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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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溯源

    炳南还沉浸在血腥味的恍惚中,却听见陈管事已经放下了袁博,用膝做足,向他挪了两步,双手作揖拜了两拜,缓缓说道:“太子爷,请恕老奴不恭,今日老奴要说两句”。

    只见他顿了顿,侧脸看了一眼躺着的袁博,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爷,今日太子太傅之子袁博,漏夜潜入太子宫行刺,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又顿了顿,突然抬高了音量说:“但,请太子爷顾念他父亲袁胤,两朝元老,教导太子多年的情分上。看在他老人家为您殉忠,为您死谏陛下的份上。看在,看在他十年来,为您遮瑕掩过……为您,为您周旋于朝臣和陛下之间的这份心血上,对他的儿子能宽宥一二!”,说罢重重的拜了下去。

    炳南被他这么一弄,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的说:“是,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陈管事听闻这句,如获至宝,立刻侧身扭头冲着地上的袁博说了句:“袁博,太子爷恕你无罪,还不谢恩”,然后正了正身子,冲着炳南再拜,说:“奴才替袁太傅及袁博,谢太子爷恩典!”

    炳南看了看地上昏死过去的袁博,又看了看陈管事,说,“陈,陈管事,后面该怎么玩,嗯……该怎么做?”

    “太子爷英明,已经想到后面去了。这袁博是万万不能留在宫中的”,说着,他看了下窗外的夜色继续道,“看着天色,已经三更多了。五更就会天亮,昨儿个您这么一闹,说不好今天会有第二道旨意过来。要是有人看见袁博在这,就单凭‘臣子擅入宫禁’这一条,他有几条命都不够偿的”。

    一边说,一边凑近去看了下袁博的伤势。

    “咱们得把他先弄出去。好在现在宫里就咱这几个人了,我估摸着只要躲开侍卫,把他从垂花园的角门送出去就行了。嘿,没想到,这冷宫冷院的,还有这点方便”,突然感觉自己说的太多了,好像在担心犯了太子爷的忌讳,就顺势住了嘴。

    炳南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了什么,狠命掐了自己一下,皮都破了,疼得嗷嗷叫。又不甘心,抡圆了抽自己两嘴巴,火辣辣的,‘嗬,真疼!’

    转念一想,‘我去,这太诡异了,我练成了?’,说着看看自己的双手,又胡思乱想起来,‘我这是什么命啊?喝个酒,差点淹死。穿个越,马上被废。这不就相当于做了回秦始皇,赶上了土丘驾崩。当了回项羽,遇上了乌江自刎。扮成了唐明皇,又演了出马崽坡杀贵妃嘛’。

    又一阵血腥味把他从思绪中刺激回来,‘不行,眼前还有一个人呐。这伤,这血,肯定不是装的。不管是穿越也好,是梦也罢,先做眼前事。’。

    想罢,问了陈管事一些袁博的情况,几人商议后,偷偷溜出大殿垂花园方向。

    陈管事一如昨晚背着炳南的样子,一路背着袁博前行,小苕在旁边扶着。管事不让打灯,但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只见一行人,弓着身,探头探脑的,经过了大殿西侧的门廊,走上一个向上的假山连廊。连廊陡峭向上,走了约五十步,又向右侧拐去。经过一个假山平台,见到了一处亭子。本来在亭子前方,有一条下假山的路。但陈管事看了看,示意从亭子后身的树林中钻过去。几个人爬过了几处假山岩石,跳下了一处花坛。也不顾花草丛生,左拐右拐的趟出了一条路来。约么走了几十米,扒拉开一处小竹子的篱笆,豁然见到一条花石铺就的小路。

    “太子爷,您辛苦。您猜怎么着,刚才老奴在西望亭那,突然想起来,亭子下山的路,正好连着松咸居,旁边就是小厨房。我担心有偷嘴的侍卫,或那个不开眼的奴才,在那偷吃偷喝的。万一撞见咱们,就麻烦了。索性啊,就带您走了这条道”。

    陈管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还不忘照顾太子爷两句。

    其实他也是多心了,炳南现在一直在梦境与现实的激烈冲撞中。他现在全身的精力都在寻找着什么,寻找着能让他感觉‘真实’的东西。

    “挺好……走着”,炳南应付了一句。

    走了没多远,众人来到了角门处。

    陈管事站定了身子,稳定了一下呼吸,对身旁的小苕说,“丫头,你去把门打开”。

    小苕应了一声,忙跑过去。

    陈管事轻声喊了她一下,压低嗓子吩咐到:“把栓拉开后,先别开门,听听外面动静。如果外面没声音,再开门。先开一个小缝,看看街上无人后,再把门拉开。听懂了吗?”

    “哦,哦……”,小苕虽然不解,但仍照吩咐去做。

    正当她把门打开一个小缝,看向外面时,突然身子一个激灵,忙把门掩上。

    “怎么啦?”,管事问到。

    “管事,外面有人!”

    “有人?什么人”

    不由分说,管事背着袁博,快步凑到门前,顺着门缝向外望去。

    “天杀的,这么多禁军啊。看服色,还有三四个宗正府的官差呢”,嘴里嘟囔几句后,管事心说,‘这是给堵瓷实了’。

    “太子爷,外面都是禁军。看样子是后半夜来的,要不袁博这小子肯定进不来”,用后背颠了颠袁博后继续说:“这小子命不好,出不去了。要是连这儿都有禁军,宫里估计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走,回吧”。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正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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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了大半宿,几个大活人愣是没出去。陈管事把袁博放在地上,后背靠住殿柱。小苕找了水和帕巾给他擦脸,炳南坐在殿中央的白玉石阶上喘着粗气,心中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哎我说,陈,陈管事。”

    “太子爷,老奴这点微末闲职,都是奴才们之间叫着玩的。您是主子,奴才当不起啊。”

    “那,我听昨天他们叫你陈头,这个顺口。”

    “呃,这……”

    “哎我说,陈头。老子我折腾了一天一宿了,自从睁眼就是一顿造,一会儿被废,一会儿被打的。我是招谁惹谁了吗?我是毁灭地球了,还是投靠灭霸了,难不成说老子干了什么欺师灭祖、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的事了吗?”

    陈管事似乎被一个十分有趣的黑色笑话给幽默了一把似的,垂手低头点了点下巴,抿了抿嘴。满脸装成无辜状,扭过头看着炳南,说“太子爷,您的事,问老奴,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嘿嘿”,说着,管事又扮起了嬉皮笑脸,“您大太子爷的英明神武,不都在小黄册中写着了吗?”

    “小黄册,什么小黄册?”

    “嘶……太子爷,不带这么玩奴才的”,管事以为炳南在憋坏逗他。

    炳南一想,‘嗯,这时候不能太直男了,得绕他’,想着想着,他冲一旁的小苕问道,“姑娘,陈头说的小,小黄册,是什么东西?”

    小苕听闻炳南跟她说话,先一紧张,迅速脸颊绯红,脸上露出一股奇怪的表情。

    “哎呀,太子爷,您也拿奴婢开心……小黄册……不就是宫外的老爷们弄的嘛,上面写的都是您的事……”

    “我的事,快说说,都是啥”,炳南突然好奇心大增。

    “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是平日听姐姐们提过几句,有些……有些……哎呀,管事您说吧”,说着,小苕害羞的把头扭到一边,埋头给袁博拼命的抹脸。

    这时陈管事似乎有所领悟,说:“哦,对了。太子爷,这‘小黄册’呀,是奴才们之间的叫法,您听着不熟。其实啊,指的就是那本《呜呼悲哉,我朝圣德昭彰大太子之二三事》啊”,说着说着,管事也不由得一笑,继续道:“这都是宫外面那些穷酸书生搞的,说是记录着太子爷您的……您的大事。其实胡编乱造的居多,就拿袁博来说,书里说您把他的小姑骗到宫内,用过迷药之后给强幸了。呸呸呸!纯属胡说八道,您明明是迷晕了她之后,用她随身带的胭脂在她脸上画王八,老奴我就在旁边瞧着真真儿的。多风雅的事儿啊,到了那帮凡夫俗子口中,就如此龌龊了。”

    炳南感觉嘴角有点向上抽。

    陈头似乎勾起了兴致,继续说道:“还有,我最不满意的,就是他们编排您跟梁巡按那事。当初他身患重病,您可是正八经的带着御药房的药,去过府探望的。那梁大人也是满心的感动,誓要让全族子孙世世代代的辅佐太子殿下。这出君臣之谊不是挺好的吗,就是老有那么一小撮人,非要抓着一些细节不放。不就是您太子殿下体恤下情,看梁大人病重难熬,看梁家上下每日伺候梁大人很辛苦。您以太子之尊,亲至厨下熬药,让老奴都倍感温暖。当然啦,不就是您从御药房拿药的时候没问清药名嘛,不就是不知药性的把他们全煎了嘛,不就是梁大人喝下后当场咽气了嘛。但这可不能全怪在主子您身上,那梁大人病入膏肓,弄不好随时都会咽气。他们,他们怎么能说这是您蓄谋已久的呢,怎么能说是您毒杀大臣呢。他们也不想想,有谁毒杀大臣,是当着对方全家面的,哼”

    这时小苕也加入进来,说:“就是,他们就会揪着太子爷的事不放。奴婢喜欢的,还是那次《澜依记》的事儿”。

    只见陈头脸色大变,“嘘~!”了一声,道:“噤声,小婢子不懂事,太子爷不就是因为此事,眼看就要被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