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龙同枕
繁体版

第十一章 大逃亡

    弗蕾娅一行人在路易的带领下很快来到领主宫后门,但正如几人心中最坏的打算中预料的那样,后门早已被诺弗手下的蒙面黑衣人控制了。

    看着十几名以逸待劳的敌人,路易咬了咬牙,他转向身后的弗蕾娅和法兰等人:“各位,只能杀出去了。”

    “也好,冰兰剑正渴望鲜血!”相比不久前对杀戮的恐惧,接连失去弟弟和父亲的弗蕾娅两眼血红,一股原始的杀戮欲望在她心田里涌动。

    空气中弥漫着死者的血腥味,这味道本该让人不适,然而弗蕾娅却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感涌上脑袋。

    然而她的激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便被哥哥路易的异状无情地浇灭:路易刚一摆出死战的姿态,身体便忽然一颤,好像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下一秒,一口乌黑的血团便从嘴里吐出,路易的身体也随之软倒。

    “路易大人!”

    “哥哥!”

    弗蕾娅等人赶紧上前,察看吐血的路易。而面对众人尤其是妹妹焦急的询问,路易能做的也只是不顾嘴角流出的乌血,挣扎着拿剑,整个人已然丧失了战斗力。

    “诺弗大人有令,拿下他们!”蒙面黑衣人们可没有迟疑,眼见弗蕾娅等人出现异状,立即上前准备趁人之危。

    正当形势对弗蕾娅极为不利时,领主宫大院后门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十几名身披深蓝色战袍的人策马而来,直冲拦在领主宫门前的黑骑士和蒙面人。

    由于拦路敌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乔娜和弗蕾娅等人身上,一时竟忽略了身后的动静。等到蓝袍骑兵们逼近到背后时,后排敌人才堪堪回过神来,然而等待他们的则是战马无情的冲撞。

    穿着软甲的蒙面人则直接倒飞了出去,当然也有人被同伴绊倒沦为马蹄下的烂肉。幸存下来的人则退到两旁安全区域等待支援,所形成的封锁线瞬间瓦解。

    蓝袍骑兵们冲开敌人的阵线后迅速调整阵型,排成冲锋阵与敌人对峙,随时准备下一轮冲击。

    “路易大人、弗蕾娅小姐!”蓝袍骑兵的头领策马来到弗蕾娅等人跟前,从马上跃下,第一时间摘下头盔凑近察看路易的伤势。

    “海因里希!你怎么才来!你到哪儿去了!?”索菲亚一眼便认出来人阿尔诺的护卫长——海因里希,顿时怒容满面,眼里全是怨气。在她看来,作为护卫长的海因里希应该在变乱发生时在领主宫保护乔恩斯家族的人,而非在变乱发生这么长时间后才从后门赶来。

    “很抱歉,大公殿下命令我们巡视城外监视黑曜石骑士团的动静。谁能料想城内忽然发生了变故,火光四起。在变乱发生的一瞬间我们便策马赶来,但路上有人却想阻止我们。许多士兵莫名其妙就被制服了,还有一些竟然参与了叛乱……那个,阿尔诺大公怎样了?”

    海因里希则一脸愁容地望着着火的领主宫。

    “海因里希!我父亲他被困在领主宫里,我弟弟被诺克斯特抓走了,而哥哥他受伤了!”在看到救援骑兵的头领是阿尔诺的护卫长海因里希后,弗蕾娅几乎要掉出眼泪来。

    海因里希则一脸凝重地望着面色铁青嘴角还在渗血的路易,眉头愈发紧皱,他一眼便锁定了路易手臂上的伤口,盯着里面流出的乌血脸色越加难看。

    “队长!诺克斯特人的援兵就要到了,我们必须马上突围!”与敌人对峙的骑兵们突然吼道,而与此同时,领主宫临近的街道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黑骑士们的身影由远及近向着后门的方向赶来。很显然,城外的黑曜石骑士团进城了!

    盯着路易的伤口,海因里希欲言又止,最终咬咬牙转向身后的骑兵们道:“尤瑟夫、瓦尔还有耶克,你们把马让给弗蕾娅小姐和路易大人,和玛尔达、诺斯、莫克同骑一匹马!”

    “是!”被叫到名字的三人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跃下战马,与指定的同伴共乘一匹马,三匹战马被腾了出来。

    海因里希又转向弗蕾娅等人:“弗蕾娅小姐、路易大人,你们赶快上马,我们掩护你们逃出去!”

    弗蕾娅等人也没有丝毫迟疑,法兰背着路易骑一匹马,索菲亚单独骑一匹马,弗蕾娅和乔娜则同骑一匹马。一切准备妥当以后,海因里希为首的蓝袍骑兵们排成菱形方阵,将弗蕾娅等人所乘的三匹马护在阵中,向阻拦的敌人们发起冲锋。

    虽然陆续有黑骑士赶来支援,但蓝袍骑兵和弗蕾娅等人速度很快、毫不拖沓,在赶来的敌人形成新的封锁线之前便冲了出去。

    不过阻拦的敌人并未就此罢休,比起诺弗手下的蒙面人,黑曜石骑士团的黑骑士们都有自己的战马,面对逃跑的弗蕾娅一行人,黑骑士们纷纷策马追击。

    “高塔城到底怎么了!”冲出领主宫奔向内城大道,印入弗蕾娅眼帘的是充满烈焰与血腥的战场。大道两旁数座建筑被点燃,熊熊烈火带着滚滚浓烟吞噬着附近的街道,而在烈火周遭,手持兵刃的士兵们在相互厮杀。

    他们中有高塔城驻军对阵诺克斯特黑骑士,这不算奇怪,但弗蕾娅很快便惊愕地发现战斗的双方中竟然有自相残杀的艾兰塔人,而且数量不占少数。

    当冲出领主宫周边街道范围后,有一幕更是让弗蕾娅不敢置信:只见上百名高塔城驻军士兵灰头土脸,放下武器并跪在地上,而十来名黑骑士则围绕在他们周围,就像对待待宰的羔羊的屠夫一般。那些士兵什么别说血迹,甚至连尘土都没有多沾一毫,显然是不战而降!

    “他们什么抵抗都没有便投降了!”弗蕾娅内心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尽管只有很短时间,但她仍用充满杀意的目光瞪着那群投降的士兵们。

    “抓住他们!千万不要让乔恩斯家族的人逃了!”

    越来越多的黑骑士们从街道各处策马加入追击的队列,一时间,弗蕾娅等人成为了众矢之的,好几次数名黑骑士从不同方向的逼近试图擒杀他们,但都被护送的蓝袍骑兵们击退。

    但随着敌人的数量不断增多,蓝袍骑兵们纵使竭力奋战也难掩颓势,就连冲锋的速度都逐渐慢下来。

    “海因里希,照这样下去压根到不了城门。况且,我怀疑城门都已经被彻底控制了,我们即便跑过去也是虎口投食。”看着严峻的形势,法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面对法兰的问话,海因里希双唇紧闭,眉头紧锁。他的眼神尽管仍以坚定为主导,但其中却掺着半分若隐若现的犹豫,捏住缰绳的手也不断用力,似乎要将其扯断一般,好像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他抬起头,左右环视身边的奋战的蓝袍骑兵们,眼神中闪过强烈的不忍,但这昙花一现的不忍却被坚决所取代。

    似乎下定决心,海因里希转向法兰和弗蕾娅等人,咬着牙用最为低沉压抑的声音道:

    “一会儿我会让兄弟们放慢马速,调整阵型回头迎击敌人,你们趁着这个机会甩掉敌人,逃往最近的墓地,找到最中间的那个最高的墓碑,将这个东西插进孔里!那儿有条密道,直通成外!”

    海因里希说到最后险些哽咽住,他用牙齿咬住嘴唇,颤抖着将自己护卫长的徽章递给法兰。看着海因里希,法兰想说点什么,但看着他愈发坚定的神情,却又止住口舌,转向弗蕾娅和索菲亚:“一会儿跟紧我!”

    法兰和海因里希的对话弗蕾娅听得一清二楚,她心底里试图制止海因里希这种舍命救人的行为,但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到这时弗蕾娅才从内心深处体会到怕死是什么感觉。

    纵使她平日里表现得如何倔强不驯,但面对死亡的威胁,她终究是畏惧了。

    “全体听令,放慢速度,准备迎敌!”海因里希冲到骑兵阵最前,高声喝道。

    骑兵们在海因里希命令落下的瞬间齐齐领命,原本的菱形骑兵阵分解为两条横线阵列,并放慢速度逐渐到弗蕾娅等人的后方。

    海因里希的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蓝袍骑兵们心知肚明,但他们仍义务反顾的执行,是个人的信念,还是对乔恩斯家族的忠诚?

    看着与自己拉开距离的骑兵们,弗蕾娅心中的不安和愧疚愈发加剧,紧盯着指挥骑兵调整阵型的海因里希,感受着他眼里的坚定和视死如归,弗蕾娅终于在最后一刻吼出声来:

    “海因里希,我希望你能活下来,你们都能活下来!!”

    遂即,在下一个街道口,法兰带头策马转向进入通向内城墓地的街道,而弗蕾娅和索菲亚也策马紧跟了上去。追击的敌人见状试图制止,但他们追击的道路已经被调整阵型的蓝袍骑兵们堵得严严实实。

    想追上去必须冲破蓝袍骑兵们的阵型,而逐渐调转马头的蓝袍骑兵们也已经做好了与黑骑士们同归于尽的准备。

    内城的墓地在内城西北角,是内城最为冷清的区域,除了特定的扫墓祭祀日,平时鲜有人至,即便是陷入大乱的今天也一样。在冲入墓地区域不久后,内城混战的喧嚣连同火光一起被摔在了马后,弗蕾娅等人也按照海因里希留下的指引来到了墓地最终央的墓碑前。

    那是一块一层楼高的三棱尖碑,在墓碑重重的墓地里异常显眼。而且相比其他墓碑,这块三棱尖碑严重褪色且满是风化的痕迹,但上面刻着的名字却始终了然于目:

    贝特瑞.乔恩斯,第一位帝龙领大公。

    深知海因里希等人拖延不了多少时间,法兰也顾不得对乔恩斯家族的先祖不敬了,下马放下路易后径直来到墓前,一眼便找到了海因里希所说的那个孔,正好就是护卫长徽章的形状。

    没有迟疑,法兰稍稍找好位置便将其塞进了孔里。

    徽章不偏不倚刚好被镶嵌进去,而几乎眨眼的功夫,墓碑开始震动,接着整个三棱尖碑向后挪动,发出沉闷深重的响声,而原本被隐藏在三棱尖碑下的密道也展露出来。

    “竟然在自己墓前设置密道,先祖他,还真是考虑周全。”弗蕾娅看着墓前的密道,感叹着,但语气中又有着难以言说的失落:

    尽管先祖的谨慎地留下了这条逃生通道,但依旧没能改变她父亲的命运。

    索菲亚带头进入密道,确定里面安全后,让弗蕾娅和乔娜进入,而法兰在环视墓地暂时没人光顾后,重新取回徽章,赶在密道重新关闭前背着半昏迷的路易进入密道。

    作为一条被封存将近三百年的密道,里面自然气味刺鼻让人喘不过气,且没有任何光源、伸手不见五指,最终还得靠乔娜用她的暗红火焰照明。

    密道虽然窄小但地形并不复杂,花了大约十分钟便来到了通道的尽头,从那里的梯子处爬上去便到了出口。当弗蕾娅等人一一从密道爬出时,发现自己正深处城外不远处一片树林边上,而密道的出口则是一口极不起眼的枯井。

    “我们逃出来了……”法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敌人后,长输了一口气,而弗蕾娅的面容却并未有明显改观,她仍并没有表现丝毫逃出生天的喜悦,反而盯着不远处高墙后冒出的黑烟,眼中带着忧愁和怒意,她的父亲和弟弟就留在那边,生死不明。

    而诺克斯特人和诺弗的叛军则在城中逍遥肆虐,践踏乔恩斯家族的土地。

    “咳咳,放我下来……”在法兰背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路易意识突然清醒了,他拍着法兰的肩膀,虚弱地吩咐着。

    “哥哥!我们逃出来了!”看着路易恢复神智,弗蕾娅脸上总算有那么一丝喜悦,当但看到路易血色全无只剩铁青色的面容时,她的笑容又僵在了脸上,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迅速发芽。

    被法兰放下后,路易缓缓靠在一棵树边,艰难地将头转向弗蕾娅,深吸一口气后才堪堪开口,举止间尽显他的虚弱:“听着,你们现在马上北上,去特维斯特河南边一个叫斯达尔特的村落,维克托的人在那儿等着,跟着他们走,能活命。”

    “斯达尔特……特维斯特河南边,离这里可有好些距离,我们没有马……”回忆着地图,索菲亚开始规划路线,而弗蕾娅则瞪大眼睛看着路易,她从哥哥的话里听到了一个重要信息:路易不打算跟他们走!

    “你要留在这儿?!”虽然路易没有明说,但弗蕾娅从言语间便判断出哥哥的想法。

    “你知道海因里希察看我伤势的时候……为什么欲言又止吗?”路易已经虚弱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即便是稍长一些的话也得喘口气才能说完。

    知道自己的力气不多了,路易不等弗蕾娅回答又紧接着道,“那是因为……他还有我都发现了……蒙面人砍伤我的武器上……有剧毒……”

    还在规划路线的索菲亚愣在了原地,法兰则在震惊之余偏过头不敢再看路易和弗蕾娅一眼,乔娜则在路易话音落下的瞬间软倒在地,身子再次颤抖起来。

    而最受打击的则是弗蕾娅,在听完路易话的瞬间,她几乎要仰天栽倒,幸得索菲亚及时出手从背后托住她的身子。

    看着路易,弗蕾娅一边睁大眼睛,一边不断吸气呼气,心脏飞速跳动,胸口肉眼可见地上下浮动,浑身则不受控制地发抖。她的目光先是盯着路易的伤口数秒,又落在路易惨白的脸上,在其五官间来回扫动,试图寻找其说谎的证据。

    但路易异常认真,他路易抬起头与弗蕾娅对视,这动作消耗的力气让他说话时更加吃力,发出的声音也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诺弗这个混蛋……想置我们于死地……我算是交代在这里了……父亲和莱尔克也凶多吉少……但你不能步我们的后尘,你,妹妹,你必须……必须……咳咳咳!”

    说到最后,路易突然剧烈咳嗽,乌黑的鲜血一口接着一口从嘴里喷出来。看着路易的糟糕状况,弗蕾娅却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一动不动,或者说是动弹不得,因为她根本无计可施。

    他的哥哥从不乱开玩笑,蒙面人的剑上确实涂了剧毒。

    路易在剧烈咳嗽仍挣扎着想要开口,但每次尝试只会让更多乌血流出来。到最后,路易的半张脸因而沾满了乌血,但咳嗽总有停下的时候,正如生命总有终结的时候。

    当最后一口乌血被可出来后,路易终于有机会说出用他最后的力气说出最后话语:

    “快走吧……别忘了乔恩斯家族的传承……”

    “家族的……传承是吧……”弗蕾娅木讷地重复着路易的话语,却因神智混乱不知其意思,待她清醒明白时,却发现路易早已没了气息。

    在这一刻,早已积蓄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从她眼眶中涌出,湿润了她的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