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姐姐的声音像钟声一样，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让我心脏随之一阵一阵地疼。

    眼前忽有白影闪动。

    那个小老头，又来了！

    他依旧是白衣衫，不过他的脸上已无当时的从容戏谑之色。

    “赶紧跟我走！”他喝道。

    “走？去哪里？”

    我迷迷瞪瞪的。跟我姐有关系？

    老头气呼呼地说：“去救你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些人竟然对你姐下手！就是不听话！叫你不要乱跑，还是出去了！”

    我不明所以，又感觉确实理亏，跟上他的脚步。

    出了家门，小老头的步伐和走位开始变得诡异。

    不仅他自己走得诡异，他还拉着我一起。

    “这是在干嘛？”我对这小老头有些无奈。

    “找你姐。”

    我狐疑地问：“怎么能找到？”

    “今日七月十五，恶人必藏于隐地，伺时作法。隐蔽的具体地点，只能从杜门推断。”

    “杜门是什么？”

    “奇门遁甲八门之一。八门指的是休门、死门、伤门、杜门、开门、惊门、生门、景门。杜门在巽四宫，属木，为闭塞之门。巽者，入也，收乾宫对宫之克，敛迹退藏以避之。按杜门找到她，如果对方有围困之术，则再找生门。”

    小老头没有停下步伐，我也跟着继续走。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来到一条河边。

    河岸，幽幽夜色笼罩着，河面已经泛起了月色倒影。

    而远处，有一个身影缓缓走到斑驳的拦河护栏前，又慢慢撑起身子，跨到护栏上……

    我惊慌得犹如冷水浇身。

    那是姐姐！

    我刚想大喊不要，身边的小老头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

    “别说话！”

    他飞速咬破自己的手指，喃喃两句，又用食指在我眼前划过。

    霎时间，我的眼前的景象突然丰富了起来——

    姐姐身后浩浩荡荡。

    全是奇形怪状的死人鬼！

    缺胳膊断腿的，没头的，浑身烧得只剩焦黑的杆子的，肚子破开里面有个婴儿头的……

    姐姐的身体空空荡荡，体内内脏全无，好像没有重量；整个身体像是存了一盏火灯，火焰在身体内重重叠叠地席卷着。

    她似乎感觉不到痛苦，一直在往河水靠近。

    小老头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符纸，以指间血为笔，挥血成书，如入无我之境。

    书毕，又低声念咒：“天门动，地门开，千里童子拘魂来。三魂真子，七魄玉***阳五行，八卦三界，天地玄宗，敕妖灭形。魂魄入体，各归其位！急急如律令！”

    紧接着，这符纸宛若飞鸟，急速向姐姐飞去。

    夜行诸鬼，顿时散失头目一般乱作一团。游离在河边的，在水中踉跄；还在岸上的，相互推搡。渐渐地，形态消散，我的眼前又恢复了正常的景象。

    姐姐停住了身子，似乎刚恢复意识。她望着自己，又看着面对着的河水——夜色下，暗流涌动。

    我们赶紧上前。

    “姐！”我不知该哭还是笑。

    小老头将姐姐接下来，又从袍中摸出一把黑伞撑在姐姐头顶。

    姐姐看到我，眼眶中盈满了泪。

    回去的路上，我们步伐慢了下来，不比来时的急迫。

    小老头送我们到家门口。

    “这把黑伞保你们路上魂魄凝聚不散，邪物不侵，目前你姐姐已无大碍。今晚，你们在家务必留心，若听见什么异响，在房间莫开门。”

    说完，他便离开了。

    我搀扶着姐姐。

    进了门。

    大人们居然在吵架！

    见我们回来了，方唐伯母眼神往上一吊，“这不回来了？能有多大事？”

    “姓方的，你就是巴不得老二家孩子死！当初要不是你暗地使坏，现在我们家怎么可能这样？”婆婆大声吼她。

    “说多少次了，跟我没关系！”

    姐姐木木地站在一边。

    婆婆没止住脾气，又开始把矛头指向姐姐，“去哪了？这么晚回来？幺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门！不是叫你不出去的吗？”

    姐姐被婆婆的大嗓门吓到了，从来不哭的她居然啜泣了起来。

    爸爸妈妈一见，也愣住了。

    “怎么回事？”

    姐姐拼命摇着头。

    “发生什么了，栗子？”婆婆的声音柔和下来，她显然也知道，姐姐肯定遇到什么事了。

    “先吃饭！这么晚了，孩子饿成啥样了！”伯伯栗良招呼着。

    大家终于不吵了，去饭厅坐下。

    婆婆把饭菜上的罩子拿开，“吃吧！吃饱了再说。”

    大家动起筷子。

    姐姐一声不吭，默默掉着眼泪。

    “哎！忘了，栗子，你还没敬过亡人呢，赶紧先去一下？”婆婆忽然想起来。

    姐姐惊恐地睁开双眼，用力拉开长凳，飞速地朝我跑来，抱住我。

    我说，“婆婆，我姐姐刚刚好像遇到鬼了，她现在状态不太好。让我们先回房间吧，明天再跟你们讲。”

    众人面面相觑。

    大伯说：“盛些饭菜回房间吃，别饿着了。”说着，盛了满满两碗给我。

    我一手一只碗，又拿了两双筷子。

    姐姐紧紧贴着我。

    一路无话，安全回房。

    我心里叹气，“这倒霉的，下午差点吓成精神病的是我，晚上又换成了我姐，这是轮流做护工啊。”

    我俩在房间里吃完了。

    我开口，“姐姐你别怕，现在我在，你下午怎么了？为什么会去河边？”

    姐姐声音低落，“我去小店的路上，又听到了有人在喊我。本来，我没有去管那个声音，一直往店的方向走，但是莫名其妙地就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

    “后来，应该是走偏了，没有到店。当我意识到我走错的时候，我想回去，但我身子突然一轻，然后就完全没意识了……”

    “你没有看到什么人吗？”

    姐姐微微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见到，就好像是我自己走错了，一直走。后来，等到再醒来，就是见到你们，我应该是见到你说的那个老头了吧？”

    我肯定道：“是。就是他。他带我找到你的。”

    姐姐说：“我的头好晕，身上没力气了，好像被抽干了。”

    “你先睡吧。我马上陪你睡。”

    我看着她闭上双眼，给她掖了掖被子，确保房门紧闭，这才也钻进被窝。

    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里有一个想法，一直打转。

    小老头说，为我念经，我那破命格才不会成冤死鬼引路的灯笼。

    所以……

    我姐姐，成了我的替代品？

    我是不是，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