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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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秀秀离婚

    以前风风光光的战奎,现在好像是一条无人看管的家犬,每天在寇拐子那里和一些无所事事的人鬼混,每月发完工资的头几天,他就召集战虎和拴奎一起喝酒打牌,消磨时光。

    张善武一直骂战奎不要和那些长毛子——留着长头发,穿着喇叭裤,游手好闲的人来往。可战奎不听,他总觉得现在的工作没有意思。

    在这段时间里,战奎也放下架子,厚着脸皮去叫了几次秀秀。可秀秀已经死了心,一直待在娘家,任凭战奎怎么叫,就是不愿意回家,这让战奎既生气又无奈。他现在一想到秀秀,好像比仇人还要憎恨。

    民兵都回家务农去了,整天在自己的承包地里忙乎,他这个当武装干事的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公社不久后改成了乡,昔日的社员也改称了村民,而他转身成了乡上的治安员。乡上也没有派出所,就他一个人掌管着全乡的治安工作。乡政府财政紧张,上班的机关干部工资也少得可怜。学校的老师连续三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还经常集中到乡政府门前上访讨要说法。战奎看到这种情况,心里的失落感与日俱增,像一头被阉割了的牤牛,全然没有了昔日的凛凛威风。他常常用酒精麻醉自己,消磨时光。空虚、悲观、失望的精神世界,使战奎变得狂躁不安。

    无聊的时候,他便去这个饭店查查户口,到那个商店查查违禁商品。有时百无聊赖地转到小生意摊点,问一些无聊的问题,让那些做小本生意的经商户们心生厌弃。可偏偏就这一套,他还从中尝到了甜头。

    前些天,战奎去一个小饭店。饭店的老板没有待见他,他就下令把人家的饭店给封了。这事虽然不大,但在一个偏僻的小镇里,却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议论纷纷,说三道四。战奎不管这些议论,也不怕群众咒骂,他就凭着这个职位,把饭店老板逼得给他道了歉,赔了不是,还送了一条香烟和两瓶好酒,他才把饭店启了封。

    自从战奎查封了那家饭店,使老板认输服软赔礼道歉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价仿佛又升值了,找到了权力的抓手,他的精神又来了。

    战奎现在不论进这个小镇上的哪家饭店,吃饭都不用掏钱。走的时候老板还要赔上笑脸,送上一条香烟或者两瓶酒,说些逢迎巴结的话,这让他心里感到满足得意。

    张善武老两口看见战奎颓废自弃,愁得常常唉声叹气。老两口子多次去秀秀家,恳求秀秀回到战奎身边。秀秀的父母也多次劝秀秀,给秀秀做工作,讲道理,可秀秀已经铁了心,坚决不回去。

    夫妻生活断档,战奎忍耐不住寂寞。遇上赶集的日子,街道上人来人往。战奎贼溜溜的眼睛就盯着这个大姑娘那个小媳妇看个不停。私欲和情欲在他的脑子里常常泛滥,把他搅得彻夜难眠。在和狐朋狗友们吃饭聊天的时候,他甚至不知羞耻地谈论行房之事,说些黄色段子取乐。

    战奎向表姐李凤仙求援,也无济于事。现在战奎和秀秀的婚姻问题,常常成了朋友和同事们茶余饭后谈论和取笑他的话题。这让战奎忍无可忍。他下定决心要正式向秀秀提出离婚。他没有告诉母亲,也没有告诉李凤仙,一个人独自骑上自行车去了秀秀家。

    进了门,战奎见老丈人一手拉着亮亮,另一只胳膊提着一筐干草要去喂牛。李望福看见战奎推着自行车从门外进来,问道:“战奎来了?”战奎气呼呼地用鼻子哼了一句:“嗯。”

    亮亮看见这个陌生而凶狠的男人,细嫩的小手拉着李望福树皮一样的粗手,惊恐地望着战奎。

    以前战奎进老丈人的家门,总要客气地问一句老丈人和丈母娘好。今天他粗声粗气,开口就问:“秀秀在家吗?”

    李望福见战奎脸色不好,预感战奎要生事,忐忑不安地说道“在家睡觉呢,你先进主窑里坐,我去叫她。”

    战奎把自行车往院子里一搁,径自打开主窑的门,往炕沿上一坐,拿出自己的兰州牌香烟,抽出一根,点燃抽了起来。

    秀秀的母亲一听是战奎来了,局促地问李望福:“战奎这次来是啥事?”秀秀的母亲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想:战奎要是叫秀秀回去,秀秀不同意,战奎真的耍起二来,她和秀秀、李望福三人该怎么办呢。

    李望福推了推正在睡觉的秀秀,说道:“秀秀,战奎来了。”

    秀秀一听是战奎来了,像被黄蜂蜇了一下,突然从炕上坐起来,说:“他来干啥?我这一辈子也不想见他。”

    李望福沮丧着脸说道:“有理不打上门客,人家来了,你总得见个面吧!回不回去,你也给人家说一声。”

    “我不想见他,您让他赶快走吧。”

    秀秀的母亲劝秀秀:“这事就算是战奎做的不对,可你现在是他的人。人家来看你,你总得给个面子,见个面吧。”

    李望福附和着说道:“是啊,你总得见个面吧,你快点,人家在窑里等着呢,别让他等急了。”说着,李望福把亮亮交给了秀秀的母亲,自己出了厨屋。

    李望福进了主窑的门,战奎定心坐在炕沿上抽烟,脸拉得像个长茄子,也没有搭理老丈人。

    李望福拿了把凳子,自己贴着窑膀子坐了下来,拿出旱烟不自在地卷上一根,自己抽了起来。两个人无话可说,沉默对抗。

    李望福无话找话地问战奎:“你爸妈都好吗?”

    战奎连眼皮都没抬,瓮声瓮气地说:“好着呢。”

    李望福接着问:“你这次来是接秀秀回家的吧?”

    战奎把三角眼一瞪,口气强硬地说:“我这次是接她去法院的。”

    李望福以为战奎要抓秀秀坐监狱,惊慌失措地说道:“秀秀犯了啥罪,你要送她去监狱?”

    “抓她进监狱,我怕弄脏了我的手,我让她到法庭去和我离婚。”战奎骄横地放着狠话。

    李望福和秀秀的母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几辈子人都没有打过官司,遇事总是以息事宁人的态度处理问题。他是想等秀秀想通了,再让秀秀回家和战奎好好过日子。可李望福万万没有想到,战奎今天来,和自己没有说上几句话,就主动提出要和秀秀离婚,这让他始料不及。

    李望福气得手都抖了起来,一下子把烟头往地上使劲一摁,生气地说:“你这娃有话慢慢说,别动不动就提离婚。”

    战奎把眼一瞪说道:“我娶的媳妇,常年在娘家住着,我和没有媳妇打光棍的有啥区别?您要是有这样的媳妇,您能容忍吗?”

    战奎这话让李望福既羞耻又恼怒,脸上像喷上了辣椒水,顿时火辣辣的。现在李望福倒埋怨起秀秀来了:这死女子一点都不听话,这么长时间待在家里也不回去,让我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李望福也不能眼看着秀秀和战奎离婚,便硬着头皮说道:“离婚也不是一句话说离就离的。”

    在李望福这个老观念来看,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哪能说收回就收回呢?传统的婚姻观念一直根深蒂固地扎根于他和秀秀母亲的心里。上次战奎说离婚,他也没有在意,认为是年轻人头脑一热,说了句气话。这次,是战奎直接找到家里来提出离婚,一进门就态度生硬,他觉得问题严重了。

    李望福的老脸皱皱巴巴地抽搐了几下,说:“你要离婚,那也要征求你父母和秀秀的意见,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战奎气呼呼地说:“我这次来,就是叫秀秀和我离婚的。至于我爸妈,他们管不了我个人的事,这事我说了算。”

    李望福一听这话,也不再多说什么,害怕战奎真的做出啥二杆子事情来,让人耻笑。

    李望福脸色难看地拿出旱烟袋又卷了根烟,生着闷气,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只管低头抽烟。

    战奎催促道:“您快把秀秀给我叫来,我没有时间在这费工夫。”

    李望福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他出了门,回到厨屋对老伴和秀秀说:“战奎来是要离婚,看咋办?”

    秀秀一听这话,一下子从炕上跳了下来,穿上鞋,跑到主窑问战奎:“你这次来是要和我离婚的,是吗?”

    战奎把眼一瞪,样子像要吃人。他咬牙切齿地回答道:“是的,我这次来和你非离婚不可。”

    “好!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说到做到。”秀秀也不示弱,态度坚决。

    战奎轻蔑地瞪了秀秀一眼,说:“你以为你是个啥金枝玉叶?就凭我战奎的家庭和身份,什么年轻漂亮的女人我找不到?孩子我也不要,你自己带着吧。”

    秀秀听完战奎的话,激愤地说道:“既然你想离婚,那咱现在就去乡上办离婚手续。孩子你就是想要,我也不会给你的。”说完一转身就往门外走。

    战奎从炕沿上跳下来,把抽了一半的纸烟狠狠地甩在地上,也跟着秀秀出了门。

    当秀秀的母亲从厨屋抱着亮亮赶出来的时候,秀秀和战奎都憋着气已经出了院子的大门。待秀秀的父母撵出大门口的时候,秀秀和战奎已经上了门前的坡。

    李望福和秀秀的母亲站在门前的两棵枣树前,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唉声叹气地回屋里去了。

    结婚自由,离婚自愿。秀秀和战奎到了乡上,办离婚手续的人苦口婆心地劝说战奎和秀秀,也没有见效。既然两个人都态度坚决,办事人员也就不再多费口舌,利利索索地给办了离婚手续。

    离婚对于秀秀来说是一种精神和生活的双重解脱,她仿佛浴火重生,感到了一身的轻松。她再也不会为自己是战奎的媳妇而感到自卑和羞耻,也不用怕别人在背后议论和戳自己的脊梁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