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谋:盛宠第一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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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瑶台冷月

    次日,午膳过后,萧初鸾来到慈宁宫,刚要踏入大殿,就听见寝殿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心魂一震,她止步,一股不祥之感涌上来。

    “来人啊……娘娘……娘娘……”余楚楚惊恐地奔过来,形色仓惶,“文尚宫,娘娘……”

    “娘娘怎么了?”萧初鸾猛地回神。

    “娘娘没了……”余楚楚惊惧得全身发抖。

    萧初鸾脑子里一片空白,奔进寝殿。

    死寂的寝殿,帷幔投下浓重的阴影,嘉元皇后躺在床榻上,那双美丽的眸子永远闭上了,嘴角有一缕暗红的血,衣襟上、床褥上也有血。

    嘉元皇后中毒死了?

    不!不可能!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娘娘,娘娘……”萧初鸾想把嘉元皇后的魂魄叫回来,可是,因为恐惧,她的声音嘶哑了。

    对了,宋天舒可以救娘娘的,宋天舒有起死回生之能。

    她猛地转身,厉声吩咐嘤嘤哭泣的宫女,“快去传宋大人……去禀报皇上……快去啊!”

    宫女匆忙跑出去了,余楚楚走进来,跪在床前,“文尚宫,我已派人去请宋大人了。”

    萧初鸾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握住余楚楚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怎会……”

    “我也不知道……午膳送来了,我想端进来,但我忽然觉得不太舒服,就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就看见娘娘躺在床上,没了……”余楚楚呜呜地哭着。

    “午膳?”萧初鸾震惊于嘉元皇后的死,又悲痛又慌乱,听她一说,立即察看桌上的午膳。

    难道午膳被人投毒了?

    一定是的。

    当即,萧初鸾命人去尚食局扣押负责嘉元皇后膳食的宫人。

    不一会儿,宋天舒匆匆赶到,察看嘉元皇后片刻之后,低声道:“娘娘薨了。”

    她看着床上那美丽女子年轻而平静的容颜,泪如泉涌。

    为什么会这样?是谁害死了嘉元皇后?

    宋天舒递给她一方帕子,面上也有凄色,“节哀顺变。”

    然后,他察看桌上的膳食。

    忽然,有一股冷风凛冽地袭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如箭一般扑到床榻。

    萧初鸾挥退所有宫人,寝殿只剩下四个人。

    “瑶儿……瑶儿……”宇文珏摇晃着心爱的女子,悲痛欲绝。

    “宋天舒,愣着做什么?还不救人?”他命令道,雷霆之怒喷薄而出。

    “皇上,娘娘薨了,臣回天乏术。”宋天舒垂首。

    “朕让你救,你就救!”宇文珏怒吼。

    “皇上节哀,娘娘真的薨了……”

    宇文珏揪住宋天舒的衣领,将他推到床榻前,声嘶力竭地喊:“朕命令你救瑶儿!”

    萧初鸾痛哭流涕,“皇上,娘娘中毒身亡,纵然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宇文珏瞪她一眼,声色俱厉地对宋天舒道:“你不救,朕杀了你!”

    宋天舒面不改色道:“臣不是不救,而是娘娘薨了,臣无法令娘娘起死回生,请皇上赐臣一死。”

    宇文珏死死地瞪着他,仿佛要抠出他的眼睛,半晌才松开他,抱着嘉元皇后,一声声地叫着“瑶儿”,凄痛,哀绝。

    悲痛的泪水,滑落脸庞,令人动容。

    萧初鸾看着他们,泪水模糊了双眼,心如刀割。

    嘉元皇后这么好的女子,为什么会死?

    嘉元皇后薨,阖宫哀伤。

    萧初鸾吩咐宫人和六尚局,为嘉元皇后准备后事。

    宇文珏一直待在寝殿,一直抱着嘉元皇后不放,她一劝,他就怒吼,她只能禁止宫人进入寝殿,也谢绝了妃嫔来探视。

    凌立和宋天舒奉命追查嘉元皇后中毒身亡一案,扣押尚食局所有人和慈宁宫半数宫人。

    入夜,寒风凛冽,呼号如哭,大雪肆虐,将夜色染白。

    三人站在殿廊上,檐角的宫灯随风飘摇,昏黄的光影晃了一地。

    宋天舒说,嘉元皇后的午膳中有一种剧毒,叫做‘发如雪’,是一种源自西域的奇毒。

    凌立说,尚食局宫人死不承认在膳食中下毒,送午膳进寝殿的小凤离奇死了,撞墙而死。

    萧初鸾沉吟着,会不会是小凤受人指使在膳食中下毒,之后被幕后主谋灭口。

    “小凤可能是畏罪自尽,也可能是被人灭口。”宋天舒面色凝重。

    “我觉得,绝大可能被人灭口,但谁要毒杀娘娘?”凌立摸着下巴问道。

    毒杀嘉元皇后的人,可能是皇贵妃唐沁雅吗?

    萧初鸾不知道,心中很乱。

    就算皇贵妃想抢回秦王,也不至于毒死亲姐姐吧。毕竟,十几年的姐妹情谊,不是假的。

    那么,皇后有可能吗?

    杨晚岚可能知道皇上与嘉元皇后的私情,就暗地筹谋,待时机一到,就毒死嘉元皇后。

    可是,嘉元皇后并不会威胁到杨晚岚的中宫地位,杨晚岚要毒杀的,应该是唐沁雅。

    究竟是谁害死了嘉元皇后?

    宋天舒告辞回太医院,凌立也去巡守。

    走了几步,凌立又折回来,对她道:“文尚宫,我总会在你身边。”

    话落,他立即转身离去,毫不停留。

    萧初鸾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回神。

    走进寝殿,她拨了拨银霜炭,将两个暖炉靠近床榻一点,然后站在一侧,呆呆地看着他们。

    宇文珏抱着躯体已冷的嘉元皇后,一动不动,从他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个姿势。

    短短几个时辰,他就好像老了几岁,悲伤而憔悴。

    嘉元皇后走了,对他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丧妻之痛,谁能承受得住?即使嘉元皇后并不是他名义上的妻。

    他的泪水已流干了吧,他的痛已麻木了吧,他万念俱灰了吗?

    她感同身受,那种痛失爱人的感觉,她也经历过,只不过有点不一样——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并非遥不可及,她却不能爱,只能强迫自己割舍爱人。

    丧妻之痛,割舍爱人,这两种痛,孰轻孰重?

    “皇上,娘娘去了,让娘娘安息吧。”萧初鸾劝道。

    “皇上几个时辰没进膳了,吃点儿膳食吧。”

    “皇上,娘娘不喜欢皇上这样……”

    “闭嘴!”两个生硬的字从他的牙齿缝隙挤出来。

    她不能让他任性下去,继续劝道:“皇上应该回宫,娘娘去了,宫里这么多人看着,皇上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在慈宁宫待了一夜吗?”

    宇文珏仍然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她柔声道:“就算皇上不在乎毁了娘娘的清誉,也应该回御书房,下诏将娘娘风光大葬。”

    他低垂着眸,声色未动。

    萧初鸾耐心地说道:“陛下可以悲痛,但不可以任性,娘娘一直希望陛下成为一个万世景仰的仁君,倘若娘娘知道皇上因为自己而圣德有损,娘娘死得瞑目吗?娘娘会安息吗?”

    他长睫微颤,似有所动。

    “皇上,当务之急是准备娘娘的后事和查出毒害娘娘的真凶。”

    “是谁毒害瑶儿?”宇文珏切齿地问。

    “还没查出来,皇上,眼下后宫由皇贵妃娘娘掌理,可是皇贵妃娘娘不曾踏足慈宁宫,皇上不觉得奇怪吗?”她早已觉得可疑,若是姐妹情深,不该是这样冷漠的。

    “莫非是那贱人害死瑶儿的?”他蓦然抬眸,眼中杀机翻涌。

    “此事还需彻查,既然皇贵妃娘娘不理娘娘后事,皇上就应该立即下诏啊。”

    宇文珏慢慢放下嘉元皇后,扶她躺好,慢慢地走出寝殿,萧初鸾也跟着出去。

    站在大殿门口,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慈宁宫一切,暂且由你打理。”

    她回道:“皇上放心吧。”

    他走入风雪中,步履缓慢,仿佛苍老了十岁,背影凄绝。

    翌日一早,诏书一下,唐沁雅施施然来到慈宁宫,指挥宫人打点嘉元皇后丧事,自有一股震慑宫人的气势。

    指派完毕,她前往秦王宇文朗的寝殿,萧初鸾跟在后面。

    宇文朗正在哭,撕心裂肺的哭声,令人心生恻隐。

    看见皇贵妃驾到,哄着秦王的奶娘立即行礼。

    唐沁雅抱过宇文朗,柔声哄着:“朗儿乖,不哭不哭,母妃在这里,母妃陪着你,好不好?哦,不哭……”

    可是,小孩儿仍然一个劲地哭,越哭越大声。

    怎么哄也哄不好,唐沁雅生气地问道:“奶娘,朗儿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吃过没有?”

    “殿下吃过了,也尿过了。”奶娘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唐沁雅不耐烦地质问。

    “往常这个时候,嘉元皇后陪着殿下玩……”奶娘小声道。

    唐沁雅美眸一瞪,继续哄小孩儿。

    宇文朗哭得眼泪哗啦啦,小脸儿都涨红了,萧初鸾一颗心都揪紧了。

    他忽然看见站在一旁的她,举着小手朝着她的方向,好像要她抱。

    她走过去,道:“娘娘,让奴婢哄哄殿下吧。”

    唐沁雅实在没法子了,就把小孩儿递给她。

    萧初鸾经常来慈宁宫,也经常抱他,因此他对她是很熟悉的,一到她手上,慢慢就不哭了。

    “娘娘,许是殿下撒娇了,想要奴婢抱。”她淡淡道,确切地说,小孩儿要找嘉元皇后。

    “这孩子……”唐沁雅气道,又将小孩儿抱回去了。

    刚换了一双手,宇文朗又大哭起来,比翻书还快。无奈之下,唐沁雅只能把孩子交给她哄。

    在萧初鸾的怀中,他慢慢止了哭,趴在她的肩头,小胳膊搂着她的脖子,很亲密的样子。

    唐沁雅气得牙痒痒,怒气冲冲地走了。

    萧初鸾知道,皇贵妃一定会奏请皇上,将宇文朗抱回永寿宫抚养。

    宇文珏下了一道旨意,命萧初鸾住进慈宁宫,全力照料秦王,六尚局事务暂由安宫正掌理。

    皇贵妃一定会气得吐血吧。

    三日后,嘉元皇后棺木出宫,丧礼由燕王宇文欢主持。

    萧初鸾没有出城相送,在慈宁宫照料宇文朗,对于嘉元皇后来说,最重要的是儿子得到最好的照料,不受任何伤害,如此,她才能死得瞑目。

    这夜,萧初鸾哄宇文朗睡着以后,出来走走,看见嘉元皇后的寝殿有灯光,心中一动。

    果然是宇文珏。

    她走进寝殿,看见他坐在床榻上,紧紧抓着嘉元皇后的宫服,有泪珠滴落。

    上苍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让他们阴阳相隔?

    “皇上,去看看殿下吧。”她希望孩子能够让他的悲痛减轻一些。

    “为什么幸福的日子这么短?”宇文珏悲声问道,“为什么老天爷要带走瑶儿?”

    她无法回答,真的不知如何回答。

    他拽住她的手,语声悲愤,“你告诉朕,为什么?”

    萧初鸾劝道:“皇上不要这样……”

    他的手臂隐隐发颤,“是谁害死瑶儿的?”

    她能明白他的悲痛,“还没查到。”

    宇文珏咬牙切齿道:“朕一定会让害死瑶儿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嘉元皇后过世的这几日,宇文朗总会突然哭闹,许是找不到她的缘由,不过在萧初鸾的细心照料下,哭闹的次数慢慢少了。

    这日,临近午时,她正带着他学习走路,余楚楚行尸走肉般地走进来,面色苍白,神色有异。

    “楚楚,发生了什么事?”萧初鸾惊诧地问,让奶娘照看着宇文朗。

    “文尚宫,我有话对你说。”余楚楚木然道。

    “奶娘,仔细照看殿下,我去去就来。”萧初鸾吩咐道,拉着余楚楚来到外殿。

    屏退所有宫人,萧初鸾拉着余楚楚坐下,隐隐觉得心中的谜团将要解开,“什么事?”

    余楚楚看她一眼,目光冷寂,“是我毒死了娘娘……是我……”

    萧初鸾大震,拽住她的手,怒声质问:“是你?你为什么毒死娘娘?为什么?娘娘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恩将仇报?为什么……”

    余楚楚淡淡开口,“那次,我代替你侍寝,是我自愿的,因为我仰慕皇上……我从未有过非份之想,但是有了那一次,我对皇上就不再是仰慕了……每次皇上来慈宁宫,我总希望皇上能够看我一眼,或者突然发现那夜侍寝的人是我,不是你……”

    原来,祸根早在那时候种下了。

    萧初鸾悲哀地想。

    “皇上的眼里根本没有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得到皇上的青睐,想得蒙圣宠……我忍了很久,总是告诫自己,不要妄想,不要奢望,可是我没法子控制自己……”余楚楚的语声平静得诡异,死潭一般波澜不兴,“我不敢告诉皇上,只能求娘娘为我做主,娘娘知道了那夜侍寝的人是我,责骂我不该欺君,不该隐瞒了这么久……”

    “我看见你哭的那次,就是娘娘因为此事而责骂你?”

    “是,娘娘责骂我不该欺君,还说倘若皇上知道,我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我不信,我以为只要告诉皇上,就还有转机,如果我不说,就什么都没了。”

    “因此,你告诉皇上,那夜侍寝的人不是我?”萧初鸾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夜宇文珏重提晋封一事。

    “皇上知道了真相,勃然震怒,差点儿扼死我……我苦苦哀求,皇上念在我服侍娘娘多年才饶我一命。”余楚楚不紧不慢地说道,眉目间宁静而悲凄,“皇上说,这辈子我休想得到什么,还警告我,不要伤害娘娘。”

    “为什么毒死娘娘?”

    忽然,余楚楚呕出一大口鲜血,滴落宫衫,溅出一朵猩艳的红花。

    萧初鸾惊骇,“楚楚,你服毒了?”

    余楚楚凄然一笑,“我害死了娘娘……对不起娘娘,我该死……”

    萧初鸾摇着她的身子,怒吼:“害死娘娘,对你有什么好处?”

    余楚楚又吐出一口鲜血,却淡定得很,“我以为,娘娘死了,皇上就会慢慢淡忘娘娘,就会觉得别的女子有可取之处……我就有机会侍寝……我在午膳中下毒,然后假装不舒服上茅房,让小凤去送午膳。”

    萧初鸾怒道:“然后,你杀小凤灭口,是不是?”

    余楚楚点头,“小凤是我杀的,我不能让她供出我……娘娘临死前,要我转告你和皇上,让你好好侍奉皇上,让皇上……晋封你为贵妃……有朝一日,册你为皇后……”

    萧初鸾痛彻心扉,泪如泉涌。

    嘉元皇后临死之前,想着的竟然是自己。

    余楚楚断断续续道:“我毒死了娘娘……我愧对娘娘……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其实……是我一念之差……我是受……”

    突然,一柄长剑狠狠地刺入她的身躯。

    血花飞溅,寒光四射,映白了三人的眉目。

    萧初鸾惊呼一声,捂着嘴巴。

    “你该死!”宇文珏暴戾地拔出银剑,再次刺入余楚楚的肉躯。

    “奴婢的确该死……”余楚楚解脱地笑了,“文尚宫,娘娘是被……被……奴婢受……”

    然而,她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是嘴皮子动了动,尔后,气绝身亡。

    宇文珏松了手,无比畅快地笑,这笑声在暗夜里渐渐变得悲痛苍凉,最后演变成哭泣。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因为心中负荷的痛太过沉重而摔倒在门边。

    萧初鸾想扶他起来,却被他抱住。

    他埋首在她的肩头,失声痛哭,压抑而悲绝的哭声令人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