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挂钟一直在咔哒咔哒地走。熬了很久，终于，也睡着了。

    梦里，翻山越岭，好像有个目的地。

    然后，我就又见到了那个小老头。

    刚一见他，我就准备后退。

    我完全不想在梦中再经历一次今天白天的历险记！

    可是他就站在石头边，神色平静地看着我——正如我脑海中的场景一般。

    我内心十分复杂。

    罢了，梦中而已，想说的，就说出来吧。

    “你是在等我感谢你？”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

    老头错愕了一下，“不应该么？提醒你别出门，硬要出门的是你们，我又大老远跑过来救你姐……”

    “如果你本来不在屋里吓我，我也不会出门。”我感觉自己有些强词夺理，又补充道，“而且，你自己说的什么给我念经，没给我姐姐念，所以本来今天晚上的‘主角’应该是我吧，我姐姐平白无故代我受罪。”

    老头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你就在这乱想？”

    我情绪忍不住翻涌上来。“我总是给姐姐带来坏运气。你这次，又间接成为了我害姐姐的原因……”

    梦里梦外，隐隐约约听到，挂钟报时“下午十一点整”。

    他也不再试图对我讲些什么，拿出一个白玉瓷缸，从身旁的溪涧中掬出一捧清水，又捞了几条鱼没入清水中。

    他把白瓷缸往我手中一放。

    “今天晚上十二点前，一定要放到中庭桌上！一定要记得！不然你姐姐今晚要被他们带走的！”

    “他们，那群鬼吗？”我毕竟是亲眼见到过，也不再纠结是不是在骗我。

    “拿好了！”他嘱托我，然后开始大力地拍我，“醒！”

    我从梦中惊醒，双眼直视天花板，差点从床板上弹起来。

    然后发现，弹不起来——

    我身上压着鱼缸呢！

    我还在梦里呢？

    我揉揉眼睛，也没敢开灯，就那样瞪着我手里紧紧抱着的鱼缸。

    鱼缸里居然还真有鱼！也太神了吧！

    我把鱼缸放到床边的桌上，然后去查看时间，半夜十一点十分。

    那就照着梦中小老头叮嘱我的做吧。

    我有点想上厕所，但是又怕误了时间。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安置鱼缸，别弄出什么幺蛾子，至少，我得当一个靠谱的人。

    才打定主意，我又愣住了。

    小老头之前是不是还说过，别开房间门？

    ……

    这回我纯纯懵了。

    又是一番思想斗争。

    我选择翻了窗户出去，又颇费了一番功夫，把鱼缸也弄了出去。然后，从外面用铁丝锁死窗户。今晚肯定回不得房间了。

    然后我蹑手蹑脚，抱了鱼缸去中堂。

    中堂里，我爸和伯伯负责守那个蜡烛，但是他俩现在都在打盹儿，鼾声一个大过一个。

    正合我意！没人拦着我搬鱼缸。

    于是我又踮着脚，悄无声息地把鱼缸放在桌上，然后去后屋的茅坑尿尿。

    屎意袭来，于是我又痛痛快快地拉了一通，拉得我是心灵舒畅，涤净烦忧。

    “我是个靠谱的人。”我愉快地想，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儿。

    一人鼾声渐止。

    我感觉不妙，赶紧凑近中堂外看他俩，没想到伯伯醒了，他的视线自然地，落到了我的鱼缸上。

    不好！不会把我的鱼缸搬走吧！

    我死死盯着我伯伯。

    我伯伯起身，然后双手伸到了桌上。紧接着，他把桌上横躺着的蜡烛抽了一根出来，点上火，换掉了右手边那根烧得极短的蜡烛，然后吹灭了原本那一根。

    他又抽出一根蜡烛，把左边燃着的也换下来了。然后，就又回去睡了。

    他拖了下椅子，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上去，鼾声又起。

    “呼……”我感觉好像历了一劫。

    正当我想离开，我爸又起身了！

    杀了我吧！

    他精准地瞄到了那个鱼缸，然后当下立断，把那个鱼缸提了起来。

    我暗暗腹诽，鱼缸就碍了你的眼了，是吧！

    眼看我爸拎着鱼缸就要跨出门，中堂墙上的钟开始报时：“上午十二点。”

    “啪！”“啪！”

    中堂桌上那两只火烛，忽然炸裂，点燃了墙上的送子观音挂画，恐怖的火苗蔓延开来。

    我的瞳孔里印着火舌。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爸转身，直接把手里缸里的水往桌上泼，几条鱼扑腾了几下，也不知道是直接焦了还是掉在地上了。火势弱了些，但是鱼缸里的水不够。我伯伯也惊得赶紧去舀水来扑；约莫一分钟，他俩顺利解决了，又重新点上蜡烛。

    我准备回房间门口看看。

    刚回头，那个先前在中堂吃纸锭袋子的狐狸脸鬼影狠狠怼上我的脸，距离我只有几厘米！

    鬼影见到我，冷笑道：“还准备了东西对付我？可惜啊，真可惜啊……多亏了你那不明事理的叔叔！零时已到，等着栗灵子死吧！”

    他身后似乎还有一众鬼魅，但是我看不清。

    我只知他朝着我的房间去了。我紧紧追着他，丝毫不敢大意。

    “栗灵子……栗灵子……”他空灵的声音从我屋外探进去。

    姐姐醒了。

    我紧张地盯着屋内。她知道今晚不能开门，所以她没出声，躲到了床下。

    狐狸脸鬼影见没能成功勾引我姐姐主动给他开门，便开始指挥身后的鬼魅。

    “姐姐~”

    我惊呆了！

    有个女鬼捏着嗓子学我，骗我姐出来开门！

    “不是我，姐，不是我！”我也顾不得大人听见了，我大声叫着，“不是我！是坏人骗你出门！”

    见我在旁边碍事，我感觉那女鬼对着我的耳朵吹气，细细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小傻子。”

    我猛然惊醒，但是已经无济于事了。又是幻境！这回，不是姐姐，而是我！

    从我走近房间那一刻，他们并不指望姐姐给他们主动开门，只是在骗我出声，然后……

    爸爸听见了我的叫喊，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

    “为什么半夜不睡觉？”

    他打开房门，企图把我塞进去。

    我被爸爸提着衣领，如坠冰窖。

    只看见那个狐狸脸鬼影嘲弄地看着我，挑衅似的，大摇大摆地跨进门。

    姐姐依旧在床上躺得好好的。

    完了，全完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