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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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携手劳作

    清明节过后,春意盎然,到处桃红柳绿,莺飞草长。农民们脱去束缚了一冬的棉衣,换上了轻快而舒适的春装。看着分到手的责任田,身上涌出一股使不完的劲。

    昨夜下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透雨。早晨起来,天空放晴。麦苗的嫩叶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清新的空气中混合着清香,让人不由得神情一爽!田间地头开满了星星点点的蒲公英黄色花朵,像羞怯的少女打着鹅黄油亮的花伞,小巧玲珑。地里的麦苗,路边的野花,枝上的树叶经过一夜细雨的涤濯,显得尤为清新。春天,生机盎然的世界像一幅画卷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狗娃拉着心爱的毛驴,到了地头,他拿下驮在驴背上的化肥袋子对山枣说:“快把脸盆拿来。”

    山枣像个小孩,边走边采摘路边的野花。听狗娃在叫,小跑着到了狗娃的身旁。山枣红扑扑的脸,微微一笑。

    狗娃开心地说道:“你先把化肥往脸盆里倒,我把驴拉到草多的地方拴上,让它自己吃草。”

    山枣“嗯”了一声。

    化肥是狗娃借别人的钱提前买回来的。在生产队种地的时候,都是人糊弄地。生产队有钱的时候,就在地里多撒点化肥,没有钱就少撒点,有的地干脆就不上肥。这样几年下来,土地越种越贫瘠,野草却越长越茂盛。可现在这地已经承包给个人了,地里打多少粮食,除了缴公粮外,其余的都归自己所有。所以农民种粮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谁还敢不认真侍弄土地呢。

    本来这化肥买回来应该在惊蛰后麦苗返青的时候就撒在地里的,可因张有理死活不想分地,西庄生产队包产到户一直处于停滞状态。最后在上边的再三催促下,耽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吵吵闹闹地把地分开。

    狗娃虽然没上过学,不识字,但种庄稼是一把好手,地里的农活样样精通。他跟着生产队里的一些老把式学会了耕地、摆耧和耱地。一年二十四个节气,跟他二爸张世文也学背得滚瓜烂熟。什么时候翻地、翻多深,什么时候下种,一亩地下多少种子,什么时候施肥,哪块地需要施什么肥,狗娃都了如指掌。侍弄地,他绝对是行家里手。

    狗娃把驴拴在一个野草茂盛的地方,找了个木棍插在地上,把驴拴上,缰绳放长,让驴围绕着这根木棍周围吃草。

    他和山枣端着满满两脸盆化肥,一遍又一遍地来回穿梭在绿色的田野上,像一对飞翔在海面上的海燕。尽管麦地里昨晚刚下过春雨,地有些粘脚,裤腿也打湿了,可看着这绿得耀眼的麦苗,狗娃心里就舒坦,什么烦恼事都忘在了脑后。

    当狗娃和山枣聚精会神地在地里撒化肥的时候,听见远处有人喊:“谁这么缺德,把驴放在我的地里啃麦苗?”

    狗娃家的毛驴脱缰了,跑到别人家的麦地里去了。狗娃见有人扛着铁锨拼命地追打毛驴,他心里一惊。喊道:“怂娃!怂娃!你别打,是它自己脱了缰绳跑到你地里的。”

    怂娃是村里一个游手好闲的青年,按辈分比狗娃低一辈。包产到户后,他倒清闲自在。地里的庄稼不会种,整天扛着个铁锨,背着个收音机,听着歌曲,在田间地头到处乱转。

    怂娃举起铁锨,狠狠地在毛驴背上一击,毛驴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惊慌失措,尥起蹶子在麦地里狂奔了起来。怂娃追赶不上,把铁锨嗖地一下扔了过去。铁锨擦着毛驴的背一飞而过。这一举动,把狗娃吓出了一身冷汗。

    狗娃跑过去拉住怂娃的手,赶快给怂娃赔礼道歉:“你不要生气,是我没有把驴拴好,它跑到你麦地里吃了你的庄稼,对不起!”

    怂娃追打毛驴,跑得双腿发软,脸色煞白。他怒目圆睁,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您说得轻巧,毛驴脱开了缰绳,怎么不跑到您自己的麦田里去,偏偏跑到我家的地里?”

    狗娃急忙解释:“都是我不好,这驴它不像人那么听话,它也分不清哪块地是你的,哪块地是我的呀。”

    怂娃哪能理解狗娃心疼毛驴的心情,气呼呼地说道:“我看您是故意的,见我的地里没有人,把驴故意放到我家地里吃庄稼,养肥您的驴而损人利己。您还算不算人啊?生产队把地都分给了私人,麦子就是我一家人的口粮,这个季节,驴把麦苗啃了,还能长上来吗?”

    “大侄子,你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在地里撒化肥,没有注意。驴也是刚跑进麦地里的,功夫不大。”狗娃一个劲地说着好话,赔着不是。

    怂娃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地说道:“您还想让它在我地里吃一天啊?”

    狗娃知道遇上这事谁都会心疼自己家的庄稼,就一会一个怂娃,一会一个侄子地叫个不停,以求怂娃谅解。

    狗娃好说歹说,怂娃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狗娃赶紧拿出旱烟袋说道:“大侄子,你别生气了,有话慢慢说。来来来,先卷根烟消消气。”说完,狗娃赶紧给怂娃把烟点上。

    这时,山枣过去把毛驴拉住,她怕怂娃这个二杆子再追打毛驴,便拉着毛驴赶紧离开了。

    怂娃非让狗娃赔五十斤麦子。狗娃觉得要五十斤麦子有点讹人。但终归是自己的不对。现在庆幸的是毛驴没事,真要是怂娃把毛驴打出个好歹来,那就把狗娃的心都挖出来了。

    既然毛驴安然无恙,狗娃答应等麦子成熟后,给怂娃送去五十斤麦子作为补偿,这事才算平息。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这土地万物,啥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在狗娃撒完化肥的第二天晚上,天又下了一场及时雨。抓住好时节,狗娃和山枣早出晚归,不知疲倦地一直忙活在自己的这块承包地里。有时中午也不回家,带上母亲做的高粱面馍馍,提上一暖壶开水,在地里简单地吃一口。累了,在地头的树荫下歇会儿,喘口气就又投入到繁忙的劳动中去了。

    小麦一天赛过一天地疯长。夹杂在麦田里的野草也因为雨水合时,又上了化肥,也跟着疯长了起来。如果杂草一旦长起来,这麦子就会被野草吞没,粮食就要减产。狗娃必须尽快把草拔干净。眼看杂草一天比一天长得高,狗娃和山枣两个人心急如焚,丝毫不敢懈怠。

    尽管浑身疲惫不堪,但狗娃和山枣两个人在一起,一点都感觉不到厌倦。他们边劳动边聊天,有时还哼哼唧唧地唱段山歌,显得和谐浪漫。

    山枣边拔草边问狗娃:“这麦地里的杂草怎么这么多呢?”

    山枣尽管也是个农村女子,但她在娘家时,也不管耕田种地的事,所以对这些还不是太懂。

    狗娃笑着对山枣说:“这地和人一样,你要对它好,它才能对你好。你把它伺候好了,它才能给你好好地长庄稼。你不好好待它,它就耍赖,让你饿肚子。”

    山枣不解狗娃这话的意思,睁大眼睛问道:“这是啥意思?”

    狗娃耐心地给山枣解释:“地在大集体的时候,也没有好好地深耕过。大集体是混工分,耕地的人偷懒糊弄土地,犁铧只把地皮划破,看起来地是耕了,但耕的地都是半生半熟,没有深耕细作,这地就容易长野草。”

    山枣越听越糊涂,问道:“啥叫半生半熟地?”

    狗娃像给小学生上课一样,耐心地对山枣说道:“半生半熟地就是没有压茬耕地,而是耕一犁留一犁。犁铧翻过来的新土把没有耕的地遮盖住了,从地面上看起来地是耕了,其实没有全部耕透,这就叫半生半熟地。”

    山枣像个小孩一样不断地追问:“半生半熟地为啥容易长野草呢?”

    狗娃和山枣以后就是这块土地的主人,他不但自己要把地种好,还有必要帮助山枣学会种地,懂得一些农事。

    狗娃不厌其烦地解释道:“麦子收完后,这半生半熟地没有把野草的根耕断,野草压在浮土下面,根还长在地里。在这样的地里种上麦子,草自然比麦子长得要快。再说麦子是一季生的,麦子成熟后,这麦根就死了。而野草是多年生的,根不死,第二年又长出来了。像生产队那样耕地,野草不把麦子淹了才怪呢。”

    狗娃和山枣夫唱妇随,你问我答。虽然弯腰拔草很累人,但小夫妻俩一边说话,一边干活,倒也其乐融融!

    狗娃家的麦田抓住了第一场春雨,适时地撒上了化肥。第二场春雨又给麦苗添了把劲。麦苗像喝足了油,狂生猛长。叶子墨绿宽厚。狗娃家的麦苗和连畔种地人家的麦苗相比,成色大相径庭:别人家的麦苗叶子发黄,有气无力;狗娃家的田里,绿油油的一片,长势喜人。如果在麦收前雨水合时,不出意外,狗娃今年的丰收势在必得。

    从土地承包的这天起,狗娃全家就没有一个闲人:母亲在家里做饭、喂驴、喂鸡,还做一些家务活;狗锁和狗蛋正在上学,放学回家,负责到山里分的苜蓿地里割草喂驴,垫牲口圈;小妹爱香回家负责打扫院子卫生,到山道上拣粪。狗娃和山枣当然主要负责承包地里的庄稼活。母亲把家里的活路安排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母亲见狗娃和山枣整天泡在地里,常常连饭都顾不上吃,她就尽量把饭菜做得精致些。并且在每次做饭时多放些油,以增加他们的营养,害怕把他们给累倒了。就是这么一个缺少劳力,每年在生产队挣不了几个工分,分不了几袋粮食的家庭,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有一份属于自己力所能及的活计。家里也呈现出了勃勃生机。狗娃再也不用每天和谁争吵请示,看别人的眼色干活了。家里的事自己做主,自己的活自己干,这一切都在和谐愉快中运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