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南海，华灯初上。摩天高楼依旧灯火通明，热闹的商场满是下班的城市居民。在他们的身后，一条条昏暗的小巷里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巷口宛若一道天然的屏障，将里外分割开来。

    外面是灯红酒绿的虚幻都市，里面是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

    “靓仔，一个牛肉煲，一个菜心，一份牛河！”

    “好的，”谢云飞快地在纸上记下客人点的菜，顺手将第一张纸撕下来放在桌上，拿着复写纸到了老板旁边，“10桌的菜放在这里了，要我把牛肉炖上吗？”

    “炖上吧，记得过几分钟就拿下来，”老板开着大火爆炒牛河，满头满脸都是汗，“有个帮手真不错啊，要比以前有章法多了。”

    谢云在纠结了一阵后，还是来大叔这里打工了。倒不是看上了大叔的一栋房什么的，只是快毕业了，总得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吧？而且就算回去啃老，自己好像也没有啃老的条件。

    父母和炎国很多的普通人一样，年轻的时候把时间和健康交给了公司，换取了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薪酬。在当时收入的可观和不错的补贴下一时冲动生下了自己，可到了他们30多岁的时候，升职、加薪突然和他们没了关系。

    看着手上的贷款，想想南海城里这套90平的房子，父母只能用努力弥补年龄上的缺陷，也就是在谢云最需要父母的时候，他们溺在了日复一日的加班中，为了加班费放弃了正常的下班，放弃了双休，唯一能完整休息的只有春节。

    不过今年春节有所不同，虽然父母休息了，但谢云却不想回家。

    回家又能怎么样呢？隔着学校与家这段距离，尚可保持一些家人的含情脉脉，抛却了这距离，留下的便只有无尽的争吵和一地鸡毛。与其在现实中相互消磨，倒不如存着这道屏障，沉浸在虚幻的和谐中。

    想到这里，谢云摆出一份和善的笑脸，奔走在摊位旁的几张桌子间，做着小摊子本不应该有的服务。

    不到8点，这里聚集的人群便都散去了，他们或是回到了大千世界中继续追逐自己的生活，或是回到一个小盒子中，等待着明天的降临。

    “今天还不错，”老板关上白炽灯，收拾着铁锅和碗筷，“备的料基本都用完了，靓仔你真是招客人啊。”

    谢云没有说话，他站在一张桌子旁边，拿起了一张卡片。

    他记得这桌客人，是最后才来的两个人，两人只点了一份炒饭和一瓶啤酒，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抽烟聊天。

    当然，最让他留意的是，在一群人穿着工人服装和日常衣服的打工人中，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是很显眼的。

    卡片上是一个方舟公司经理的信息，所谓方舟公司，就是老板斥巨资买的方舟船票所属的公司。谢云很意外，他本来以为这种陈年恶当连山里的野猪都不会上了，但似乎这个生意还是挺受人欢迎的。

    “老板，你上次买的船票是这里的吗？”谢云拿着名片找到了老板。

    “哎呀，好像是，对，是这个，星际航行公司嘛，”老板一手拿着名片，一手拿着手机，“看，我还存了他们经理的电话，就是这个。”

    哪有大公司经理的电话是可以随便存的啊，谢云心里吐槽着，怎么看都是什么用来骗人的小作坊吧，不，甚至不是作坊，大概可以说是诈骗集团。属于今天打个报警电话明天发现人在缅北的那种。

    星际……航行……公司，谢云飞速在手机上打下这几个字，这种公司的名字怎么看都不能信，老板属于是人傻钱多的大金主，白白把钱送给了诈骗集团。

    要不还是把经理的名字加上吧，不然恐怕什么都搜不到。

    当谢云看到这个公司所属的集团时，他承认有钱人没有傻的，老板敢花一千多万买五张票肯定是有原因的。

    星际航行公司，SpaceXX公司的子公司，全球首富家的产业。

    刚刚，谢云还对星际航行、太空跑路这种想法嗤之以鼻，现在，他承认自己太年轻了，还是需要沉淀，例如和多学习学习老板，投资一下星际航空这些产业。

    但是，为什么这家公司的人会来这个小地方吃饭？还是说，他们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谢云觉得自己等来了一个机会，一个能从尘世中逃脱出来的机会。

    “您好，先生，”男人看了看四周，坐在了小巷里的塑料凳子上，“这地方可真新鲜，桌子上是什么？油吗？”

    “也可能是水，”对面的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了金黄的头发，伸出了手，“韦斯特·赛肯·弗拉格。”

    “幸会，”男人握住了对面的手，“合州国人？”

    “联合王国人，”弗拉格扯了扯领带，把领口松开了一些，“我觉得这里很好，很有南海的感觉。”

    “看来您在南海待了很长时间了，”男人看着弗拉格熟练地把热茶到进碗里烫起碗筷，“很多本地人都找不到这样的地方。”

    弗拉格抬起手，操着纯正的粤语朝在各个桌子间忙碌的服务员：“一盘炒饭，一瓶啤酒，两个杯子。”

    看起来似乎还是大学生的服务员应了一声，把一张小票递了过来，转头又跑到另一个桌边点菜。

    “在南海混，总要学点粤语，”弗拉格笑了笑，“当地人就认这个，会说粤语要免掉很多麻烦，还能和南海佬打成一片。做生意好做嘛。”

    两人闲聊了一会，从天气聊到饮食，从南海湿热的气候聊到这里每天都能喝到的煲汤，炒饭上来了，没有人动筷子，双方都在等着对方先切入正题。

    “那么，先生，”弗拉格首先沉不住气了，从盘子里挖了一勺炒饭，“您还没告诉我您的名字呢。”

    “名字很重要吗，”男人的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给弗拉格倒了一杯啤酒，“生意场上，有时候不知道名字比知道了更好。”

    “虽然这么说，但我总要称呼您吧。”

    “称呼，”男人点了一支烟，思考了片刻，“您就叫我夏商周吧。”

    “夏商周，”弗拉格念叨了几遍，“很顺口的名字啊。”

    “当然，当然，”夏商周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这个名字在炎国可是很常见的。”

    “夏先生，您知道我想和您聊点什么，”弗拉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商周，“我有蓝图，有工厂，而您有客户。”

    “那个傻逼的星际航行计划？”夏商周冷哼了一声。

    星际航行业务很早以前就在这个世界为人所知，但星际航行和星际航行也是截然不同的。用一架技工攒出来的火箭飞到月球，和坐一架结构坚固的太空电梯上月球，想必是两种感觉。

    “炎国人就没有一个想着飞上太空？”弗拉格挑了挑眉毛，“这可是笔大生意，在合州国已经有很多富豪给我们投资了。”

    “很可惜，这里不是合州国，”夏商周吐出一口烟，悠悠地在半空中散去，宛若今天谈的生意，“我们的客户更愿意给现在就能看到回报的东西投资，例如新能源、互联网还有VR。”

    “真让我吃惊，”弗拉格说，“我觉得以上三者没有谁比星际航行更实在，尤其是新能源，可控核聚变都成型了。”

    “谁关心它实不实在，他们只关心能不能赚到钱，”夏商周干了一杯啤酒，“就拿新能源来说吧，新能源背后是炎石化，是国企，就算不能赚钱，又能亏到哪里去？”

    弗拉格摇了摇头，他敢来这找夏商周，心里多少是有点底气的。

    投资者都是闻着味儿就来的秃鹫，这点弗拉格比夏商周更清楚，他很清楚什么味道能让他们趋之若鹜。

    “那您一定要看看这个。”弗拉格打开手机，亮给夏商周看。

    这是一条BDC报道的新闻，标题很简单，但也很醒目：《外星人即将来临？专家称逃离地球或是唯一选择。》

    新闻的内容其实是辟谣外星人要来地球的传言，但里面的科学家无一不在证实着星际航行的重要性。报纸里甚至暗示了西方同盟准备大力投资宇宙飞船的消息。

    “不到一周，SpaceXX的股票就会在华尔大道疯涨，”弗拉格说，“炎国有自己的经济圈，不会那么快受影响，但一年内风向也该变了。”

    夏商周看着新闻，又用自己的手机查了一遍，确定是BDC刚刚发布的新闻。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过去，两个超级大国曾在太空航行上展开激烈的角逐，那是航天产业的黄金时代，一个国家两成的支出都会用在发展航天事业上。

    现在，这种日子要回来了。他们不知道原因，但赚钱从不需要原因。

    “所以说市场真是瞬息万变，”夏商周感叹道，“就在刚刚我还觉得星际航行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投资。”

    “我们希望在炎国和贵方合作成立星际航行公司，”弗拉格咧开嘴笑道，“你们不也兜售了很多方舟船票吗？现在可以兑现他们了。”

    夏商周点点头，方舟船票赚了很多，但成立星际航行公司会让他们赚得更多。更主要的是，他们俩一辈子都不用操心这个产业会爆雷，等到兑现星际航行这个承诺的时候，他俩的骨灰都不知道在哪了。

    “商业就是这样，市场风云不定，瞬息万变。”

    “可有一点是亘古不变的，”弗拉格举起了杯子，“赚钱。”

    “说得好，”夏商周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让我们敬这瞬息万变。”

    “以及这亘古不变。”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