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博希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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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王城之底

    一

    两个士兵拽着重伤不醒的坎伯兰,将他拖到一口深巷里的老井旁。坎伯兰后背上的伤口还在淌着血,他身上只有一件浸透血液的白色衬衣,一件黑色的棉裤,还有一顶被砸得稀烂的头盔。

    从比武场上被抬下来后,他被人迅速卸下装备,然后装进麻袋,扔上马车,送到这里。他本来应该被抬往阴冷的地窖,在那里会有医术精湛的学士为他处理伤口。

    但是以他的情况,恐怕连最优秀的学士也无法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他已经流了太多的血,“胖熊”杰克的流星锤砸烂的了他的右眼,现在在那凹陷的面甲之下,是一片开裂的血肉与暴露的白骨。

    一人掀开井口的木板,另一人拉起地上奄奄一息的骑士,将他整个人推了进去,短暂的沉默之后,井里传来了巨大的水花声。

    士兵将木板严丝合缝地盖上,其中一个士兵还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歪着嘴说:“这是第几个了?”

    另一个人说:“第三个?还是第四个?忘了。”

    “处理完一个人就能拿到一个金币,这种活真他妈划算。”

    “小心点吧,”说话的人用手肘碰了碰同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别扫兴了,走,今晚我要好好潇洒一番。”

    “千万别被你那又肥又暴躁的老婆逮到了。”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小巷。

    等到他们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街头,卡洛恩偷偷摸摸地拐进这条小巷。他在比武场上亲眼看到了这场悲剧,他的愤怒跟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高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坎伯兰被抬下场后,他挤下看台,跟着抬担架的仆人来到比武场后方,自然也偷看到后面发生的一切。于是他偷偷跟着运送“尸体”的马车,一直来到这条小巷。

    勇士的鲜血在地上画出一道红色的长线,一直指向巷子里的那口井,似乎在无声地控诉着。

    卡洛恩用力掀开井口的木板,朝下望去,他只能看见自己的头在黑色水面上的倒影。红色的血缓缓从井底升起,在水面上扩散开来。

    来自辛克莱的坎伯兰骑士,自称是“逆刺之子”的坎伯兰骑士,最终死在五月的一个傍晚,尸体将会在辛克莱城内的某一口不知名的废井里腐烂。

    但卡洛恩没有放弃,他发誓要找回他的尸体,要给勇士一个体面的葬礼。

    卡洛恩一路跑回比武场的营地,他看见安杰仍守在一锅冒热气的汤旁,等着他的主人凯旋。

    卡洛恩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帐篷,穿上自己的锁甲和罩袍,整好挂在腰间的长剑,带上一根火把,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先前他从一位老者那里了解到,在辛克莱城的地底,有一个巨大的洞窟。为了解决庞大人口带来的污水排放问题,城市的建造者设计了一座复杂的地下排水道,所有的污水都将在这里汇集,最终流到洞窟里,而洞窟再往下就是一条流向宝石湖的地下河。

    在辛克莱城的这几天,他也注意到了很多在路边的排水道入口井。

    卡洛恩摸着黑,在坎伯兰沉尸的地方附近找到另一口藏在大树下的枯井,往井里丢了块石头。从井底传来的声音来看,似乎是一个摔不死的高度。

    卡洛恩深吸一口气,最后望了一眼月亮,然后纵身一跃,没入黑暗。

    “啪”的一声,他以一个不太体面的姿势落在浅浅的水面上,黑暗、泥泞和恶臭迅速将他笼罩,几只老鼠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得四散而逃,蝇虫的扇翅声不绝于耳。

    卡洛恩厌恶地拍掉身上的污秽,咕哝道:“啊……我以为辛克莱的下水道至少能干净一点。”

    还好包着油布的火把没有被沾湿,他点燃火把,火光驱散了黑暗,一条宽敞的水道出现在他面前。

    没过一会,他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下水道里阴暗潮湿,火把的光只能照亮前方一片很小的区域,而且下水道里四通八达,很快他便迷了路。

    黑暗、寒冷和迷失方向的恐惧正在一点一点蚕食着卡洛恩的意志,他紧握手里的“月光”,这把矮人长剑依旧沉稳地散发出淡青色的光芒。

    “傻子卡洛恩,下水道里的老鼠都比你聪明,什么都不知道就往下跳,”他心想,“很快你就要跟坎伯兰一起烂在这下水道里了。”

    他靠着模糊的记忆,试图弄清自己应该朝着哪个方向前进。

    “要想井里有水,就应该向下挖到有水的地方……而这下水道……那口井显然不会通到这里……该死该死该死!我找错地方了!”

    他停下来,呆呆地看着周围,“既没有回去的路,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你这傻子今天就要死在这了。”

    卡洛恩懊恼地挥舞着手里的长剑,还踢飞了旁边一个烂木桶,它旋转地飞过一片卡在栅栏上的碎木板,砸在下水道的墙上,发出的响声吓跑了躲在暗处的老鼠,也吓了卡洛恩自己一跳。

    “冷静,冷静。”卡洛恩试图深吸一口气,恶臭又让他止不住干呕。

    “假如那口井跟地下河是相通的,那么我顺着下水道一直走,走过那个洞窟,应该就能找到地下河。”他看着地上的流水,“走吧,带路吧。”

    黑暗紧随他的脚步,流水逐渐盖过他的声音。

    二

    在辛克莱外城区南边靠近宝石湖的港口,有一座教会医院,服务于白色教会的修士和学士负责此处的医疗工作。

    最近一段时间,特别是五月节以来,有很多染上不知名疾病的病人被陆续送到这里接受治疗,国王派了一支军队在此看守,除了病人和医师,没人能够进入这座医院。

    在医院地下的停尸房,一位穿着黑色皮衣、头戴鸟嘴面具的医师正在检查一具只剩半边身体的尸体,一伙渔夫今早在宝石湖河岸发现了它,还有旁边一艘渔船的残骸。现在辛克莱外城人心惶惶,渔夫们也不敢到湖里去捕鱼了。

    医师翻开裹尸布,仔细检查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力道,一口咬下半个身子,”他叹了口气,“我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畜生能做到,除了……”

    除了肢体残缺,这具尸体没有其它异样。

    “麻烦远比我想象的要糟糕。深渊恐怕已经扩散到湖里面,”

    “等等,湖里面……宝石湖下面连着一条地下河,而外城区的人大多从地下河里汲取饮用水,该死。”

    医师小跑出地下室,来到医院大厅。他找到一位金甲白衣的骑士,在他耳旁悄声说了什么,骑士随之快步走向医院大门。

    三

    卡洛恩用力推开一道生锈的铁栅栏,他已经在下水道走了两三个小时了,一路向下的水流最终将他引到这里。在铁栅栏之后,是一道宽阔的斜坡,斜坡另一端的黑暗里,隐约传来落水的轰响,似乎是一道瀑布。

    手里的火把在此刻终于熄灭,他丢掉火把,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最后拼一把吧。”

    他解下腰上的剑带,将长剑抱在胸前,然后向前一跃,屁股落在湿滑的陡坡上,水流带着他急速向下,激起的水花不断拍在他脸上,他根本睁不开眼睛,一根卡在水道缝隙里的树枝还差点让他变成瘸子。

    在一波惊险的激流勇进后,卡洛恩像一颗皮球一样被抛出斜坡,长剑差点脱了手;他在空中转过三四圈,伴着喊叫声中落进下方深深的水潭里。

    出水口距离水潭大概有十米,落水的冲击将卡洛恩震昏了过去。最后他是污水被呛醒的,在水里扑腾了一阵后,他找回了平衡,凭借良好的水性,他很快就钻出水面,游向一片石头浅滩,艰难地爬上岸。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后,他缓缓站起身,眼前的一幕让他无比震撼。

    这里是一座由布满钟乳石的庞大洞穴,洞穴石壁上的水晶发出冰冷的蓝色光芒,而在尖锐的石笋之间,遍布着一颗颗硕大的椭圆形透明卵,卵膜上流着黑色的粘液,细长模糊的黑影正在里面轻轻蠕动着,而空气中竟然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芳香。

    卡洛恩一时间说不上话来,他想吐,却只能干呕;他想呐喊,却又怕惊动到它们。在慌乱之中,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长剑不见踪影。

    似乎是感应到主人的内心所想,在卡洛恩落水的池子里,竟然出现一个青色的光点,接着一道闪光破水而出,“月光”飞速划过空气,准确地落回卡洛恩手里,剑柄末端的圆石发出温热的光芒。

    他又一次像木头一样呆在原地,维洛塔的笑容和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它会一直陪着你。”

    卡洛恩静静看着手里的长剑,他第一次觉得这块金属有着炉火般的温度。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刺进耳膜,卡洛恩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警惕地四下张望,同时不忘摆好防御架势。

    一条庞大的长蛇从石笋间缓缓爬出,水晶发出的光芒照在它的鳞片上,折射出诡异的黑绿色光泽,它缓缓吐着黑色的舌头,饥饿刺激着它的每一块肌肉。

    少年的心怦怦地跳动着,他根本没有想到,在这座宏伟的城市之下,竟然埋藏着这样的恐怖。

    洞穴里只剩他急促的呼吸声,双手也颤抖起来,名为恐惧的利箭穿透卡洛恩的心脏,正中怪物的下怀。

    蛇形怪物忽然卷起身子,盘成一团,脖颈像弓弦一样收紧,在它发动攻击的前一刻,站在对面的卡洛恩总算反应过来,立刻朝着右边跃出,如弩炮般射出的蛇头擦着他的手臂飞过。

    卡洛恩在地上滚过一圈,那怪物有着惊人的柔韧性和灵活度,它的身躯在空中扭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张开血盆大口,嘴里的长牙又一次朝卡洛恩飞来。

    人们常说,恐惧是凶手,也是救命的朋友,它会让人变成一只待宰的肥羊,也能让人变成一头凶悍的野兽。

    面对飞来的血盆大口,卡洛恩的思路十分清晰,他没有半点犹豫,以左脚为支点,朝右边跳出半步,同时双手持剑,压低身形,将剑刃对准怪物张开的右嘴角。

    但是他低估了怪物的力量,剑刃在它的嘴角砍出一道青色的火光,而巨大的冲击也将卡洛恩整个人撞飞出去,长剑脱了手,落在旁边一个水坑里。

    这一次交锋双方都没占到便宜,怪物的嘴角被砍出一道细长伤口,黑绿色的稠血缓缓渗出;而卡洛恩的手腕传来剧烈的疼痛,以他的身体想要迎击这种程度的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怪物盘起身子,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比它小上数倍的人类。

    卡洛恩嘴角露出笑容,聪明的战士懂得“以战养战”,勇敢地直面每一次攻击能让自己品尝到自信的快感,胜利的旗帜便树立在这种正向反馈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手腕的疼痛,随之一抬手,“月光”又飞回他手中。

    现在不能再盲目接下怪物的攻击,必须寻找突破点。

    他的脑海里迅速翻涌出无数画面,一个之前听过的故事从中跳出:“黄金飞翼”弗洛伦斯从巨鹰的背上一跃而下,将手里的剑插进飞龙的眼睛里。

    虽然眼前的怪物比起威猛的飞龙,更像是路边一条发黑的狗屎,但是它身上的鳞片同样不好对付。

    “所有的造物都有弱点,包括你,包括我。”卡洛恩学着罗宾说过的话,有模有样地念叨起来。怪物那黑色的竖瞳微微收缩,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

    卡洛恩看着头顶倒挂的石柱,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而怪物也想到了它的答案。它重新张开身躯,头部再次如弓弦般绷紧,尾巴也甩动起来,一开一合的鳞片相互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大蛇的优势在于它的身形和力量,而人类的优势在于一颗灵活的头脑。

    双方稍微僵持了一会,突然大蛇佯装用头咬向卡洛恩,却在半空中停下,同时甩动尾巴,以一个无死角的横扫试图解决对手。

    卡洛恩这下真是措手不及,原本盘算好的计划也随之泡汤。他只能收紧手臂,凶悍的尾巴结结实实甩在他身上,那一刻他的全身骨头都在打颤,血液在胸腔里震荡,尖锐的耳鸣有如雷电击穿他的大脑。

    他又一次飞了出去,拍进一旁的水池里。冰冷的水灌进嘴里,带出一片血红。

    卡洛恩没有力气了,他任由自己下沉,缺氧、剧痛和寒冷一起将他拖进深渊。

    大蛇兴奋地吐了吐舌头,它缓慢地爬到水池边,舌头舔过水面的血,突然它猛地扎进水里,似乎是感应到了水里逐渐冷却的热源。

    卡洛恩沉在池底,紧闭双眼,忽然他感受到了来自上方水流的压力,迅速翻了个身,大蛇扑了个空,它的大嘴扎进池底的粘土,在那一瞬间,卡洛恩能看见它那细长的竖瞳,而大蛇也能看见卡洛恩手里的长剑。

    片刻之后,一人一蛇冲出水面,闪耀着青光的长剑深深地插进大蛇的左眼,卡洛恩紧紧抓着剑柄,大蛇拼命地甩头,长剑却越扎越深。

    卡洛恩抓住时机,松开剑柄,纵身一跃,抱住洞穴顶上一根垂下的石柱,大蛇则在他身下痛苦地扭动着,强有力的尾巴扫倒了一大片石笋,还击碎了旁边一颗蛇卵。

    卡洛恩伸出一只手,意念一动,“月光”开始朝着他移动,逐渐没入大蛇的眼睛,然后穿过头骨、大脑,从它的另一只眼睛飞出,在卡洛恩面前停下。

    大蛇无力地抽搐,最后渐渐没了动静。

    卡洛恩松开手,以一个他认为十分帅气的姿势落在大蛇的头上,“月光”也跟着他落下,又一次插进大蛇的眼睛里。

    “第三课,一个聪明的战士会故意暴露自己的破绽,”他得意地踩着蛇头,“伟大的罗宾爵士如是说。”

    但是聪明的战士同样需要管住自己的骄傲。死去的同伴唤醒了蛰伏已久的怪物,在卡洛恩忙着沾沾自喜的时候,致命的爪牙已然将他包围。

    三

    “你说的这些恐怕很难实现,”马库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罗宾手里拿着鸟嘴面具,站在他面前。

    “这个城市的下水道每过十年才会被全面清理,距离上一次清理也才过去四年。这件事关系到全城百姓,我真的作不了主。”

    “情况就是这样,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说服你的国王父亲,否则这座城里的所有人,包括你最亲爱的姐姐,恐怕都凶多吉少。”

    马库斯用手撑着额头,痛苦地闭上双眼。

    “在我来这里之前,教会医院又送来了两具在宝石湖上遇难的渔夫,死状一个比一个惨。国王再不有所作为,到时候别说什么政治联姻,整座城市都将成为他的固执陪葬。”

    “也许真的要等到火烧到自己脚,他才能醒悟吧。”马库斯茫然地看着窗外,“我们还能做什么?”

    “你能调动多少人?”

    “去年发誓效忠我的骑士还有二十位,今年一个都不剩了。父亲将我的手下都调到我哥哥那里,他说等到哥哥坐上王位,我分到了自己的封地,自然会有一堆人效忠我。”

    罗宾抿紧嘴唇,神色复杂。他沉默了一会,说:“王宫里应该有宫廷术士吧?”

    “有的,不过跟一般的魔法师一样,脾气臭的很。”

    “对付这些不太惹人喜欢的家伙我很有经验,反倒是该考虑一下拿什么理由拉他下水。”

    “是‘她’,”马库斯苦笑着摇摇头,“走吧,我带去你见她。不过别指望她能像贵族一样跟你交流。”

    “第一次碰见你的时候,你的表现也很难称得上贵族。”罗宾脱口而出。

    “这并不好笑,”马库斯板起脸,“别以为替我做事几天就可以把礼节忘得一干二净。”

    “那些繁文缛节救不了你的姐姐,走吧,时间紧迫。”

    他们经过王宫西边的一道画廊,墙上挂着一幅幅镶金边框的肖像画。罗宾倒是认得其中一位将军模样的人。

    术士的房间在王宫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国王并非将她安排于此,是她自己挑了这么一个偏僻的房间。

    马库斯站在门外,朝着门上刻着的两只石像鬼道明来意:“瑟希雅女士,马库斯王子有一事请教。”

    石像鬼的眼睛突然动了起来,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罗宾。

    “请进。”女术士的声音异常清脆。

    马库斯推开木门,门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当两人走进房间后,木门轻轻地合上。

    罗宾闭上眼睛,他在想自己下一次睁眼能看见什么,是浑身赤裸的男男女女在寻欢作乐,还是恐怖狰狞的怪物对着他张牙舞爪?

    令他稍感意外的是,睁开眼睛,什么也没发生。

    眼前不过是王宫一间普通的卧室,房间左边有一个书架,一个放在铁支架上的水盆,还有一颗被树藤缠绕的水晶球。

    房间右边则是一张宽大的木桌,上面摆放各种炼金设备和原料,地上散落着几张羊皮纸,几片厚厚的龙背棘叶片被挂在墙上,组成一个九芒星图案。

    空气里弥漫着白色的熏香,房间尽头挂着浅蓝色的纱帘,纱帘后面是一张干净的单人床,瑟希雅术士坐在床尾,一根造型独特的黑色法杖放在腿上。她手指相撑,静静地看着罗宾,似曾相识的翠绿色眼眸让他不禁一愣。

    “你们魔法学院什么时候才能加一门道德修养课,”罗宾双手抱胸,语气相当不满,“哪怕对别人有最起码的尊重,也不至于把名声搞得这么差。”

    “我只不过是提前了解一下来访的客人,毕竟他戴着一顶吓人的乌鸦面具,看起来十分不友好。”瑟希雅的声音也让罗宾心头轻轻一颤,“请原谅,希诺维的奥兰德·格雷瑞文先生。”

    “罗宾”,或者说奥兰德,回头望了一眼马库斯,发现他正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别担心,我已经暂时把他送回美好的童年记忆里了,没人知道你叫奥兰德。”

    瑟希雅站起身,她的衣服也随之发生变化,原本的深蓝色的礼服逐渐变成翠绿色的薄纱长裙,红色披肩也变成了白色的半透明丝巾,还多了一顶细枝条盘成的头冠。

    “那么,尊敬的奥兰德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奥兰德摘下面具,说:“麻烦你用自己的样貌和声音进行交流,否则我们也没有继续谈话的必要了。”

    “我一进入你的回忆,就见到这幅面孔,我以为这样能让我们更加友好地交流,”她坐到床边的梳妆台,将上面的银镜摆正,镜中映出一副五官立体的柔美面孔,“请放心,我没有过多深入那些不太愉快的经历。”

    她回过头来,又换了另一幅面容,不过这回是她自己的。

    奥兰德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波澜,他盯着瑟希雅的黑色眼眸,说:“关于城内的疾病,你应该有做过研究吧。”

    “这一段时间来我确实做了不少研究。请问阁下有何高见?”

    奥兰德叹了口气,“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座城底下的洞窟是深渊母体的藏身之地,深渊侵蚀了湖里的生物,而且已经扩散到外城区的饮用水源里了,我需要有人跟我到下面去一趟。”

    瑟希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结论,请问阁下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躺在教会医院的停尸房里,今早有四五具渔夫的尸体被冲上岸,他们都是被干净利落地咬掉半个身子,身上还流着黑色的粘液。再不有所行动,这些怪物就要从下水道里爬出来了。”

    “没准是从南边河里游来的水鬼干的,或者是太过饥渴的水泽仙女,你也知道,最近洛德莱格处处不景气,怪物们也需要养家糊口。”

    “不要再跟你的国王一起装傻了,我没空跟你开玩笑,”奥兰德瞪着女术士,

    “我最后说一遍,疾病的源头就在这座城的地下,城里的人每喝一口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危险就会增加一分。我需要有人相助,如果实在没人,我自己也能搞定。”他一巴掌拍醒马库斯,然后转身离去。

    瑟希雅静静看着奥兰德离去的背影,法杖顶端的宝石散发出淡淡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