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听到有人在念诵什么经文。

    我嘟囔几句，“好吵……”翻个身，继续睡。

    姐姐也还在我身边睡着。

    后来那声音里逐渐混着铃音，越来越清脆，像是几百几千个铃铛，在咣咣作响。

    我被闹得忍不住爬起身。

    说话声和铃铛声顿时不见了，不过，有个白眉毛、白胡子、还有一头长长的白发的老头，站在床沿。见我醒了，他嘿嘿笑着。

    我心底蔓过一丝慌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盯了一会，哦，原来是我认识的，就是那个出生时“梦到”的老头。

    见他不答话，我赶紧偷偷摇我姐姐，姐姐纹丝不动，依旧睡得安然。

    老头开口了：“她听不见那些的。也看不见我。”

    怎么可能呢？

    我也不管了，直接大声喊姐姐。

    “栗子，栗子……快醒醒……”

    姐姐翻了个身，揉揉眼睛坐了起来。“你醒了？”

    “你看……”我向老头的方向努努嘴。

    姐姐一脸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看不到？那站着个人！”

    姐姐看了一眼我望着的方向，“没有啊，什么人？”

    姐姐看不到，那么……

    一切都冲我来——被鬼缠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哪怕需要英勇就义也是我一个人，如果鬼上身，或者鬼要跟我来个亲密接触……不行不行，这老头不行。

    于是我悲愤地说：“姐，你出去一下。我好像被鬼缠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老头立刻窜过来给我脑门上来了一下：“谁是鬼？我是神仙！”

    “神仙？小偷还差不多，偷偷进我房间。”

    姐姐愈发纳闷了，“你在跟谁讲话？”

    小老头肩一耸，吊儿郎当地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神仙。”

    然而姐姐似乎确实看不见这小老头，也听不着这小老头的发言。

    我说：“姐，没事，刚刚我吓着了，梦到一个不怀好意的邋遢老头儿，先在我们床前面像小偷似的贼眉鼠眼地转悠，然后又像地痞一样东倒西歪地坐在椅子上……”

    小老头立刻气得跳起来指着我，在我脸前面指指点点结巴得说不出话：“你你你……”

    我又加一句：“反正就不是个好人。”

    小老头开始吹胡子瞪眼：“哼！真是岂有此理！七月十五，我好心好意过来帮你，讽诵仙经，解厄延生，保你那破命格今天不成为给冤死鬼引路的灯笼！你个屁娃娃，一口一个小偷，地痞，我今天非得让鬼把你的魂儿勾去，或者吹灭你几把火……”

    “随便你，你爱怎样就怎样……”我翻了个白眼。

    我姐姐感觉我有点魔怔了，还在跟空气对话，说，“幺妹，你要不起来走走，我带你出门玩会儿？”

    小老头冷笑了一声：“中元节，出门玩？你这体质，怕是要被鬼玩啊！”

    我本来就不想搭理这个凭空冒出的小老头，更是被他的连篇鬼话气得性子上来了，“我乐意！姐，我们现在就走。”

    “别去，你个屁娃娃！咋不听人劝呢！”老头儿急了，拽了我的胳膊一下。

    我立刻反感起来。

    “我要换衣服了！快走开！”

    “小偷，地痞，色狼……”

    老头瞪我一眼，“你今天出去了，轻点就会变成傻子，严重点就没命了……”

    眼看着我不管不顾地要脱睡衣换衣服，小老头咬牙切齿地从门口走了。

    末了，他来一句：“你会后悔的！”

    姐姐从床上坐起身，“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我家幺妹过完这个暑假就一个人在家了，你这样，姐姐走了，不放心你啊……”

    “姐，你到初中不也一个人，还担心我。咱们现在出去吗？”

    姐姐想了想，“晚饭六点半吃，差不多可以玩四个小时，在家也要对着爸妈，不如出去了。”

    我其实，没从刚刚见到老头的场景里缓回神来。

    “姐，我告诉你，我刚刚没做噩梦。我真的看见人了，当时因为那个老头还站在那，我就没说实话，才说我做的梦。”

    姐姐眉头一拧，“你说，怎么了？”

    “刚刚一个老头站在我们床前面，说她自己是神仙，还说你看不见他，也听不着他说的话。我当时就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姐姐说，“之前有人进来过。我听到有人开门的。”

    我说：“对！当时我以为是晓元婆婆。后来我装睡，也就睡着了。”

    “可能当时就是那个老头进来了？”姐姐有些后怕，“但是我确实看不见他呀。我问问婆婆当时是不是她进来了。你先不要跟大人讲。”

    晓元婆婆正在大门口。我们一起过去问婆婆。没想到，晓元婆婆说当时就是她进来了，还奇怪地问我们不是她能是谁。

    姐姐说，“没什么。就是以为是爸爸妈妈进来了。婆婆，咱们家今天没别的亲戚或者其他人来吧？”

    婆婆说：“今天中元节，怎么可能有人来，两个娃娃想得好哟！都在自己家里面祭亡魂祭先人呢，哪里得空。我一直在门口烧纸，说起来，对面的邻居程婆婆今年还请了吕神仙叫亡魂回来，这吕神仙，嗨，我是不信了……”

    姐姐拉着我又回了房间，贴着我的耳朵问，“你说的老头，确定走了？”

    我点点头。

    “姐，婆婆进来过，那当时老头是怎么进来的呢？”

    姐姐说，“进来出去都很奇怪，就算是你没看到他进来，总该看到他出去吧？”

    “他就是从卧室门出去的，我看见他走的。”

    “那就怪了。”姐姐认真地说，“你是不是看错了？或者真是鬼神……真是鬼或者神仙，为什么又只挑你能看见，我不能？”

    我又想到那个老头后来说的“不能出门”之类的话，怕姐姐担心，没说是老头吓我的。

    我说，“今天是鬼节，是不是不能出门？”

    姐姐说：“大白天的，这下午太阳明晃晃的，能有什么事。我们出去遛个弯，回来吃饭，晚上老实呆在家里就好了。”

    我心底很感激我的姐姐。她愿意陪我出门散心。我没有爸爸妈妈倾听我，婆婆的关系也一般，但是我有姐姐。姐姐从来不嫌我烦，不把我说的话当作儿戏……她像个小大人一样，总是可以威风凛凛地做决定，我很信赖她。

    “嗯嗯，那走吧。”

    我跟姐姐一起出了门，跟婆婆说晚上吃饭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