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回归
要是我全盛时期,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还需要借助这劳什子的烂木头!周永清趴在木头上,在寒冷的水里打着颤,双手拼命滑动,不一会,速度居然超过了渡船。
船上的老者看见这一幕,急的直跳脚,朝着船工骂道:“快点,快点!什么破船,这么慢!机器还没手动快!”
一个儿子紧忙向船工道歉,另一个儿子翻着白眼劝道:“爸,您就少说两句吧!”
“怎么,我说错了吗?时间就是生命!你知道吗?想当年我参加辽沈、淮海、平津战役,抗美援朝,对越自卫反击战,援缅远征军的时候,那冲锋号一响,我就会奋不顾身地往前冲!哪像现在,像蜗牛爬一样!不行,我得超过那个后生,先到对岸,在这破船上要把人憋死!”
“爸,您清醒一点!”
儿子急忙劝阻,老人挣扎着脱掉大衣,一把推开儿子,扑通一声跳到河里,欲与周永清在水里一较高下。可没游两下,老头冻得直哆嗦,拼命朝船上挥手。
“哎呦呦!这水太他娘的冷啦!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不赶紧把我拉上去!”
“快把老英雄救上来,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船工被老人刚才一系列经历吓着了,赶紧停船要下水救人,被一个儿子拦住道:“没事!我爸都没当过兵,就是战争方面的书籍看多了,爱胡思乱想,让他在水里多冷静冷静!”
另一个儿子将一个系着绳子的救生圈扔给老人,将老人拉上来,叹口气道:“我在考虑,要不要将您再送回去!”
周永清游上岸,哆哆嗦嗦来到坟地,在他母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感谢妈!您又一次救了我!”
周永清在坟地里收集灯笼、香烛、纸钱,枯树枝,燃起火堆烘烤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没过多久,衣服虽然烘干,但单件衣服还是太过单薄不足以御寒,周永清紧抱着双肩沿着坟地边缘走着,突然看见前面有人在一座没有碑的坟前烧纸钱。走近一看居然还是熟人,何璐雪的叔叔何立亮。
“叔,你给谁烧纸钱!”
“何璐雪的爸妈!”
“啊!”周永清呆呆地看着坟,心里有种莫名地难过。
“两人在广西一个工地打工,施工电梯从高处失控坠落,他们和另外两名工友当场死亡!”
“璐雪知道吗?”
“不知道,那死丫头几年都没和我联系了,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听说他骗了你几十万,是真的吗?”
“好汉不提当年勇!”
“死丫头也不记寄点钱来花花,白养他那么大!一个不负责任的父母,养出一个不负责任的女儿啊!”
“你不也只知道赌钱!”
“嗨!我赌钱怎么啦?我赌钱怎么啦?作为赌徒,我又没结婚!又没像我哥,只管生不管养!我何错之有?”何立亮突然起身,如同大佐尿床一样理直气壮地争辩。
“说的有道理!”周永清点头附和,“跟叔商量个事呗?把你军大衣借我穿穿!”他采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但是双手已经开始扒何立亮的大衣,以病秧之躯轻易制服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赌徒,将大衣裹到自己身上。
“你个臭小子赶紧还给我!”
“叔,别这么小气嘛!你家房子改成了棉花公司仓库,应该赔了不少钱吧!”
“房子早输没了,兔崽子赶紧给我脱下来!”
何立亮穿着破烂的秋衣,像个叫花子不停扒拉着周永清,两人在坟地里纠缠着前进。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少年在狠命踢着一块墓碑。
“这不是刘年末侄子吗?踢墓碑这么大逆不道?”周永清记起上次乐天桥边,多亏这少年,不然自己要挨一顿毒打。
“刘年末的墓碑!今天应该头七,他侄子可能觉得,他死得有些憋屈吧!”
“啥?末爷死啦!怎么可能?”
“前几天喝多了酒,骑自行车摔进一个水沟,头先着地,脖子后面的脊椎骨摔断了,送到医院没多久就咽气了,哎!一代枭雄,死得确实有些憋屈!”
“生命无常,世事难料啊!”
周永清也长叹了一口气,两人继续向前。当前方出现一个铮亮的光头时,两人心下一惊,赶紧蹲下身子躲到一个坟包后面。
邱葫芦正在给他爹上坟,三个马仔远远地候着。开始还是烧黄纸元宝之类,当他将最后一个黑塑料带的一扎扎东西往火上丢时,周永清两人的眼睛都直了。
“居然是真钱!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少说也有好几万吧!”周永清小声道。
“不止,至少十几万!哎!我要是有这些钱,一定去澳门赌场风光一把!”何立亮舔着嘴唇说。
两人备受煎熬地等待邱葫芦和马仔离开,如饿虎扑食般扑过去,在灰烬里面翻找。
“还有十几张残缺的!”
“这下又可以赌几把了!”
两人对视一眼,激动地大笑起来。惊走了树上几只乌鸦,引来三个返回的马仔。
他们朝两人冲了过来。两人一人抓了几张,一个将钱塞进秋裤里,一个将钱塞进大衣内口袋。五个人开始扭打在一块。
“赶紧把钱交出来,放你俩离开。”
“有钱之鬼胜过人,无钱之人不如鬼。想从我这里抢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刚才孱弱的赌徒,此刻爆发惊人的战斗力,将高出一个头的青年撂倒在地上,抡起拳头猛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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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你娘的臭狗屁!我看见你妈洗澡,是不是也见者有份!”
周永清一只手抓着3根红烛竹签胡乱挥舞,一只手扒开大衣,露出里面的病号服。
“这小子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三个马仔看见周永清的行头,立刻惊慌失措地退走了。
何立亮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舒了口气,回头看见目露凶光半边脸抽搐着的周永清,呆立半晌后才说道:“兄弟,你这眼神好可怕,像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魔!哎呀!如果哪一天,我也能办个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证书就好了!”
小镇南边的一个小卖铺内,一个锅盖头的中年胖老板指着柜台上一张张残缺不全的钱说道:“这张30,这张20……哎呀!这张大半都没了,5块!”
周永清从口袋里掏出那根竹签,再次露出病号服,大吼道:“50,50,……最后这张40!”
老板顿时哭丧着脸,翻开木头钱箱,掏出640颤巍巍地递给周永清。
两人出门后,老板坐在柜台后放声大哭起来。
“想不到,我这样一个以德服人的良心商人,今天居然撞上两个缺德货!”
在里屋织渔网的胖老板娘拿着梭子冲了出来,大骂道:“大白天鬼嚎啥?”
“小芳,有人强买强卖!”
“你不是一向如此吗?”
“这次反过来了,是一个疯子和一个赌徒!”
……
镇上的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孩子们去了市里的学校,一群不务正业的二流子要么还在梦里,要么去了市里闲逛,小镇上显得冷冷清清的,基本成了孤寡老人的劳动中心。开小卖铺,织渔网,贩菜贩鱼,放牛养猪,赶着马车在襄河边运黄沙……清贫的生活注定了他们一辈子都在劳苦之中度过,不可能像大城市的那些老头老太太,挂个老人证,搭乘免费公交地铁,整个城市任我行,茶楼、公园、剧院、各个景区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周永清出了小卖铺,递给何立亮240。
“兄弟,多给一张啊!好歹钱是咱兄弟俩一起发现的!”
“要不是我,刚才坟地里,钱就被抢光了!”
两人纠缠之际,一个梭子飞过来,扎在何立亮臀上。周永清瞅见气势汹汹冲过来,比老板大一个蹲位的老板娘,立刻撒丫子跑路。
尽管已经到了食物链顶端的疯子,依旧害怕母老虎的!
“看我扎不扎你!”
老板娘拿着梭子在后面追,周永清二人在前面夺命狂奔。
“老板娘,都五十知天命的年纪,还跑这么快!”周永清在前面劝说。
“我以前校篮球队的,什么天命不天命,我就想你俩的命!”老板娘在后面答道。
“你他娘的受伤了还能跑这么快?”周永清看见健步如飞的何立亮,突然好想画个圈圈定住何立亮。
“一个不会跑路的赌棍,不是一个好赌鬼!你一个病秧子也跑这么快?”何立亮捂住臀部反唇相讥。
“我天生神力!”周永清胡扯道。
“靠!你以为你是常威啊!”何立亮骂道。
“是有如何?”
周永清突然来了个刘洋的歪头杀,又来了个管晨辰的袋鼠摇,两人随机开始歌曲对唱。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桃花潭水深千尺,可惜汪伦他不会游泳。”
“见那李白一冲动,头重脚轻掉到了水中。”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水中喊救命。”
“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捞起来一看,是汪伦。”
周永清和何立亮你方唱罢我登场,相互打气加快速度。
后面追杀的老板娘感觉自己被两个小喽啰无视了,狂暴指数急剧飙升,在出小镇的启运桥上陡然加速拉进距离,猛地挥出势大力沉的一巴掌。
“东边日出西边雨是吧?送你们上西天!”
受过戴宗多次的偷袭训练,周永清低头堪堪躲过,何立亮整个人被扇飞出去,跌进河里,冻得嗷嗷直叫唤。
周永清冲过桥后,随手抓起路边一把牛粪砸到老板娘脸上,老板娘一时视线模糊,跌跌撞撞扑倒在另一边周屠户的猪肉摊上。周屠户看见粘上牛粪的猪肉,一把揪住老板娘要赔偿。两个胖子厮打在一起。
周永清趁机冲上一辆开往市里的中巴车,他朝河里的何立亮挥挥手,大叫道:“谢谢叔护送过桥!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妹妹对面唱着一支甜甜的歌!”
何立亮在水里哆哆嗦嗦地骂道:“我送你大爷!从A到k大小王,五十四张我最狂!”
2007年三八妇女节那天中午,周永清再次南下踏上打工之路。
凌晨两三点,周永清从天门南站乘坐卧铺车到达深圳龙岗布吉车站。
早早候在出站口的周小峰看见他一脸狂躁不安、嘴上骂骂咧咧的样子,赶紧将他领到附近一个宾馆开了一间房,拿出奥氮平片喂他吃了两粒。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含糊不清地表达着对社会的不满和仇视。周小峰坐在远处的沙发上,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困意袭的周永清才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周小峰叹了口气:“哎!你这种又拧巴又脆弱的性格,应该养好病,安心做你的小木匠!”
第二天早上,周永清来到汉广制衣厂,找刘国胜寻仇。
周光汉痛心疾首、捶胸顿足骂道:“我那白眼狼侄女和姓刘的私奔了,偷走了我保险柜几十万!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半辈子挣来的血汗钱!两个小兔崽子都不是好东西,难怪一个爹进了大牢,一个爹出了车祸……”
周光汉拉着周永清还要继续咒骂,见周永清转身就走,急忙说道:“喂,大侄子,帮忙烫一下钻啊!我给你每月加200!”
“我烫你姥姥!”
周永清骂了一句,转身下楼,开始在下水径村的街巷里查看招工告示,寻找工作。
三巷11号老董版房裁床。
一个留着钟馗一般发型的中年人和一个歪嘴青年争吵着,不一会两人开始摔东西比赛,版衣、纸板、笔、划粉、尺子、剪刀等东西扔得满地都是。中年人抄起裁床上电剪要往地上砸,不过最终没下得去手,放回了裁床。青年又连续踢倒几个凳子,摔了几条布后,气冲冲地出了门。
中年人叹了口气,捡起一块纸板,用大头笔在上面写上:招裁工和牵布工。
招工告示刚挂到门口,周永清兴冲冲跑过来打招呼。
“董师傅,你不是在锦绣制衣厂的吗?怎么过来深圳了?”
“嗨!别提了,和我儿子过来深圳开了个版房。有个老板生意太好,自己工厂裁不完,所以我又开了个裁床。可是没干多长时间,那臭小子嫌牵布太累,整天要围着裁床走,他受不了这个拘束,撂挑子不干了,回湖北老家了!”
“牵布是挺累的,那现在招裁工不?”
“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