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在这条渔村里，谁人不知，潮缘是从海上漂来的一个弃婴，是海水涨潮时被一个老瞎子遇见的，老瞎子觉得这是天赐的缘份，于是就把她抱起。

    因为是潮中所见，老瞎子就唤她为潮缘。

    后来的日子里，潮缘常常听老瞎子说起，其实那天他是被海上凄凉而诡异的歌声吸引过去的，在他把潮缘抱起来后，歌声竟嘎然而止。

    老瞎子感到很害怕，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某处盯着他，就静静地站着不敢动，任由海水上涨淹没他的膝盖。

    后来歌声又再度响起，老瞎子居然鬼使神差地抱着潮缘就往家里走了，就像被什么东西勾了魂一样。

    多年以后，老瞎子对那段经历依然心有余悸，而关于自己的身世，潮缘也就了解到这么多。

    在潮缘十四岁那年，渔村爆发瘟疫，所有人都反复高烧起红疹，有不少老人小孩都卧床不起，就连老瞎子也在这场瘟疫中去世了，却唯独潮缘一点事都没有。

    于是，人们就开始说潮缘是海妖之女，是潮缘带来了灾难，就该由潮缘去平息。

    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把潮缘绑起来，将她从家里一步步往海边驱赶，途中潮缘哭喊挣扎过，村民对她拳脚相加，她也就只能安静下来往海边行走了。

    阿泉就是在这时出现的，那时他还是一个摸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背着张琴背对着大海，仿佛早就知道潮缘会被人驱赶到那里，所以才在那里等着的。

    “放开那个女孩！”少年显然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村民一瞧，是个小毛头，打算吓唬吓唬他就算了，“小屁孩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也一起推进海里。”

    少年二话不说，直接把琴解开，就地而坐弹起了琴来。

    那琴声凄婉动听，仿佛在诉说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而神奇的是，在听了少年的琴声后，那几个村民身上的红疹居然在一点点消失，随之气血也好了起来，说话变得精神而慷锵有力：“好像我没事了。”

    少年静默不言，目光落在潮缘身上。

    村民们很自觉地把潮缘放了，并要求少年跟他们回去救其他人，少年自然是应许了，在挨家挨户救了人后，少年就在潮缘家里住了下来。

    “以后我就是你哥哥，叫我阿泉哥就行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这是少年对潮缘说的，当时潮缘还小，老瞎子去世后也是孑然一身，面对上天赐给她的哥哥，她喜极而泣，冲上前去抱住阿泉的腰：“阿泉哥——”

    3

    阿泉在潮缘家住下来后，便开始跟着村里的男人出海打渔，而潮缘则跟村里的女人一样负责务实好家里，等待着男人凯旋而归。

    说也奇怪，自从阿泉来了以后，村里的男人每次出海都能硕果累累，家里的收入都比以前翻倍了，倘若哪天阿泉有事不跟着他们出海，那么他们所打到的鱼就会跟平常一样少。

    村里的女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她们都说阿泉来历不明，有可能不是人类，住在潮缘家主动当她哥哥怕是对她有所企图。

    这些话被潮缘听到一次，潮缘就嘶喊一次，“你们不要血口喷人，阿泉哥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人！”

    可时间久了，就连潮缘也开始怀疑阿泉了。

    那一天，阿泉又说有事要办，就不出海捕鱼了，叫潮缘要乖乖地等他回来。

    阿泉出门后，潮缘也偷偷地出了门，她想偷偷地跟着阿泉，看看他每次说有事究竟是去干什么了。

    可是仔细想想，阿泉一直都对自己很好，也真的是把自己当妹妹来照顾了，不管自己有多么无理取闹，他都会满足自己的要求。

    “阿泉哥对我那么好，我还怀疑他跟踪他，这样子做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吗？”潮缘嘴里嘀咕着，正当她想转身回屋时，瞧见了两个女人偷偷摸摸地跟在阿泉身后。

    她们想要做什么，会不会做什么对阿泉哥不利的事？潮缘必须得跟着过去。

    于是，那两个女人跟着阿泉，潮缘跟着那两个女人，这四个人一起沿着海岸走了好远的路，去到了一个了无人烟的海边悬崖。

    阿泉一步步地往悬崖边靠近，然后，就纵身一跃，消失在了两个女人的视野中，也揪起了潮缘的心。

    若不是潮缘的那一声“阿泉哥——”，恐怕那两个女人也不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们看到阿泉跳入蓝海后就变幻成了一条大鱼，大鱼翻腾几下就向大海深处前去了。

    回去之后，那两个女人逢人就说阿泉是个妖怪，而潮缘则全程庇护他，便也被说成了妖怪，但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身上也有许多疑点，而且也跟阿泉一样是这条村子的外人。

    4

    当阿泉回到渔村的时候，潮缘已经被人绑了起来吊在柴堆上，嘴里还塞着一团布，塞得严严实实的。

    潮缘一见到阿泉，就不停地摇头，还从鼻子用力地哼出“嗯嗯”声，眼神焦急中又带着些许慌张。

    阿泉不解，走上前去，潮缘就挣扎了起来，拼了命似的在摇头，用着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想要告诉阿泉什么。

    见潮缘的眼神都焦急慌张得要燃烧起来了，阿泉疑惑地问道：“潮缘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来救你的啊。”

    语毕，潮缘就跟抓了狂一样挣扎起来，不停地“嗯嗯”着，着急得双眼泌出了眼泪。

    “好了，你是不想我过去，对吧？”

    这家伙，终于听明白了，潮缘松了口气，匆匆连连点头。

    可是不过去，又怎么救人，而他又怎会不救人呢？

    阿泉一跃，轻松飞起，在即将飞到潮缘面前的时刻，忽然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往柴堆贴去，丝毫动弹不得。

    不知道是谁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只听见有人在鼓掌，哈哈地笑了几声，“贫道路过此地，发觉此地妖气甚重，特地观察几天，却找不到降妖的方法，还好有好心村民相助，跟踪这只妖孽，确定了这妖孽的原形，贫道才能设下对应的阵法，将这鱼妖给降住。”

    然后就是两个女人的声音。

    “道长客气了，是我们要多谢道长才对呀。”

    “对啊对啊，若不是道长及时出现，可能我们整条村子都要被这两个妖孽给害啰。”

    什么！？两个妖孽？

    阿泉是妖，这一点他承认，但潮缘真的不是妖，她身上一点妖气也没有，那臭道士为什么要说她是妖呢？

    哼！真是一个伪道士！

    “话不多说，我们点火吧！”道士招手，就有村民拿起火把往柴堆里扔。

    熊熊火焰烧了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潮缘以为，她会这样和阿泉死在一起的，她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宿命的安排。

    一会过后，却又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睁开眼睛吧。”

    那是阿泉的声音。

    惊喜地睁开双眼，潮缘却看到了震惊的一幕，被绑起来吊在柴火上面的是那两位妇女，而趴在柴火里面痛苦大叫的是那个道士，站在一旁看戏的却是潮缘和她的阿泉哥。

    看着火焰里痛苦的三人，潮缘心软了，抓起阿泉的手臂说道：“阿泉哥你就饶了他们吧。”

    阿泉笑得很轻松，“那他们以后再要害你怎么办？”

    “我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

    阿泉挽起手指蹭了蹭潮缘的鼻子，笑道：“好啊，就依你的。”

    但阿泉并没有马上放人，他心里还有疑惑。

    “道士，我问你，我生平尚未祸害过人，与你也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灭了我？”

    道士也直言不违，“灭妖哪里需要什么理由，灭妖收妖就是我们道士生存下去的理由，更何况，你现在是个好妖，那你就能保证你以后不会害人了？”

    “好，你说的我都懂，那潮缘呢？她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你为什么要烧死她？”

    “哼，凭什么告诉你！”道士犟着脾气。

    阿泉一挥手，火势又旺了，火舌从道士的头发上爬过，也从那两个女人的身旁摩挲而过。

    那两个女人尖叫着，纷纷叫道士快点把实情说出来。

    道士也是怕了阿泉，大喊一声：“我说！”。

    声音一出，火焰瞬间被阿泉收了回去。

    “好，我都说。我是道士没错，但我也爱财，自从听说这里有个女婴从海上漂过来，我就开始了这轮计划，我在村里投放瘟疫，几天之后，村里的人都感染了瘟疫，却唯独这个女婴没事，那时我就知道我的判断是对的了，潮缘其实是……”

    没等道士说完，只听见“啪嗒”一声，道士就晕了过去。

    是阿泉弄晕了道士，他施法的手还横在潮缘眼前，潮缘问他道士想说的是什么，而阿泉却答非所问，“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5

    阿泉带潮缘走了很远的路，去了深山里，建了间小木屋，用自己的妖法和双手自给自足，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而且阿泉还给潮缘订了规矩：从入住山里开始，任何时刻都不准大声尖叫，也不准唱歌，不准触碰任何与声乐有关的事物。

    潮缘睁大了眼睛问为什么，而阿泉则给了她一个可怕的答案，“因为你一唱歌就会死。”

    大概三年后，潮缘再也忍受不住深山里的日子了，便嚷嚷着要阿泉带她下山游玩。阿泉执拗不过，便从了她。

    下了山后，潮缘又非要一个人活动，阿泉问她为什么，潮缘嬉皮笑脸地说：“我想给你个惊喜。”

    阿泉笑了笑，又给了潮缘一些银两和一条奇异的项链，“银两是给你用的，项链是给你召唤我的，不管何时何地，只要项链戴在你脖子上，大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

    “好，知道了。”潮缘拿过银子，又顺手把项链戴在脖子上，柔情地看着阿泉片刻后，忽然就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亲完那一口后，潮缘得意地笑着转身就走了，而当时她和阿泉都没有想到，她的这一个转身居然会一别就是一年。

    那一天她因为好奇，不小心撞入民女选秀的现场，她站在台上，面对着密集的人群不知所措。

    一位大娘急切地说道：“姑娘，跳舞啊，要不唱个歌也行。”

    潮缘不会跳舞，也不会唱歌，而且她也不能唱歌，就只会心急地抓着自己的裙子，眼神在人群的注视中闪烁漂离着。

    大娘又说：“不用害怕，随便跳两下或随便唱两下就可以下来了。”

    来不及多想，似乎是情急之下出于本能，潮缘张嘴就唱起了歌，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唱歌，没想到却惊艳了全场。

    当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仿佛忽然间就坠入温柔乡，脸上浮现着沉醉的表情，大娘非常惊喜，笑得脸上都开了花，“多么动听的歌声啊，君王一定很喜欢，就是你了。”

    潮缘莫名其妙的就被请上了花轿，一路上大娘一直说个不停，潮缘想下花轿，却插不上一句话。

    终于在半路上有人拦路打劫，花轿才停了下来。

    潮缘心想一定是阿泉来救她了，喜出望外，把头探出了花轿外面，却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道士，和另外两个奇怪的人，一个浓眉，一个清秀。

    “就是她了。”道士指着潮缘，抖着手指激动地说道。

    那两个奇怪的人直接把潮缘击晕，扛起就跑，而且还跑得非一般的快，道士在后面跑得都要断气了才勉强追得上。

    跑了好远，也绕了好多的路，那两个人才甩掉身后的追兵，在一间破庙里停了下来。

    “你们不是都是妖吗？干嘛要跑啊？”追上来的道士气喘吁吁地问道。

    浓眉男回答道士，“我们离开大海后，法力只会消耗，无法恢复，所以我们必须要省着点。”

    清秀的男拍打了浓眉男人一下，“喂！你干嘛把我们的弱点告诉他！”

    这时道士笑嘻嘻地说道：“只要两位把账清了，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清秀男扔了一袋东西给道士，“这里是一百颗珍珠，拿上走人吧。”

    清走道士以后，就没有外人了。浓眉男把潮缘放下，又用绳子绑住了她的手脚，由于白天扛着个人太招摇了，所以他们决定等到晚上再行动。

    潮缘醒来时，那两个人还没睡，她想起了脖子上的项链，想要大喊阿泉哥时却发现项链不见了。

    潮缘试图和那两个人交流，想弄清项链在哪以及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可那两人除了叫她安静点就没说过其他的话。

    月光格外清冷，照在破庙里还显得有些凄凉，潮缘坐在石阶上靠着石狮子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她开始想念阿泉了，她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

    “因为你一唱歌就会死。”

    三年前阿泉的话又浮现在了脑海里。一唱歌就会死，阿泉你这个骗子，大骗子！还不快来救我。

    6

    也许是陷入悲伤太深了，潮缘又不知不觉地唱起了歌来。

    当时她一心只想着阿泉，歌声里全是对他的思念。

    没想到唱完之后，那两个男人都落泪了。浓眉男抹着眼泪和鼻涕把项链掏出来，并递到潮缘面前，“太感人了，你就和他说说话吧。”

    太好了，终于有救了。

    潮缘刚想呼救，项链就被清秀男抢走，清秀男拍了浓眉男的头部一下，说道：“清醒点，别被她的歌声蛊惑了。”

    然后清秀男又看向潮缘，冷冷地说道，“傻丫头，没人告诉你一生只能唱三次歌吗？”

    “哈！？”潮缘惊讶极了。

    “鲛人天生就会唱歌，而且歌声拥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海神的侧妃潇瑶便是鲛人族里姿色最倾城的公主，自从潇瑶嫁给海神后，就独得海神恩宠。

    被海神一直冷落的王后心生嫉妒，在潇瑶的女儿诞生之即，就对潇瑶的女儿施下诅咒，让她一生只能唱三次歌，而且每唱一次就会给自己带来一次不幸，当唱完三次时，便是她的死期到了。

    为了报复得更爽快，王后给这个诅咒加了时间特性——要等潇瑶女儿感到幸福时开始起效。”

    原来唱歌真的会死啊。阿泉没骗她。

    “你是说，我是潇瑶的女儿？”潮缘有些不敢相信。

    清秀男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王后是千年海妖，眼里怎么容得下沙子，她设下圈套陷害了潇瑶，让潇瑶背上违背天规的罪名。潇瑶在逃避天兵追捕的过程中偷偷将女儿送到岸上，后来她女儿被一个老瞎子抱起，取名叫潮缘。”

    “那你跟我说这些是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潮缘直问。

    “我们也是被逼的啊，傻丫头，你还是关心一下接下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吧！”清秀男抚摸着下巴说。

    是啊，她是潇瑶的女儿，是被千年海妖诅咒了的人，唱歌会遭遇不幸的。

    第一次唱歌，潮缘就被送上了花轿，路途中还被人打晕，又给扛到这间破庙里，被绑上手脚，还与阿泉哥失去联络。

    那么她第二次唱歌还会发生什么……

    然而接下来的事也算不上是不幸，更像是会顺其自然就会发生的。

    那两人是王后的手下，被他们抓住，自然是会被他们粗暴地带回深海里，然后按照王后的意旨扔进大海深处的冰川地狱。

    是海神太长情，也怪王后心胸太狭窄，自从潇瑶被贬为凡人并去向不明后，海神就对王后越来越冷漠，这让王后对潇瑶的恨深入骨髓。

    在得知潇瑶的女儿还活着后，王后就把所有的恨都转移到了潮缘身上，同时她也从潮缘的歌声魔力里看到了爱情的希望。

    于是王后就派人上岸去找潮缘，没想到会有人走漏风声，潮缘早早就被人带离了海边的渔村，然后销声匿迹了整整三年。

    幸亏遇上了那个被烧得只剩半条命的伪道士，在他的协助下，王后的两位手下才有了方向。

    人海茫茫，要找到一个人的确不容易，他们一直在潮缘所在区域潜伏着，却始终没能与潮缘偶遇。

    终于在那一天，潮缘的歌声暴露了她的行踪，那两人才能完成王后的任务。

    王后的目的很明确，她就只是想摄取潮缘的精魂，好拥有鲛人那蛊惑人心的魔力，以此换得海神的回心转意。

    在潮缘被灵力饲养了三百天后，王后来到她面前。

    王后把自己十多年来的心酸与爱恨，都一一阐述给潮缘听。王后还说，她不会让潮缘马上死的，她要享受把所恨之人慢慢折磨致死的快感。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潮缘眼神坚定地说。

    “哈哈。”

    王后先仰头笑了两声，忽而又变得神情严肃，“你想死？我不会让你马上死的，不管你是闭气自杀还是咬舌自尽我都会救活你。但你想唱第三次歌的话，那我可得提醒你一下啰，你的那个阿泉哥对你可真是好啊，居然做了你的替身，本该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都发生在他身上了，如果你唱了第三次歌，那么死掉的人便是他了。”

    “什么！？”潮缘震惊不已。

    “我布下的第一个不幸是失明，我最讨厌你娘亲那双眼睛了，又大又好看。”

    “什么！？阿泉哥他瞎了？”潮缘问。

    王后掩嘴笑了笑，说：“何止是瞎了呢，我布下的第二个不幸是毁容，他如今怕是成了一个废物了吧。”

    “恶毒！”潮缘咬牙切齿地说着。

    7

    与王后布下的不幸相比，潮缘所经历的才是真正的痛苦，灵力饱满的她先先后后经历了九味真火、地狱之寒、万刃破魂等十多场折磨，终于奄奄一息了。

    “被痛苦喂养过的精魂最美味了。”王后邪魅地笑着说，然后把阿泉送给潮缘的项链扔到她面前，“喏，你就跟你世上唯一的亲人说句遗言吧，就跟他说，你要死了。”

    说完，王后又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冰牢里显得异常恐怖。

    潮缘早已筋疲力尽，没有知觉地躺在地上，她努力地睁开双眼，看着近在眼前的项链，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从潮缘眼角滴落，细微的“啪嗒”一声后，潮缘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潮缘。”

    是你么？阿泉哥。

    潮缘睁开疲惫的双眼，竟然看到那条项链在发光，那些柔和的光芒笼罩在潮缘身上，形成了一个保护罩。

    王后惊呆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项链还会有这个作用，便十分气愤地对保护罩展开攻击，却以失败告终。

    “你这样保护她有什么用？她都撑不了多久了，还不如趁着新鲜让我吃了算了。”王后望着项链说，语气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不过我也不急，在这保护罩里面，你的精魂也跑不了。”王后嘴角一勾，又邪魅地笑了笑。

    一声从远处传来的鸣叫声打破了王后的美好幻想，王后瞬间清醒，警惕地向冰川上方各个方向看去。

    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快找到这里来的？

    是那条项链。一定是那条项链！

    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想马上逃走，可都还没游出冰川，就被一条红色的大鱼给拦住了，她想往后逃去，却又出现一条蓝色的大鱼把她拦住了，紧接着又有好多条巨大的鱼围了过来，她被困住了……

    一条大鱼向冰川底部游去，嘴里发出一种悲伤婉转的鸣叫声，仿佛在讲述一段凄美的故事。

    大鱼幻化成人形落在潮缘面前，盘腿而坐，一句话也没说就弹起了琴来。

    琴声停止后，潮缘觉得精神多了，她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阿泉，只不过此刻的阿泉已经没有了脸，只能隐约看到鼻子嘴巴眼睛耳朵的轮廓，相当恐怖。

    潮缘差点没尖叫起来，但她很快就变得神色忧伤，她坐起来爬到阿泉面前，伸出手来摸着他那完全空白的脸，“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的。”

    阿泉抓起潮缘的手，“脸和眼睛而已，撕掉也罢，我可是鲲啊，怎么会在意你们人类在意的东西？”

    8

    以前阿泉不让潮缘触碰任何与音乐有关的东西，是为了彻底断掉她想唱歌的念头，但她其实只是不能唱歌而已。

    “王后这么对待你，你希望她怎样？”阿泉没有眼和脸，却依然给潮缘一种看着她的感觉。

    “我希望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也希望她知道以前那样对我妈妈也是不对的。”潮缘没有多想，认真地说。

    “嗯，好，那你过来，我们弹一首曲给王后听听吧。”

    语毕，阿泉向潮缘伸出手来，把她往自己怀里拉，然后双手抓在潮缘的手背上面，带着她慢悠悠地弹起了琴来。

    潮缘完全陶醉在和阿泉弹琴上，没注意到王后那边的变化，被一群鲲围着的王后在听到琴声后，忽然像失去了牵引的木偶一样，慢慢地闭上眼睛，缓缓飘落下来。

    王后就飘落在潮缘身后不远的地方，身体接触到地面后，就仿佛一颗被注入了力量的种子，有许多发着幽蓝微光的芽苗从她身体里抽出来，摇曳舒展开来后就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着，不一会儿就变成一棵巨大的树把整个冰川都笼罩了起来。

    “鲛人的魔力并不存在于歌声，而是需要通过唱歌或其它声乐的形式传递出去，你这辈子都不能再唱歌了，但你还可以弹琴，方才王后听了你的琴声，便如你所愿，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于是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便做了自己的选择。”阿泉对潮缘说。

    潮缘看着身后那高耸得几乎要把整个冰川都覆盖掉的树，又抬头看了看从头顶上方向外蔓延开来的巨大树干，惊奇不已道：“那她的选择是什么？就只是想变成一棵树？”

    “这不是树，是珊瑚，海妖死后都会变成珊瑚，她自杀了。”

    “是我杀了她吗？”潮缘紧张地问。

    阿泉虽然没有眼睛，但他还是挽起手指，准确地蹭到了潮缘的鼻子，“小傻瓜，你只是让她知错而已，至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那些都是她自己的事了。”

    9

    当初海神为了巩固神位，听了王后的谗言，不惜猎杀成千上万的鲛人。

    为了阻隔鲛人的蛊惑之术，当时所有参与猎杀的人都用东西堵住了耳朵，但海神万万没想到，鲛人公主的蛊惑之术已经精湛到可以抛弃声乐这种介质，只需一个眼神，潇瑶就让海神爱上了她。

    “我娘不喜欢海神，对么？”潮缘问阿泉。

    “是的，你娘亲是为了拯救族人，所以才对所有人都施以蛊惑之术，营造了幻境，好让族人都能全身以退，但她蛊惑海神之后，她一生的力量也已用尽，到后来都无法脱身。”

    “我娘牺牲自己拯救了大家，她是个英雄。”

    “你娘已经离开了，你就得做下一个英雄了。”阿泉忽然鞠躬行礼，又接着说道，“我的潮缘公主，我是你的骑士阿泉，现在你强大的皇族力量已经苏醒，是时候跟我回到鲛人部落里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哈？什么！？”潮缘惊讶不已，忽然一阵慌乱。

    阿泉把手搭在潮缘肩上，“所有你想知道的，以后都会慢慢知道，不过你以后遇上什么问题，作为你的骑士，我都会守护好你的。”

    这一番话，说得潮缘热血沸腾，都没有仔细思量过什么，就仅仅因为是阿泉说的，潮缘就把炽热又柔软的目光投给阿泉，“好！”

    阿泉幻化回原形，侧身悬在潮缘面前，把一只鳍摆在潮缘脚跟前，“我的公主，上来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