫌自己的光辉事迹讲不进行，一条腿踏在隔壁的板凳上就那么拿只筷子又开始了。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么惊险，我一个踢腿多方就倒了，不堪一击……”

    季禾子越听越熟悉，这不是开学第一天常征的出名史吗，这哥们估计忘记了她当时就在现场。

    “隔壁还有一桌一中的人，一个个胆小如鼠，没有一点担当，吓得那叫一个怂。”

    周围众人纷纷附和，另外一个绿毛也说：“就是，我当时就在现场，我们城哥就是拯救落难者的英雄，一中的算个毛……”

    季禾子仔细想了一下，确定那天在现场没有见过这号人物，不由得冷笑。

    “笑什么，季禾子不要以为你是一中的我们就得避着你，这是事实，就是你们一中太弱。”

    季明城不乐意了，立马开口呵斥。

    “哦，我们一中太怂了，但是我记得当时好像是我们一中的救下了附中的。”

    “对方可是被打的鼻青脸肿呐～”

    要没有我们，能有你在这犬吠。

    再逼逼小心给你全抖落出来。

    季明城还想理论，被对方的眼神吓住了，这一提醒，他立马想起来了，一中还想有个能一打十的，貌似和她关系还不错。

    而且实在不想激怒对方把那天的事情讲出来，他还要面子。

    他愤愤的坐下，把筷子剁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你等着。”

    这个聚会实在无聊透了，还有个大鹅一直在边上一直叫唤，季禾子找了个借口赶紧逃离了这个地方。

    整个村子只有一条大路，季禾子沿着这条路慢悠悠晃哒。

    村里的房子老，古旧的墙木质的窗，有些深红色的油漆都脱落了，一家门口可能就是平常的聊天处，站满了人，各位婶婶们嘴里磕着瓜子，东家长西家短的分享资源，真真是消息互通。

    “哎哎哎，你看，那是老季家的孙女吧，她不是今天过生日吗？”

    “我看是，那穿着就不一样。”

    “这老季啊，真是有福。”

    “就是，你光看看那么大个房子，我上次进去过，金碧辉煌的，不得了。”

    “上次还拉着我给我炫耀她的戒指，说是大儿子买的，我呸，谁不知道大儿子的一切都是小儿子弄来的，亏她有脸说……”

    季禾子听了一路的议论，说的对得心里默默点头，说的不对的…也没有不对，都挺符合的，没有夸大。

    季禾子在心里给这些婶婶们点了个大大的赞。

    当初季高明在A市买好了房子，想把一家人都接过去，结果呢，她那个便宜奶奶不是放心不下猪，就是放心不下羊，死活不去，但是家里的祖屋实在破的不行，他爸又张罗着翻修家里的院子。

    老太太可有精神了，各种参考，说什么房子要修大一点，将来大家回来都有地方住，还要通暖气，像他们城里人回去不习惯，为此季禾子还差点干架。

    然后就按照她的意愿建了座又大又豪华的别墅，到现在再也没看见猪啊羊啊各种牲畜，老太太每天穿金戴银各种炫富攀比，妥妥十里八乡的富婆一枝花。

    季禾子沿着主路直走到头左转，穿过了狭长的街巷，最外边一圈儿开着几家高调中透露着破落的店面，她简单扫了两眼，继续往里走。

    晃晃悠悠边走边唱芭比公主的主题曲，走到头抬头看见一间用布拼起来的门帘。

    像小孩子的百家被一样，花里胡哨的拼接在一起，风吹起了门帘的一角，单开的门办虚掩着，门口上方挂着一副牌匾，风吹日晒看不清字迹了。

    季禾子脚步一顿，走了过去，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王记杂货。

    季禾子笑了笑，这么多年了还是叫这个名。

    季禾子伸出一根食指来，轻轻的挑起了门帘，又轻轻的推了一下半掩的木门，嘎吱一声轻响，悠长且寂静。

    屋里光线昏暗，两排货架挡住了视线，不知道是否有人。

    她走到货架跑旁，房间里面生着火炉，上面的小茶壶噗腾腾的沸着，这才发现房间里有人。

    炉子旁边摆着老式躺椅，一个老头仰躺在上面，手里架着一杆大约六七厘米长的烟枪，咂吧一声，吐出来的烟烟雾缭绕，熏得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将本来就不明亮的墙面，熏得更加的发黄。

    季禾子被烟熏得咳嗽了两声，老头眼睛都没睁开，敲了敲手边放的鞋盒，“想买什么自己拿，钱放在这里。”

    声音很沙哑，像被痰卡住了。

    季禾子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他看，又看了看脚边的鞋盒，里面零零碎碎放着各种零钱，上年贴着收款码。

    现在这年头居然还有不怕拿完货不给钱的，这老头可真是有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