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彻夜的狂奔，彻夜未眠。

    破晓时分，空气中充斥着凝重的水汽，压得卡洛恩喘不过气。骑着马缓步走出森林，托伦纳的城墙又一次出现在视线可及之处。

    他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黄牙”里克的马场。里克是皮尔斯的老朋友，卡洛恩跟他也很熟悉。

    此时里克正在给一匹黑色的温血马刷毛，看到牵着马走过来的卡洛恩，他立刻把手里的毛刷放到一边，快步朝卡洛恩走来。

    “皮尔斯让你来的吧？”他从卡洛恩手里接过缰绳，交给一旁的伙计，“来这边吧，说话方便一些。”

    里克举着油灯，卡洛恩跟在他身后，他们来到一间稍微干净一点的房间里，这里是里克日常记账的地方。房间里堆放着一些零零散散的纸条和账本，中间的窗户下摆着一张老旧的木桌，旁边只有一把椅子。

    里克把油灯放在桌上，从杂物里拉出一张椅子，示意卡洛恩坐下。

    “那天下午皮尔斯来跟我说了，他还在我这边放了一点钱，让我拿给你。”里克从桌子下的木板里翻出一口小木箱，用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木箱上的锁，从里面拿出一袋硬币。

    “这里面有他留给你的三十个银币，另外你牵来的那匹马值一个金币加五枚银币，我都放里面了。你看一下。”

    卡洛恩接过钱袋，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他还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他只跟我交代这些，别的我也不好多问。”

    卡洛恩低头看着手里的钱袋，心中里涌出了一股难以言状的失落感。

    “孩子，我同情你的遭遇。”里克点燃一根卷烟，深吸一口，然后吐出棕黄色的烟雾，“那些贵族之间的明争暗斗，赢也好输也罢，总是要有人替他们感受痛苦。”

    从里克的马场出来，卡洛恩要做的下一件事，便是找到老熟人尤里安。

    卡洛恩用黑色的斗篷将自己裹紧，缓步走在托伦纳的大街上，彷徨不定。

    他总是幻想哪一天能挣脱束缚，可以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自由驰骋。

    可是当命运真正解开了缰绳，他却发现自己并不是自由的马儿，而是路边一棵随风飘摇、没有方向的野草。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请不要告诉我你在托伦纳迷路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卡洛恩猛地抬头，一只肥硕的猫头鹰站在他头顶的树枝上，卡洛恩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城墙脚下，距离城门仅一步之遥。

    “来吧，我还在老地方。”

    猫头鹰歪了歪头，然后抖抖身子，振翅飞走。卡洛恩呆呆地望着它，直到它的身影消失在某个转角处，他才迈开脚步。

    还是那扇斑驳的木门，卡洛恩轻轻推开它，走进这座老旧的房子。房子里很暗，看不清大概的布局，唯一的光源是桌子上的一支蜡烛。

    卡洛恩合上门，房子里瞬间被一片黑暗笼罩，他慢慢地朝烛光的方向走去。摸索着在桌子旁坐下，他感觉如释重负，同时，一股浓烈的困意席卷而来，他往桌子上顺势一趴，很快就入睡了。

    “我真心希望他没有看走眼。”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微弱的烛光照亮他的半边脸，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有如黑夜里的猫头鹰。

    当卡洛恩醒来时，屋子里依旧一片漆黑，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彻底失去时间观念，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擦了擦嘴角流下来的口水，他恍然记起自己要做的事情，连忙跑上楼，期间还被地上的书本绊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好在楼上有窗子开着，比楼下亮堂了许多。尤里安正坐在靠窗的书桌旁看书，窗户旁边还摆着一个书架，一张大木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如果你总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样子，我建议你现在就可以找一副棺材躺进去睡个够。”尤里安头也不抬地说。

    “昨天经历了这么些事，还一晚上没睡，真不是我想来你这犯困，”卡洛恩把几本书摞起来当椅子，拍掉上面的灰尘，“你永远是嘴上不饶人。”

    “我这里有椅子，别坐在书上面。”尤里安生气地怪叫着，抬手一挥，手上的戒指闪过一道蓝光，几本书便从一张木椅上飞起，精准地插进书架上的空隙里。

    卡洛恩拉过椅子，坐下来叹口气，“我猜你也不会跟我解释昨天的事。每个人都在跟我猜谜语。”

    尤里安皱起眉头，似乎在斟酌着话语。

    “他们让你来我这边，肯定不是让你继续带着疑惑上路。不过我也不能把话说全，但是会尽量让你明白一些。”他一脸严肃地说。

    “乔伊和我这段时间来一直在对深渊迹象进行研究。现在大陆各地都有相关事件的发生，我们很担心，”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种种迹象都表明，千年前的那场灾难很有可能再次上演。”

    “于是我们使用了一些特殊手段，提前预知到一份重要的情报。但是这样做相当危险，我们已经被很多人盯上了。更要命的是，我们知道的还是非常敏感的内容，事关这个大陆上的所有人。”

    “所以接下来我们会消失一段时间，一方面是为了躲开追杀，另一方面，既然获得了如此重要的情报，我们必须有所行动。你不用为我们担心，你有你自己的使命。”

    尤里安说完，合上书本。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那只猫头鹰正站在窗沿上。尤里安俯身在它耳旁一阵低语，然后目送它无声地飞走。

    “我？我是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无名小卒，有什么使命能轮得到我？”

    “那是你自己这么认为，我说过，这次的事情关乎大陆上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你。我无法准确地告诉你即将发生什么，我只能帮助你走上该走的路，至于你想在未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全由你自己决定。”

    卡洛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在心中萌发，那是一种带着恐惧的兴奋。

    “当然，如今世道凶险，让你独自上路恐怕没过几天我就得替你收尸。你身边需要有个经验老道的人。我已经跟一位朋友打过招呼了，如果你准备好了，他就会过来。”

    卡洛恩有些奇怪，像尤里安这么孤僻的人，竟然还会有朋友。

    “你的这位朋友，是个怎么样的人？千万跟你一样古怪。”

    “你涉世不深，像他那种老滑头来带你再适合不过了。另外，我对于你刚刚说的话相当不满意。”尤里安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放在木桌上。

    卡洛恩撇了撇嘴，“我随时都可以出发，他什么时候来？”

    “悉听尊便，我的朋友。”皮靴踩在楼梯上，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一个中年人从楼梯上出现。

    初次见面，他便给卡洛恩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头邋遢的棕发随性地扎在脑后，脸上胡子拉碴，黑色瞳孔略显浑浊，让人很难从中看出他的情绪；一身黑色的旅行装束，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精致的翡翠戒指，腰间挂着一柄银色迅捷剑。

    整个人给卡洛恩的感觉就像一位落魄的中年贵族。

    “下午好啊，我亲爱的老术士。”中年人笑着说。

    “不用再扯那些有的没的，直接说正事吧。”

    中年人瞟了一眼卡洛恩，那眼光让卡洛恩十分不满。

    “好吧，我还以为年龄能大一些，这小家伙看起来就不是让人省心的主。”

    “我已经十六岁了，用不着你操心。”卡洛恩相当恼火。

    “够了，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吵，现在听我说。”尤里安用手指叩着桌子，“他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卡洛恩，这位是罗宾，一位雇佣骑士，以后你就是他的随从，明白了吗？”

    卡洛恩此时还在气头上，只是哼了一声。

    “脾气这么大可当不了骑士的侍从。”罗宾的嘴角依旧挂着笑容。

    “我一会就得离开，昨晚我的猫头鹰给我捎来了口信，已经有人追到托伦纳来了。你们准备好就赶紧上路吧。”尤里安忙着收拾桌上零散的卷轴，卡洛恩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看到一行字：

    “我即是命运。”

    二

    亚特里和洛德莱格是大陆南方的两个相邻的人类王国，两国以莱恩河为界，因此要想在两国之间往来，就必须在一些特定的河港城市搭乘官方的大型木船过河，其余的渡河行为皆视为偷渡。

    因此雇佣骑士罗宾和他的侍从卡洛恩的第一站便是港口城市坎铎。

    “现在去洛德莱格正好能赶上五月节。你肯定没见过泡在酒池子里的辛克莱。”路过一座风车磨坊时，罗宾扭头对后面的卡洛恩说。此时已是四月的末尾，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五月节。磨坊主和他的女儿正装饰着他们的小磨坊。

    他们将一串又一串的花圈挂在屋子的外墙上，那是由雏菊、矢车菊和鸢尾花组成的花圈。风车后面是一片麦田，夕阳之下，几位年轻人正在田里打理着长势喜人的春小麦。

    卡洛恩骑着一匹名叫“呆子”的骡子，它温良地驮着两人的行装，跟在罗宾的灰色阉马后面。骑士并没有给他的坐骑起名字，反倒是跟骡子更亲切一点。

    “听说辛克莱人用黄金装饰他们的城墙，还打造了一座纯金的飞鹰雕像。”卡洛恩非常兴奋地说。

    经过几天的相处，两人早已打成一片。卡洛恩发现罗宾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我敢说，比这还要夸张。洛德莱格是大陆的中心，而辛克莱又是它的国都，那里的一切你完全想象不到。”骑士优哉游哉地吹着口哨，“我还见过那里的人会拉出金色的屎。”

    “喔！那我必须得亲眼看看。”

    两人相视而笑。

    夜晚，他们在大树下搭起帐篷。晚风吹起篝火的点点星火，带来如微醺般的睡意。

    罗宾坐在树下喝着酒，卡洛恩则用油布擦着他的长剑。

    “侍从拿的剑比骑士的还要好，你要是穿得再闪亮一点，说不定别人就把我当仆人了。”罗宾朝卡洛恩打趣道。

    卡洛恩笑着摇了摇头，“我离骑士还远着哩。”

    “你看起来十分缺乏自信，”罗宾朝他摇了摇酒瓶子，“我见过的骑士脸皮跟他们的肚皮一样厚，他们总是能想出各种词语，好让自己在唇枪舌战中不落下风。”

    卡洛恩想了想，说：“那我得从现在开始多喝点酒，等肚皮涨起来了，说不定就足够自信了。”

    “不不不，你需要的不是这个，”罗宾站起身来，走向他的坐骑，从马鞍旁的剑鞘里抽出他的配剑，回过头来对卡洛恩说：“你需要多磨练磨练。”

    “你来真的？”卡洛恩有点犹豫。

    “实践是最好的老师，不要指望动动嘴皮子就能让自己从容不迫。”罗宾找了块空地，单手握住迅捷剑，流利地甩出一道剑花，作为比试前的热身。

    “可是训练的话应该用木剑啊……”

    “你放心，我的剑长了眼睛。来吧，大方一点。”

    卡洛恩来到他跟前，双手持剑，深呼吸，试图放慢心跳，

    “来。”罗宾示意他发起进攻。

    卡洛恩向前迈出一步，压稳重心，试探性地刺出一剑，被罗宾抬手一下挡开，金属相撞，发出激昂的铿锵声，罗宾的力道之大，几乎让他失去平衡。

    “再来。”

    卡洛恩再次深呼吸，他能听见自己狼狈的心跳。

    站住脚跟，他挥出一记自下而上的小幅度斩击；罗宾则算准距离，用剑刃根部格挡下攻击，同时顺势拨开卡洛恩的长剑，并向前踏出一小步，下一秒锋利的尖端已经对准卡洛恩的脖颈。

    再次拉开距离，卡洛恩已经喘着粗气。

    在对峙中，如果失去了自己的节奏，很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摆起架势，不再主动出击。

    罗宾将左手放在身后，上身大幅度前倾，剑锋闪着亮眼的银光，分散了卡洛恩的注意力，同时罗宾以夸张的速度轻刺出一剑，在卡洛恩反应过来，想要进行格挡时，又以诡异的弧线绕过他的防御，直指要害，整套动作有如流水一般轻盈。

    “还行，有点底子。”罗宾收起迅捷剑，“就是不够自信，容易被人抓住破绽。你看你，别把自己憋坏了。”他笑着捡起装酒的皮袋，坐回大树下。

    卡洛恩又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脸上笨拙的红光。他坐回篝火，借着火光检查他的长剑，笔直沉稳的剑身没有半点痕迹。

    “想成为一位真正的战士，你首先要学会控制情绪。别还没开打，你就被自己的自卑打败了。记住，要想立于不败之地，你必须先相信自己。”他说道，“另外，你手里的那把剑是玛格斯水纹钢打造的矮人长剑，确实是把好货。”

    卡洛恩低下头，第一次切磋失败让这个男孩感到十分的羞愧。

    “明白了，爵士。”他小声说。

    “还有一点，我们之间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我也讨厌说话一板一眼的。”罗宾笑着说，“对了，你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卡洛恩显然没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说，你的剑。”

    男孩沉默了好一会，“就叫它‘月光’吧。”他说。

    三

    临近五月节，慕名前往大陆最繁华城市的人络绎不绝。

    挤过人山人海的坎铎和木船，罗宾和卡洛恩来到河对岸的贝尔希。尽管是洛德莱格王国的边境城市，贝尔希仍给卡洛恩带来深刻的印象。

    约十五米高的城墙，抬头可以看见绘有金色雄鹰的巨幅旗帜迎风飘扬。那是洛德莱格人引以为傲的金鹰伊格恩，传说中白王肩上的神兽。是它将神明的圣光带到人间，给这个世界涂上希望的色彩。信仰白王的洛德莱格人相信自己是金鹰身上的一根羽毛，死后能跟随金鹰飞往神明所在的宫殿。

    巨型青铜制城门大开，接纳来自五湖四海的旅人。城门下已经排起了长长的商队，等待接受士兵的检查。

    一进城，又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白石铺成的街道，两旁是红白配色的房屋；街道上人来人往，巡逻的士兵身着红白铠甲，戴着飞鹰装饰的黄铜头盔，手持长戟长斧，威风凛凛；视线越过人群，远处是领主所在的官邸，白金色的建筑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们不是来这里旅游的，有正事要办。”罗宾看得出卡洛恩相当兴奋，“等到了辛克莱有比这里更好玩的。”

    “是。”男孩略显失落。罗宾带着他穿过闹市，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

    此时酒馆里人很多，空气里飘着某种烟草燃烧产生的烟雾，呛得卡洛恩直咳嗽。

    他们来到二楼，罗宾飞快地瞄了一眼，然后带着卡洛恩在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桌子对面坐着一位带着黑色三角帽的男人。

    “你们终于来了。”男人抬起头，三角帽下是一张干净硬朗的脸，年龄跟罗宾不相上下。

    “你就是卡洛恩吧，初次见面，我是克里斯。”卡洛恩被他的礼貌吓了一跳，“你好，我，我是卡洛恩。”

    “事情怎么样了。”罗宾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几天来我已经彻底摸透了他们的行动规律，今晚就能行动。”

    “很好，辛苦了。”罗宾看向卡洛恩，“你准备好了吗？今晚咱们有活干了。”

    “什么活？”卡洛恩相当疑惑。

    “反伏击。”罗宾平淡地说。

    月亮埋在云层后面，林子里十分安静，几只萤火虫试图为周围添一份光亮。

    卡洛恩躲在一棵大灌木后面，罗宾藏在树上，克里斯则将自己变成一块石头。当他施展这一高阶魔法时，卡洛恩的眼睛瞪得跟鸡蛋一样大。

    他们的伏击目标是一伙赏金猎人，这伙人为了一笔可观的赏金要伏击一位大人物。而罗宾说又有人开出一笔更大的酬金要这些猎人的脑袋。

    稀薄的月光艰难地穿透树冠，林子里的视野非常有限，如果有人不想被大道上的巡逻兵发现，穿过这片林子是唯一的选择。当然，林子里也不太平。

    当卡洛恩被虫子咬得快受不了时，罗宾给他发出了信号。一团团黑影从远处快速朝卡洛恩他们靠近。赏金猎人准备埋伏的地方正是三人所在之处。

    先来的人只是几个侦察兵，确认好情况后，他们给同伙发出信号，很快更多的黑影出现在视野中。等人都到齐了，他们准备开始埋伏。

    按照计划，大部分敌人交由两位大人解决，卡洛恩则埋伏好，择机而动。

    罗宾率先发动攻击，他从树上无声地落下，眨眼间就将一人的喉咙割开。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旁边的一块石头突然爆出亮眼的蓝色闪光，致命的魔力碎块倾泻而出，朝着敌人的脖颈飞去，瞬间放倒一片。罗宾一身黑色装束，手里的短剑如流星一般，带着灰色闪光，切开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喉咙。

    克里斯手持法杖，将魔力化作点点星光，穿透企图靠近的敌人。随后他将魔力注入法杖顶端的宝石，一把由魔力化成的大剑从法杖顶端逐渐成形，接着克里斯挥动法杖，大剑带着恐怖的力量横扫剩下的敌人。

    两人的战斗行云流水，在极短时间内就尽数歼灭敌人，赏金猎人的弩兵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射出箭，双手就被干净利落地砍下。

    最后一人被卡洛恩从后面偷袭，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人在地上痛苦哀嚎着，而罗宾和克里斯都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卡洛恩。

    “看我干嘛，动手啊。”

    “谁开的头，谁来结尾。”罗宾的语气相当冷淡。

    卡洛恩还在犹豫着，拿剑的手还在轻微颤抖，垂死的敌人发起了最后的挣扎，他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扑向卡洛恩。“操你妈的，去死吧！”

    卡洛恩下意识地挥剑格挡，打掉了他的匕首。那人没有停下，又扑过来把卡洛恩撞到在地，压在他身上，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卡洛恩的长剑脱了手，他挣扎着摸到腰间的匕首，用尽全力捅向对方的腰间，却被硬实的盔甲挡下。

    在即将窒息的前一刻，他摸到对方的腋下，那里有一块只有棉质内衬的薄弱点，他用力将匕首扎了进去。

    推开身上的死人，卡洛恩艰难地站起来，又马上跪倒在地，呕吐不止。他的脸上全是敌人嘴里吐出来的血，还有口水鼻涕一类的东西。

    克里斯再次将魔力注入法杖，化作一把大斧，砍下首领的人头，装进一个麻袋里。

    “我记得你第一次干这事吐了一天。”他笑着对罗宾说。

    罗宾擦去剑上的血，收剑入鞘。“你一定是记错了，我那天只是喝多了。”他耸耸肩。

    卡洛恩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摸索着找他的剑。

    他的“月光”正静静地躺在一旁的草地上，只不过沾上了些微血渍。

    赏金猎人的脑袋给三人换得了一笔可喜的酬金。回到贝尔希，克里斯将酬金分给他们后就启程回亚特里了。

    卡洛恩分到了一枚洛德莱格金币，硬币正面刻着国王的肖像，反面则是洛德莱格金鹰。

    罗宾则带着他到城里的澡堂去洗澡。卡洛恩把自己单独关进一间澡房，当他出来的时候，罗宾看见他那被水泡得发紫的嘴唇，笑着问他是不是差点溺死在澡盆子里。

    稍作休整，他们就准备启程前往洛德莱格国都辛克莱。临行前，罗宾建议卡洛恩去给自己买一套像样的盔甲。

    “毕竟你跟着我，免不了要上刀山下火海。”他笑着说。

    骑着那匹骡子，卡洛恩选了集市角落的一家盔甲铺。这家店铺里挂着的盔甲没有华丽夸张的装饰，厚实的板甲反射出朴实的金属光泽，更重要的是，店主是一位敦实的矮人。

    他身高不超过一米二，胸膛宽膀子粗，留着黑色的长胡子。不知为何，卡洛恩对矮人有种特别的感觉，总觉得他们看着很亲切。

    “啊，谢天谢地，今天总算有客人了。”矮人师傅正在给一件精致的锁子甲上油保养，看到卡洛恩，兴奋地搓搓手，“请问有何需要？”

    “呃……我需要一身像你手里这样的锁子甲，大概需要多少钱？”

    矮人稍微目测了一下，“按你这个尺寸……大概八十枚银币吧。放心，俺是这个城里面最好的铁匠，别信那些人的鬼话。”

    “谁的鬼话？”

    “啊……”矮人眼珠子一转，“来来来，让俺给你量一量尺寸吧。”

    “要八十个银币？你确定吗？”矮人给卡洛恩的报价远超他的预料。

    “小兄弟第一次买吧？现在的价格是这样的，你要好一点的板甲，那价格更夸张哩。来，劳烦你跪下来，俺给你量量肩膀。”矮人拿出长长的牛皮绳，仔仔细细地给卡洛恩量好所需要的尺寸。

    “好在你的身材还算标准，俺这里有提前做好的一套，你来试一试吧。”矮人帮卡洛恩穿好内衬棉衣，然后穿上全身锁甲，并在上身套上一件白色桶形罩衣。

    第一次穿这么像样的防具，卡洛恩相当不适应。“怎么这么重？我快被闷死了。”

    矮人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想凉快点你可以光着膀子。就这么闷着也比被一刀开膛破肚好。俺这可是实打实的好货，瞧见没，双环锁甲，每个环节同时连接两条锁链。”

    卡洛恩显然不懂什么双环不双环的，他只知道这这鬼东西的重量全压在他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不过矮人说的有道理，不想被一刀砍出肠子就得穿着这样的家伙。

    付钱的时候，卡洛恩还没有去兑换洛德莱格的货币，他只好把刚赚来的那枚金币交给矮人。

    矮人咬了咬那枚金币，笑着说：“穿了俺打造的家伙，就安安心心去打架把！”还顺便找了一把银币给卡洛恩。

    在贝尔希城外找到罗宾时，他正在给他的灰马装上马鞍。

    看见卡洛恩骑着骡子过来，他停下手里的活，眯起眼打量起这位像模像样的“骑士”。

    “看起来你还挺机灵，知道怎么选一件锁子甲。来，脱下来我看看。”

    “是的，这可是一件双环锁子甲，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玩意。”

    “是吗，”罗宾笑着帮他解开锁甲上的环扣，“是不是找佩克买的，就是那个矮人。”

    “对对对，就是他。”

    “如果我说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铁匠，你信吗？我打赌这一套锁甲肯定花你了不少钱。”罗宾哈哈大笑。

    “啊？”卡洛恩呆呆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