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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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胡麻饼

    三人正说着话间,高尚怀里抱着刚从辅兴坊买的胡麻饼回来了。

    高尚按节奏敲了门,并未进里间来。

    景筠方过去开了个门缝,从高尚手里接过胡麻饼,向晋王走了过来。

    景筠见晋王吃罢了茶,方才坐在晋王的身侧。

    “叔祖父,这是您最爱吃的胡麻饼,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晋王刚刚平静下心绪,笑着向景筠道:“这孩子,还记得呢,你只知道我爱吃这胡麻饼,你又知道我为什么爱吃吗?”

    景筠又答道:“那还不是因为这家的饼好吃呀!”

    这些年风调雨顺,物华天宝,长安城里有很多从西域过来的胡人,那些胡人看起来高鼻深目,与我们的容貌很不一样。

    尤其是胡人的男子,几乎人人都有着络腮胡须,虽然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但是手艺是真的不错,他们烤的胡麻饼又脆又香,只是比起没有味道的蒸饼,价格还是贵了些许。

    尤其是紧挨着掖庭宫的宫墙外面的辅兴坊,坊里有一家烤胡饼的铺子正是胡人开的,他家的饼尤为好吃。

    晋王道:“从前,每日五鼓时分,就要去上早朝了。那时,天还未亮就得出发,都没工夫吃口朝食。某日从辅兴坊往太极宫去,闻到烤胡饼的香味,当下就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

    景筠又道:“叔祖父,我听说以前有个人,身穿官服在退朝回府的途中,饿得不行,骑着马就大吃起来,还被御史大夫向圣人参了一本呢。”

    晋王笑着说:“确有其事,圣人说是他有失官仪,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也跟着晋王一起笑了起来。

    晋王又说道:“那天早晨我太饿了,就让下人去买了饼,向皇兄告了假,躲在轿子里吃了起来。那带着佐料味的胡饼比起蒸饼,当真是美不可言呀。”

    晋王吃了口饼,接着说:“胡饼比其他干粮更耐保存,所以,那时候每次出征,我们都会备上很多。伯玉……”

    晋王抬头看着紫芝,又接着说道:“就是你亲爷爷,他从长安去房州之后,还跟我写信说,在房州吃不上胡饼,甚是想念。我还曾通过驿站给他送了几次。可惜,你没见过他。我还记得他吃东西的样子又豪放又自在!”

    紫芝听着晋王讲爷爷的事情,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因为她再也没有机会见见爷爷了。

    紫芝方又问起晋王来:“不知,我那位哥哥可还安好?”

    景筠道:“早些年,我听说姑姑从寺里领回来一个孩子,后来……后来就养在驸马府里,不知可是那位?”

    晋王听他二人如此说,便又说了起来:“这长公主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与驸马婚后并未生子,也确实从寺里领了一个孩子回来,郭家上下对那孩子也很好,现下应该同景筠一般大小了。”

    紫芝又说道:“爷爷,你知道是谁向家母下的毒吗?是长公主吗?”

    晋王听了,低头思忖一番。

    看着紫芝说道:“长公主是我的侄女,你爷爷是我的生死之交,非是我偏袒哪一方,确实并未有何证据能验证是长公主对慧娘下的毒。”

    紫芝看着他二人,像是被焦雷打了一般,当下整个人都蔫了。

    紫芝眼中含着泪水,呜呜咽咽地说:“爷爷帮帮我吧……我想知道真相……”

    景筠听紫芝这么说,便看着她说道:“若是想查到真相,我觉得还得是,到长公主的身边去才好。若是叔祖父肯帮忙,应该可以试一试。”

    晋王又转头看向景筠,半晌才说话:“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呢?若是驸马认出了芝芝怎么办?若是长公主知道驸马还有个孩子会如何自处?”

    景筠笑着与晋王道:“我叔祖父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今日这般的瞻前顾后,孙儿既说了此法,那必得保芝芝万无一失才是。”

    又转头看向紫芝:“只是现在要给芝芝换一个身份,想来芝芝也不愿意把孟家再牵扯进来。若是叔祖父对外把芝芝当做亲孙女,一来可以保全孟家,二来自不必以奴婢的身份去接近姑姑。”

    紫芝听此一说,当即看着他二人道:“既为人子,查明真相,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紫芝眼含泪光,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把真相找出来!”

    晋王又看着景筠,郑重地问:“你打算如何筹划?”

    景筠说:“早年未曾把那位公子领回来时,姑姑无子,听闻皇太后为了给姑姑分心,就把给公主、皇子选伴读的差事,还有选拔女官一并给了姑姑做统领。芝芝虽然超了应征的年龄,但是芝芝身量却瘦小,对外可以往小了报年龄,然后去参选。”

    说着又看向紫芝:“芝芝,我不希望你以奴婢的身份去接近姑姑,如此一来,新面孔必是会被防备,无法近前。若是你能以公主伴读,或者能被选为宫中女官,如此则能更容易到姑姑跟前去。”

    紫芝看看景筠,又看看晋王,抿了抿嘴,目光坚毅地说:“爷爷、景筠,我愿意一试。有你们帮我,我必会小心谨慎,不敢连累旁人的。”

    晋王因说道:“如此,芝芝的身份我来安排吧。只是此间,距征选之期还有半年之遥。在此期间,芝芝不可被外人见到。在这半年时间里,征选的科目你需派人仔细教与芝芝。”

    景筠自是一一应允,三人又商议了许久。

    须臾,晋王起身告辞,叮嘱他二人道:“今日所谋之事,事成之前务必仅限我们三人知晓,事若成,我自会暗中派人照应芝芝。”

    他二人目送晋王离开,为不使人撞见他们此番的会面,决定待晋王走远后再出去。

    紫芝擦了擦眼角,看着景筠说道:“你是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心思?是单单为了帮我,又或是你还有旁的图谋?”

    景筠在旁,听到紫芝如此问,自然是要解释一番。便站起身来,在雅间里跺了几个来回,深思熟虑后方才开口。

    “论理,我从一开始便不应该瞒着你。只是那几日里,我身上有件顶顶要紧的事还没有处理妥当。所以便慢待了你几日。今日,我便细细地说与你听!”

    那日,景筠收到孟太医的手书之后,便知道紫芝乃是当年叔祖父所救之人的女儿,且孟太医于他们父子二人也颇有旧情,如此,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

    原来,回溯前情,紫芝在西市的客栈住了几日之后,已经把来长安后,在柜坊兑的第一笔现银花的差不多了。

    为日后长远计,便决定去赁一个固定居所。

    遂在城里细探一番。

    观西市不仅繁华,且各色人等均在此处聚集,南北客商均来此处,又有回鹘人、波斯人、扶桑人遍布在此处,所以自己这个有神都口音的外人在此处倒也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这人一多,那便又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思来想去,紫芝便决定把宅院选在此处。

    只是西市地段繁华,租金也自当水涨船高。既紫芝只是为了小住,又无意弄个铺面,所以便退而找房牙子为她寻找一个毗邻西市的住所。

    一来,能为她省下与房主人打交道。二来,房牙子乃是本地人,不似自己刚来此处,此间便能省下不少事来。

    所以,在延寿坊赁的小院子乃是通过房牙子找的。

    而那房牙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王嬷嬷的长子王福田。

    昔年,王福田与王嬷嬷从蜀州奔长安而来,王嬷嬷入了睿王府照顾景筠。

    王嬷嬷虽然与景筠情如母子,但是也不愿自己的亲儿子随自己一般,从小就去做低人一等的仆人。

    因着此番原因,睿王便通过底下人,把幼时的王福田遣人安排进靖善坊的遵善寺里居住。

    那遵善寺乃是皇家寺院,那里寺殿崇广、僧侣众多,还有许多空置的屋舍,时不时有许多他国的僧人特地来此,以便译经弘法、设坛传密等。

    再后来,那遵善寺里便设了一处学堂,收受孤儿与穷苦人家上不了私塾的孩子。

    也并不是就让他们当即皈依佛门,只是教化他们识文断字而已,并供养每日的斋饭。

    又因常有贵人来此处进香还愿或是小住几日。

    若是贵人遇见合眼缘的小孩,也会认领一二,供给一些财物、吃食,甚至也有直接带回家去,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听闻,很多不方便养在家中的外生子也会被送到此处,只不过需有皇室中人的推荐,如此,就可以在此处过得比穷人家的孩子优待一些。

    若是家里的人想通了,能接受了,又或是为了其他的图谋,有些外生子还能有机缘再被父母领回去。

    后来,在遵善寺的王福田长大了,他不仅学下了一些本事,还认识了不少同与他在此处教养的公子们。

    那王福田离开了遵善寺,就去了西市谋生,此人不仅能说会道,又兼擅计算之法,且写的一手好文书。

    起先只是在一处柜坊里当个伙计,后来与王嬷嬷见了几回,王嬷嬷见他已经出落得仪表堂堂,甚是欣慰。

    终不用每日为儿子提心吊胆了,不用担心他在遵善寺里有没有受人欺负,有没有吃饱穿暖。

    而后,景筠见王嬷嬷这般挂念王福田,便劝说王嬷嬷去与王福田在一处生活,去享天伦之乐。

    但是王嬷嬷又不愿意在景筠身边缺人手的时候撇下他,便仍是不愿与王福田明着相认。

    一是,怕外人知此内情后,以王福田来胁迫景筠。二来,也是希望王福田以自己不为人知的身份,为景筠办一些景筠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那王福田听得了母亲的劝说后,倒也愿意为景筠做事。

    而后在景筠的安排下,又资助了王福田一笔钱财。

    那王福田就在西市里开了一个铺面,那个铺面紧靠着西市的财神庙。

    王福田在此处专做中人生意,一边与人介绍活计,又一边帮人转租房舍。因着财神庙的香火旺盛,往来香客众多,王福田在此处的生意越发做的得心应手了。

    认识的人多了,做的生意久了,王福田在此处好似一个“万事通”。坊间之事,通过他来打听,收回的消息自然很多。

    又或者是景筠想给坊间传播什么消息,通过王福田之所在,也总是很快就传遍了西市,又很快就能传遍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

    由此,王福田也为景筠办成了不少事情。只是因着特殊情况,并无太多人知晓他二人之间的联系。

    平日里景筠与王福田是不直接见面的,纵是高尚,与那王福田也是不直接接触的。作为景筠的身边人,高尚也自当是要谨慎些。

    平日里,但有事情吩咐于王福田,便通过茶楼的琥珀姑娘,那茶楼后面有一条通往财神庙的暗巷,琥珀平日里便是从此处与王福田见面。吩咐他公子所谋之事,或是从他处把收集的消息带回茶楼里。

    那日,自景筠收到神都来的孟太医手书之后。便循着记忆里慧娘的模样,着人请相熟的画师给慧娘绘了一幅肖像。

    又安排高尚去茶楼,让琥珀把慧娘的肖像送至底下暗线们的手里。

    景筠依孟太医之意,为恐长公主遇到紫芝,便秘密吩咐暗线们在坊间要悄悄地打探消息,这其中就包括了在西市当中人的王福田。

    那王福田初见紫芝,便觉得她与画像中人的眉眼很是相似,又听她带着神都口音,便悄悄将紫芝的行踪兼小院之所在回报给了琥珀,琥珀又禀报了高尚。

    而后,景筠便知晓了紫芝的行迹,遂吩咐底下的暗线们当即把慧娘的肖像焚了,以免被他人发现。

    因恐直接前去与紫芝交涉会吓到她,亦或是为了观察紫芝一番,遂安排底下的暗线们跟着紫芝秘密保护了几日。

    那几日里,景筠见那紫芝行事还算谨慎,也还有一些头脑,虽不似大众审美中那般丰腴的体态,但也颇为中意此人。

    所以,那日紫芝醉酒后,景筠方敢直接把紫芝带去他在万年县郊以他人名义而置的梅花别苑。

    在往常,景筠也曾将街上捡的或者是故人家里流落在外的后人带回去,悉数培养一番。

    若是有资质尚可,如王福田与琥珀一般的,便安插到各处去为他来打探消息。但有资质一般的,便安排一处打杂或是丫鬟小厮的活计,让他们能生存下来。

    也因此,景筠匆匆将紫芝刚送到梅花别苑的时候,因被琐事缠身而无暇,所以并未与王嬷嬷细说对紫芝的安排。

    由此,那王嬷嬷便眼拙地以为紫芝又是公子安排来此处培训一番再送出去当丫鬟的,所以见她对公子之事问东问西的时候,王嬷嬷便对她颇有不悦,又不肯与她多说话。

    而后,待与紫芝相熟了,那王嬷嬷知其乃是官家小姐,与长公主又似有牵涉。

    又见景筠对紫芝似有欣赏之意,见他待紫芝与旁人很是不同,心下即已明白此女对公子的作用与往日的女子但有不同,所以慢慢地就对紫芝上心了一些,只得是好生照顾着,未敢再有丝毫的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