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茶白没有否认，“人类的生命短暂，最长也不过才百年。”

    与魔界签订和平契约的人类，寿终正寝之后，契约便失去效用了，而如履平地的人们早已忘记了背责负重之人的名姓，等待魔族卷土重来之时，他们便责怪守护之人疏忽，责怪魔界不守信用，抱怨自己的无辜…

    无外来入侵的前提下，魔族不死不灭，漫长漫长的岁月，岂会因一张已失效的废纸而故步自封。

    有些人向往安定，一劳永逸。有些人则主张进攻，侵夺。自古权衡相变，极端两分化。

    魔祖：“治标不治本，换汤不换药。”

    洛凤卿深以为意，因此彻底铲除异己才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凭我们的关系，难道不能例外一次吗？”茶白似乎显得乐观主义。

    魔祖也不强求，“按约定办事，我愿赌服输，如你所愿，签订契约吧。”

    茶白道：“很好。大道在上，你我三击掌为证。有违此约者，魔族、人类，永不超生。”

    魔祖：“大道在上，三击掌为证。人与魔签订和平共处协约，有违此约者人类、魔者，永不超生。”

    随着一人一魔的谶言立下，响亮的击掌之声，天地玄纹秘图闪耀三次，一道苍凉旷远的声音，将人与魔的协议广传四面，昭告世众，响彻八方，余久方消。

    市井间一对打扮平平无奇的夫妇，他们正是突破小善时，风夜皇朝地质形貌丕变，出手相助的妖族男女。

    男子道：“不知是何方人士，竟与魔族签订了契约？”

    女子叹道：“负重前行者。只是若是人类，恐怕又不过是另一个百年之约罢了。”

    男子点头道：“若是人类之中连续有能力有担当之人，愿意承此重任，长久地不被魔族所滋扰，也无不可。”

    “没那么简单。魔界当权者变换，性情各异，有主和有主战，稍有差池，便是枉做牺牲。同在一片土地，无论是人、妖、魔，资源、贪利、生存，多方勾结，动乱在所难免。”女子很是理智分析。

    “而且妖皇无踪之际，魔界之乱初弥平，妖界群龙无首，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祸端再起，人界短时间内风波难平。”

    男子想到妖皇就头疼，天下能算计妖皇者屈指可数，他们找遍人间寻不着，肯定是妖皇有心藏匿。他亦非嗜血性情，又不是隔岸观火之辈，究竟是在想什么？

    二妖不得而知，只能静待发展。

    魔祖道：“契约已签订，你也可以离开了。”

    茶白现在反倒不急着走了，她静静看着神情悠然的魔祖，看不出什么端倪，她缓缓道：“你，似乎乖巧过了头，让我不安呐。”

    先是主动邀请她签订契约，明知他自己非输不可，若是狡辩理由冠上想比试现在与从前的区别，倒也勉强说的通。

    但茶白就是感觉赢得太轻易，不是她怀疑杀神与诛心剑的威力，而是…风夜烬萌安排事情完成地顺遂，她一点都不奇怪，茶白自己的话，必有暗伏阴谋。

    魔祖疏松筋骨，茶白造成的内伤很快复原，淡淡道：“不愧是杀神，实力不减当年啊。”

    茶白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收回打量的目光，转身走了几步准备幻形离开。

    魔祖则不紧不慢走向洛凤卿和一魔将，片刻后在二人的惊讶目光中停住脚步。红色眼珠转向余角，低低一声：“切！”

    茶白的身形已然出现在魔祖的身后，一脸要戳穿阴谋的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魔祖装傻：“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打算趁妖界伏乱时，趁机捞油水是吧。”茶白说的直接。

    洛凤卿与一魔将当时的想法就是：妙啊！不能与人族打，魔界便坐收渔翁之利，收拾妖族，钻谶言的空子，老谋深算！

    怪不得现在的类幽对人类这块不甚感兴趣，原来打上了妖界的主意。

    要说茶白是怎么及时拐过这个弯的，自然是因为她的主线任务突破大善，大善是浯溪元君，妖皇帝俊是大善的信仰者，茶白需要得到他的认可。

    不过听说他下落不明许久，妖皇不在，妖族与人族性格特点相通甚多。不乏顽狡诡诈，不服管教之辈，内讧或勾结，细思极恐，发难只在时机。

    人族妖界大战，死伤不计数，人类不足为惧，妖界雪上加霜，难敌魔界袭击，水到渠成，如此想来，魔祖的目的便不言而喻了。

    “唉！”魔祖见阴谋败露，也不死鸭子嘴硬，只道：“你管好你的人界，何须多此一想呢？”

    去你的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茶白回的理直气壮，“你是第一天认得我吗？”

    魔祖终究是计谋得逞：“即便知晓了真相，后事不能阻止，你能奈我何？哈哈哈！契约已然签订，你不能出手，没想到吧。”

    洛凤卿：“……”他说的没错，即使是人类愿意退一步，妖界也会自视甚高，得寸进尺，大战在所难免。

    一魔将看着面色依旧平静的阙茶白，心中疑惑：她似乎并不着急，会如何做？

    茶白也确实佩服，自己还是天真了，以为签订契约只是为了增加可信度，没想到还有此后招。

    她左思右想，协定的契约是人类不能伤害魔族，而魔族也不能伤害人族，否则永不超生。魔祖的应变是转而利用妖族，贪利之心，争战之欲。

    “就算很得意也要不喜形于色，乐极生悲，你可曾听过，我亲爱的弟弟。”茶白充当善神姐姐辈分的口气道：“低调一些，说不定你的计谋就成功了，可惜你还是失算了。”

    魔祖眯起眼睛道：“哦？”

    茶白却似高深莫测模样，没有解答谜题的想法，挥挥手潇洒离开：“我走了，不必相送。”

    剩下的人一脸不知所以看着阙茶白消失身影的方向，是故弄玄虚，又或是实有对策，就不得而知了。

    魔祖经过洛凤卿身边时道：“我晚上会去找你。”

    洛凤卿眨了眨眼睛，她该为此感到荣幸么？

    一魔将表示与他无关，也不亲自监视洛凤卿了，他更关心的是阙茶白所说的对策。

    没了一双魔眼环绕，洛凤卿着实轻松了不少。她不惧被人监视是一回事，被迫削弱了她的人权是另一回事，只是顾忌着类幽罢了，否则区区一个魔将岂会在她眼中。

    到了晚上，魔祖果然如约而至。确切地说魔界没有早晚之分，年年月月都是昏暗的景色，更确切地说，来的魔者不是魔祖，而是真正的类幽本尊。

    类幽回想起自己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时，魔祖所言：“有些话不说出来，别人就无法知晓，有些事，你不去做，怎知没有结果。”

    类幽闻言哭笑不得，他原先以为魔祖仅仅是一个传说，也只传说为止，所以对于人类夺取魔界土壤，他曾不以为意。

    即便是回到久远的过去，魔祖性格在类幽的想象中也应该是霸道不容置疑，自己体内暂时沉睡的魔祖，近些天表现出来的言语举动，都颠覆了旧想法。

    魔祖喜欢探听八卦，对人类很是宽容，轻易重用反叛者，对人心了如指掌，威临赫赫，却不曾做出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情，凡事点到为止，甚至做起了媒婆拉红线……要不是其魔族血统纯正，无法辩驳，他不会承认此人属于魔界。

    洛凤卿看见一袭黑银衣袍的类幽，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她咬了咬唇，犹豫道：“你是…”

    类幽的回答肯定了她的想法，淡淡道：“类幽。”

    历经生死再见，二人先是朋友，然后因为种族走到了对立面，互相算计、应该说类幽依着她。

    要问为什么类幽会喜欢上洛凤卿，他不知道，没有确切的答案。

    但在不久前他知道了他嘴上说阙茶白无趣，实际却对她有不小的好感从何而来。二者对比，类幽知道了亲人间互相吸引的好感和恋人之间喜欢的差别。

    洛凤卿道：“对不起。”

    类幽摆手道：“你不用和我道歉，也不必觉得亏欠，千金难买我乐意。”

    洛凤卿本来酝酿的悲伤气氛顿时消散，被逗乐了，随后她整理心情认真道：“我此次来是为了解掌握白天的你，对人类将会造成的危害。”

    类幽点头道：“我知道。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你想听哪件？”

    洛凤卿道：“还有心情开玩笑，那我就先选坏事吧。”

    类幽道：“他没有弱点。”

    洛凤卿道：“那好事是？”

    类幽淡笑道：“但我有弱点。”

    洛凤卿若有所悟，“你是想帮助我。”

    类幽道：“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尽力促成。除了动阙茶白。”

    洛凤卿尚未来得及感动，立时觉得心惊，倒也未急着否认：“……”她的杀意，有如此明显么？

    除了不相干的人，大家都能感知到，包括类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故事都听说过，善神亦经历过，且茶白早已心知肚明。

    洛凤卿颔首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她这是间接性地承认了。

    类幽保留了一半，没有把魔祖终将消失离体的事情，与洛凤卿全然交底。之后的事情是祸是福，但看因果。

    洛凤卿想除魔界之心未改，她对契约不甚信任，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彻底消除，否则人类随时面临生命被威胁。

    茶白离开魔界回到人间，戎幕与风夜烬萌正在等她，另外，茶白视线移向搂着某人手臂的一位美貌姑娘。风夜烬萌脸色平静，也没有挣脱。

    戎幕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风夜烬萌淡淡道：“你回来了。”

    如左孔翎所想的女子拈酸带醋的话语没有出现，茶白很有礼貌地询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左孔翎眨了眨眼睛道：“左孔翎，烬萌的未婚妻。”

    茶白、戎幕站在同一条阵线上，鄙视某人道：“渣男！”

    风夜烬萌：“……”

    形势严峻，为了行事方便。戎幕特地为左孔翎开放了能看见他的权限，当然是以此为借口，其实是为了不让茶白觉得尴尬。

    因为她对风夜烬萌的过于忽视，导致风夜烬萌想让茶白吃点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至少戎幕是这样理解的。他没有了预知功能，只能以模拟人类情感来思考了。

    女子出乎意料地攻击对象，风夜烬萌面无表情下表达冤屈的凤眸，让左孔翎忍俊不禁。

    “此次去魔界收获如何？”戎幕道。

    茶白道：“和平契约你们已经知道了。”

    “所以我们想知道内幕一些的信息。”

    风夜烬萌既然会允许左孔翎在场，就说明她是可信的，茶白道：“这里不方便，我们先回去再说。”

    几人回到无劫宫，宫中主人不在，茶白便留在之前住的寝殿，与风夜烬萌、戎幕、风夜孤决、左孔翎等人说明了自己与魔祖的渊源，妖界起乱的苗头，魔界坐收渔利的猜测，以及安慰暂时不必过忧洛凤卿的安全。

    戎幕道：“所以茶白，你的支线任务就暂时不用管了。”

    风夜烬萌淡淡道：“汝打算怎么做？”

    茶白双手捏成拳状，指节“咔擦”作响，眼神透露杀气，语气铿锵：“棍棒底下出孝子，像这种不听话的熊孩子，不收拾是不行的。”

    “我打算启用封印，把魔界永封。”

    风夜孤决微微皱眉：“……封印？”听着似乎是对魔界的一种惩罚，实际护短之意昭然若揭。

    左孔翎亦是不解：“利益纷争，兄弟六亲之间反目成仇，比比皆是，魔界不可信任。你们的渊源太过遥远，又是初初见面。现在你是人类，所作所为就该站在人类的立场。”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假惺惺地企图用亲情去感化魔者了，找死还拉着别人垫背属实无益。

    话说的合乎情理，但又毫不客气。茶白倒不认为过份，只是魔界到底是孟章神君化身遗留的产业，不能厚此薄彼。

    茶白看着风夜烬萌道：“你的意见呢？”

    众人一致注视不曾开口的风夜烬萌，他淡淡道：“如何封印？”

    风夜孤决、左孔翎：“……”他的意思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