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勾起的不只是嘴角，还有那蛇女心底那扭曲灼热的淫邪。

    “嘶——好弟弟，来让姐姐疼疼你！”

    彻底撕下伪装的蛇妖再不掩饰，飞身一扑，口中尖厉的怪叫打破了刘家大院那漆黑的宁静。

    可诡异的是，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

    整座宅子里的人都死光了似的。

    门外走廊下，趴着守夜的曹婆婆用干枯的双手死命捂住自己的耳朵，苍老衰败的口中颤抖地念着：

    “阿弥陀佛哟——

    阿弥陀佛哟——”

    门内屏风中，少年乌黑幽深的眼眸中陡然亮起一点青芒，映照在满地的血光里。

    他看着那嘴唇已经裂到耳根的蛇女朝他扑过来，是那样平静。

    “哈哈哈！好弟弟！来，你来啊！”

    砰——！

    好似西瓜爆开的声音突然响起，少年乌黑的长发上沾染了点点殷红，旋即又滴落在他的破麻布衣上，斑斑点点，绽开梅花。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那庞大的蛇尾重重地摔在血肉香炉之上，还不停地微微颤抖。

    大量鲜血从紫黑色鳞片的缝隙里喷涌而出，没多久，便从屏风下的缝隙中渗出，润地本就艳红如血的红木地板越发鲜艳。

    昏暗的烛光里，少年看着蛇女爆裂开来的半边脑袋，缓缓起身，周身紧绑的粗大麻绳啪地断开。

    这就是刚刚那个“西瓜”。破烂不堪，令人作呕。

    嗒——

    嗒——

    嗒——

    血污腥臭中，少年赤裸着双脚，一步步走到蛇女的尸体旁。

    蛇女的脑袋碎成两瓣，一瓣还能立在颈椎上，另一半却只能靠着一根细细的皮肤挂在原本应该是下颌的位置上。

    温热的鲜血还在不断从创口中涌出，血腥味愈发厚重。

    “来，快来，快来......”

    冥冥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那团血肉模中呼唤着他。

    少年缓缓地伸出一只手，一片温热里，他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丝冰凉。

    血红的肉块滑落，在这污秽腥臭中，洁白的光晕突然亮起，一块云朵模样的白玉牌子缓缓升起，悬浮在少年眼前。

    少年眼中的痴傻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历尽沧桑。

    “呵呵...”

    殷红的血珠从指缝中滑落，他颤抖着发出一声青年的低笑，悲凉刻骨。

    那是白离的声音。

    “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扭曲。

    “啊——！！！”

    终于，在一声癫狂的大吼中，少年眼中的世界逐渐有了色彩。

    可面容却越发扭曲，流下两行血泪。

    他的回忆，他的情绪，他的一切，回来了。

    玉佩静静地浮在空中，其上镌刻的纵云二字时而暗淡，时而清晰，却最终消失。

    它是纵云仙君的执念，

    也是纵云仙君的证明。

    那个人存在的证明。

    如今，那二字不见了。

    白离望着那块空白的美玉，强忍着心口的剧痛，缓缓抬起双手，将它紧紧握住。

    十分不舍，十分怜惜。好像握住整个世界。

    随后，玉佩碎裂成点点微芒，融进白离的双手中。

    “师傅，师兄，师姐，还有岁岁......

    我懂了。”

    恍惚中，低不可闻的声音从少年的口中传来。

    “因为你们都在那等我.....

    所以我才能出来......”

    少年的话语中有着刻骨铭心的痛苦。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白离......”

    他咬着牙，血泪如雨。

    “我是，第五。”

    语罢，少年眼前一黑，晕倒在血泊里。

    门外，曹婆婆满是皱纹的脸颊上一片乌黑，她浑浊的眼睛毫无生气，早已断气多时。

    可双眼仍直勾勾地盯着挂在天上的那轮月亮，满是惊惧。

    那明月艳红如血，照得整个人间猩红妖异，如同一场死气沉沉的诡梦。

    此时刚过三更天，刘家大院外忽然刮起一阵乌黑的狂风，一本残损的老旧书卷陡然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书页翻飞，露出一行行古字：

    人族纪年历，柒伍。

    距今五千五百载，天地大变，人间混乱，杀生遍野，生灵涂炭......

    幸有仙宗出世，驱妖邪，定山海，挽苍天......

    人间遂得以保全。

    然，功成之时，一夜之间，不知何故，仙宗消散......

    自此，人间妖、邪、灵、鬼皆存，却再无仙道，而多一禁地。

    禁地之外有一石碑，上书四字。

    其后二字已不可辨识，唯有前二字，尚且可知，

    为：青云。

    故后世人多以青云代指禁地。

    尔后，附近百姓常见其中有人影来往，往往有妖邪之态。

    有好事者欲往观之，尽皆疯癫，皆说什么成仙得道。

    周边百姓便以为是仙人死后作祟，呼为‘仙妖爷爷’，常常祭祀。

    百姓愚昧无知，实在可笑......

    然尔后百年，青云山中多有诡异事，却非吾一史官能言明。

    权且记下，为后人以志之。

    凄冷的夜色里，一抹黑色的迷雾缓缓从黑风了渗透出来，盖住掉落在地上的残破书卷。

    忽然，某个少女甜美的声音若有无地响起：

    “哎呀！我的《青云道经》原来掉在这里啦！诶嘿嘿，幸亏找到了，不然莲花老头肯定又要骂咱了......”

    若是白离在此听到这声音，定会惊讶地发现——这分明就是长大后的李岁岁在说话。

    好像李岁岁一直在暗中窥视这白离，偷偷地窃笑。

    这个给她起名作长安的人。

    然而那声音却并未被任何人听到，只是渐渐远去......

    “允儿姐姐下山修炼这么久，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呀，真是......”

    最终，那声音彻底消失。

    只剩下狂乱的风，吹散那已然极淡极淡的黑雾。

    良久，雾散风停。

    清澈的圆月挂在夜空中，月光皎洁，透过雕刻着阴阳和合图案的窗棂，照在晕倒在血泊中的白离，

    哦不，是第五的脸上。

    冷寂里，屏风下的蛇女尸身忽然有一瞬间虚幻起来，显现出一双妙龄少女的纤细双足。

    原本可怖的蛇脸也被一张正常的少女脸颊替代，紫黑色的鳞片隐去，露出一袭淡青色的道袍。

    看形制，分明是青云道宗的服饰。

    然而又在下一刻，瞬间恢复成那副狰狞恶心的模样。

    原来是第五的眼睛动了动。

    他好像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