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皇子对郑非的恭顺显然十分受用，不再揪着他不放。

    几位皇嗣又讨论了一些诺亚联邦资源分配政策的优劣——主要是第一皇子在说，两位皇女偶尔提出自己的看法，而郑非在听——很快到了午餐时间，第一皇子请他的弟弟妹妹们移步到举行正宴的宝光厅。

    这是位于主宫殿西侧的宴会厅，采用分席而坐的布局。每一席上都摆满了宛如艺术品般雅致精美的食器，里面盛放的食物，与其说是食物，更像是画家雕塑家的创作。但这种令人惊艳的摆盘，难免牺牲食量。

    第一皇子端坐在主人位，待客人们安坐，侍从们退到一边，便举起酒杯示意：“皇兄这里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倒是酒还不错，度数不高，安安也能喝，希望你们还能入口。”

    胡安安轻尝了一口，眯着眼笑道：“大皇兄又自谦了，联邦的滴金酒要说‘还能入口’，那世上没什么酒能喝了。”

    郑非看了眼漂亮得让人不忍心下手的摆盘，跟着说：“要是七星大厨亲手制作的山水宴都只能说‘没什么好招待’的话，那要什么样的东西能算‘好招待’？”

    七星大厨不是厨师的等级，而是一位顶级厨师的外号。这位厨师的理念是色香味与极致视觉之美融合，把美食往艺术品上靠。他近期最出名的山水宴，就是用最常见的食材，做成山水景观造型，倡导先赏景后赏味。这种美食风格不仅在星网上红极一时，也相当符合第一皇子的个人偏好。

    而了解第一皇子的喜好和禁忌，也是这几天来齐万象和周韫给郑非重点培训的内容。

    “七星大厨做的美食虽然还不错，但食材都挺普通的，皇兄是怕你们吃不惯。”第一皇子笑道，忽然注意到郑非并没有动酒杯：“怎么？和弟喝不惯滴金酒吗？”

    郑非顿了一下，拿起酒杯，“皇兄多心了，我只是在想，食物做得这么漂亮，又该怎么吃合适。”

    在他咽下酒的刹那，脑海中不出意外又响起了王图的提醒。

    【警告！滴金酒含有PtX溶剂，对您现在的状态会有负面影响！】

    郑非：赵和吃喝玩乐无一不精，他不会对滴金酒不感兴趣。

    【首领！】

    郑非：我现在还能控制。提督到了吗？

    【他已经带着稳定剂到了庄园外。】

    【永平庄园星网防御核心破解中，破解进度87%。】

    【请您再忍耐一会儿，完成破解后我就能帮助他进来了！】

    郑非不再出声。他神色冷淡，除了似乎兴致不高，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而坐在他身后席位的齐万象，只注意到他背脊挺直，以为他多少有点紧张。毕竟今天他要应对的不是一个第二皇女，而是三位皇嗣。作为一个冒牌货，当然得时刻保持精神高度集中。

    “食物说到底都是给人吃的。我们还能对食材的稀有与否挑挑拣拣，但在那些资源贫瘠的地方，很多人只能吃最低等的基础营养剂，不，甚至连营养剂都吃不到。”

    不知是否酒精的作用，第一皇子却谈兴颇高。

    “我们能享受到最好的资源，但不能忘记帝国子民之中，还有人因为没有足够的资源忍饥挨饿。这两年各级资源星废弃率在逐年增长，增长基数已经达到8。这已经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毕竟去年的人口增长基数也不过是5。

    “虽然帝国通过人造子宫系统使用法案，一直在尽力控制人口增长速度，但却无法直接限制人口的自然增长。据说内阁的诸位先生们，正在考虑如何制定新法案来加强人口抑制力度……”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各位，你们不觉得可悲吗？偌大的双子星系，有无数星辰闪耀，占据半个星空的帝国，所拥有的星辰却不过五千余！帝国有广阔的疆域，却养不起区区数百亿子民吗？”

    胡安安轻轻鼓掌，一脸崇拜地赞道：“大皇兄的口才真好，您真应该去万物殿前演说，一定会让帝国的官员们感到羞愧。”

    面对第二皇女真诚的目光，很难说这样的夸赞是否可以理解为嘲讽。

    这时第一皇女突然开口，好像冰水淌过的声音，给第一皇子制造的澎湃气氛浇上了理智：

    “帝国固然广阔，但目前发现的宜居行星并不多，现有行星改造技术也到了一定的瓶颈，不管是宜居星还是资源星的开发都进度缓慢。这是无可规避的现状，皇兄觉得又该如何解决呢？”

    “既然改造的技术发展不上去，那为什么不换个方向发展？既然帝国没有，那为什么不向外寻找？难道联邦没有？难道帝国和联邦以外都没有？”

    第一皇子抛出一连窜的反问，随后掷地有声地道：

    “要我说，是科学院墨守陈规，固步自封！与其投入那么多财力人力研究行星改造技术，还不如投入更多预算给远航技术和星际武器的研发，只有向外拓展帝国疆域，所有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一旁的胡安安眨巴了下眼睛，偷偷瞄了眼皇姐，心里感叹：到底是大皇兄，敢当着皇姐的面斥责科学院，同样是兄妹，二皇兄顶多也就敢惹自己生气而已。

    说帝国皇家科学院的不是，不就等于说科学院院长办事不利吗？而那位和庄首辅同属内阁大臣之列的练泾渭练院长，可是皇姐的亲生父亲呢。

    冷若冰霜的第一皇女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虽然很短暂，笑得也很冷，但却把胡安安暗暗吓了一跳。

    “皇兄听说了吗？科鲁兹·乔教授回帝星了。”她忽然提及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第一皇子皱眉，“谁？”

    “就是半年前，曾经在科学院内部会议中否决了你立项要求的科鲁兹·乔教授。”

    “哦？”第一皇子从记忆中翻出了这类通常不会被他特别记忆的小人物，“我想起来了。但为什么突然提起他，一个徒有其名的科学家？”

    “乔教授被停职后离开帝星去了偏远星球教书，现在又被科学院紧急召回了帝星。”第一皇女注视着灯光下酒杯中液体闪烁的反光，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他徒有其名，科学院也不会把他召回。反过来说——既然当时我父亲都没拦着他去十二星区那种地方教书，你说为什么现在又把他请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