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在突然被通知要去苜蓿星“登台首演”，以“第二皇子”的身份接见到访官员后，郑非只有半小时整理行李的时间，随即便被秘密带离了海底基地，登上通往第十星区的飞船。

    一路上只有周韫跟随，郑非还被要求待在房间里不能出去，甚至他的微型终端都被限制登录星网。不过即使在飞船上，他的训练也没停下。甚至在周韫向他详细解释了抵达苜蓿星的任务后，更有针对性地对他的模仿能力进行了一些短时的加强练习。

    其实在郑非看来，周韫似乎比他本人更紧张。

    好在第十二星区到第十星区的航程不算太远，郑非还没来得及被动为周韫分担压力，他们就已到了目的地。

    苜蓿星位于第十星区边缘位置，这颗遍布人造田地的星球，从太空中看像一颗表面被切割出无数网格的绿色网球。

    不过郑非降落后根本来不及看一眼苜蓿星的地面景致，便被带到了皇子的度假庄园，紧锣密鼓地投入到扮演第二皇子的实践教学中。

    这次的教官不再是周韫，而是皇子的侍官长齐万象。

    眼下马上就要到验证特训成果的时候。郑非穿上了第二皇子的衣服，不过暂时还不需要用到他的基因药剂“变脸三分钟”。

    想要临时换张脸，服务于皇室成员的神秘的帝国调查局第四处，有的是安全有效的手段，而他们从中选择了一项名为“膜衣”的仿生制品。

    在郑非的领口下遮盖着一条吊坠，勾勒成皇室纹章式样的金属坠子紧贴着他的胸口。这就是膜衣的载体和控制器，它的实物如同它的名称一样，是由特殊纤维织成的一层薄膜，薄如蝉翼般轻盈无感。在控制器打开的瞬间，它如同一种具备意志的生物，以坠子为中心向外铺展，紧紧贴着人的皮肤迅速蔓延全身并包裹住，眨眼间把人的身躯整个儿都封了起来，最终变化成它事先记忆的人物造型。

    膜衣犹如面具，只从物理层面改变外表，对人本身完全无害。同时它保留了原材料的生物特征，不仅轻若无物般轻薄又透气，而且能以人体皮肤分泌物为“食物”，相当于具备了自洁功能。脱下它时，可能皮肤比穿上它之前更干净。

    膜衣的模仿效果完全能以假乱真，只要不用生物验证手段，骗骗人是完全没问题的。只可惜这么安全环保又好用的工具，因为原材料产量少成本过于高昂，导致性价比直线降低。

    当然，即使有膜衣天衣无缝的伪装，对于一些观察力更为敏锐的人来说，郑非这位接受培训不到一个月被赶鸭子上架的替身皇子，并非全无破绽。

    “你站得太直了。”齐万象端详着他的样子，走到他身后，抬手调整他的姿势。“赵殿下的礼仪课虽然考试一向没什么问题，但他的实践只有在陛下面前是满分的。其他时候，他不是做不到，而是不乐意。就和殿下的兄弟姐妹一样，没有哪个真的循规蹈矩。”

    齐万象退后两步，看着调整后的成果。

    “表情，不要这么冷静。赵殿下不擅长克制情绪，当然他认为是自己觉得没必要。他不喜欢我，也不会掩饰这点，所以你也是。记住，你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今天能蒙混过关，而是为了日后哪怕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站在你过去只在星网报道里见过的大人物面前，站在熟悉赵殿下的任何人眼前，以及——站在陛下跟前，都不能让人怀疑你不是赵殿下。”

    侍官长陈述着听起来不可能实现的任务，幽冷的声音好似暗示着如果不能完成就只能去死的潜台词。

    “知道了。”郑非没有半点慌乱，他模仿着第二皇子的口吻，露出不耐之色。“如果没什么事，退下吧，齐侍官，人到了再叫我。”

    齐万象点了点头，动作流畅地行礼告退。

    等他出了房间，迎面遇上了匆匆而来的周韫。

    齐万象注意到对方的表情流露急切之意，做了个手势，领着他几步拐进一个隐蔽的房间。

    周韫不等他发问便禀报道：“李处接到消息，米尔斯队长找到了殿下的位置！”他边说着边迅速打开微型终端，弹出的光屏显示着一幅浩瀚的星图。他手指拨动光屏放大星图，向齐万象示意。

    “米尔斯队长不久前跨过边境进入了冥河星域，一直追踪到这个位置。在这个区域发现了一颗未标注的荒星，探测到地下有人造建筑物的痕迹，初步确定为一伙未知游民势力的基地。现在还不清楚对方是否知道殿下的身份。”

    不属于帝国也不属于联邦，除了星盗外的群体，被称为星际游民。他们可能来自帝国和联邦的被放逐者，可能是无处可去的流浪者。在浩渺无边的星海中，总有人拒绝被人类社会的规则约束，也总有人被守序的人类社会所抛弃。

    他们虽然不像星盗一样游荡在星域中公然劫掠，手段残忍，但他们行事当然也不会遵循人类的法律，为了获取物资无所不用其极，同样不受文明世界的欢迎。

    而横亘在帝国疆界及联邦疆界之间的冥河星域，是星际游民和星盗最多聚集、出没频繁的地带。这片狭长的星域同样飘浮着数不清的天体，然而在通用星图上能被标出明确位置的却寥寥无几。

    因为它太过危险，充斥着晦暗不明的力场和神秘莫测的天体。不管是帝国和联邦，以现有的技术对它的探索极其有限，能记录到的确切数据，可能不过是它实际面目的千百分之一。

    至于那些有限被探明的区域，除了已开辟的官方航道，大多都是条件恶劣、环境极端到无法改造的荒星，资源星极为稀少，天然宜居星更是一个都没有。有价值的星球自然被帝国和联邦优先瓜分，剩下少数尚且具备一些改造价值的行星，更是早早地被星际游民和星盗占据了。

    齐万象想到这里眉头微蹙。冥河星域的星际游民势力复杂又混乱，如同散沙一样散落在星域各处。虽然星际游民不像星盗一样凶残，但他们地处帝国法外之地，真的招惹上也是麻烦。另一个麻烦则是，对方是有预谋的挟持，还是纯属意外撞见送上门的肥羊想要敲诈一笔？

    “米尔斯应该不会轻举妄动，还不清楚对方底细，更不能冒险。”齐万象想了想又问：“其他人呢？那位云巡检使还活着吗？”

    “目前无法确定。米尔斯队长能找到殿下的位置，也是根据殿下乘坐飞船隐匿发送的定位信号。李处最后接到的通讯，米尔斯队长预备降落那颗荒星去侦察情况。等队长那边有进展了，会再联络我们。”

    作为帝国皇子，赵殿下当然坐享各种特殊待遇。譬如皇嗣的座驾都是清一色定制款，基于安全性考虑全都额外配有特殊设备，要不然也等不到近卫队的救援。

    齐万象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帮我转告米尔斯，特别留意下云巡检使，只要他还活着，很多问题就不是问题。”

    “是。”周韫严肃应道，随即终于想起问一句：“齐侍官，我们的另一位‘殿下’呢？帝星的巡检使快要抵达了，他没问题吗？”

    “比我预期的更好。不管督察院派来的是谁，我相信他都能胜任他的新身份。”

    他们专注于交谈，都未曾注意到一道极淡的光线在天花板一闪而过，沿着墙壁飞快闪入室外投在墙上的光照中。

    这道光影在墙上、柱子、地板上迅捷地流窜，淹没在明亮的日光里，看不出任何痕迹，眨眼就悄没声息地窜入郑非所在的房间，一路闪到郑非的脚底，最终在他手腕的皮肤上隐没不见。

    片刻后，郑非的脑海中自动播放起了一段，方才齐万象和周韫的谈话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