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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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拒绝婚事

    一场洪水冲垮了大坝,领导干部害怕上级追查责任,开了几天会研究对策。

    白处长建议道:“我知道一个人,把他请来,在技术上可以帮助我们。”

    甄惠民好像看见了一线希望,赶紧问:“是谁?你快说。”

    “张世德,这个人是黄土高原研究的专家,他肯定会有办法。”

    甄惠民忙问:“张世德现在在哪里?”

    白处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在马山林场放羊。”

    甄惠民说道:“赶快把这个人给我调回来,帮助我们修水库。”白处长点了点头。

    有了张世德这个水利专家,让甄惠民喜出望外。他好像在黑暗中见到了一丝光亮,回去后就紧锣密鼓地到处打电话,联系把张世德调往水库工地。

    这天下午,张世德放羊回来,刚把羊赶进羊圈,正在关门时,顾场长便急急忙忙跑到他跟前说道:“张工,今天地区人事局打来电话,让你赶紧回水利处报到,你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吧。”

    张世德也不知道这么急找自己有啥事,问道:“电话里怎么说的,咋这么着急?”

    顾场长求也似地对张世德说:“电话里没有说啥事,看来事情比较急,你先回去报到,东西等以后回来再拿。你走的时候把门锁上就行。”

    可以说张世德也是从阎王殿里走过一趟的人了。他被吓出了精神分裂症,病情好转后回单位上班,就被下放到这个山高皇帝远的林场接受改造。虽说离开了大城市,成为深山老林里的一个放羊倌,可在这里,他倒是清闲自在,也不用整天担惊受怕了。况且在这深山老林里,没有城市的喧嚣和勾心斗角,几乎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他们这群人便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种菜种粮,养猪养羊,生活有了保障,身心得到了慰藉。

    现在张世德的精神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自从到农场后几乎就没有再犯过。这种闲适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突然通知要他离开,他倒有些留恋。

    晚上,张世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第二天早晨,他步行了三十多里路,才坐上了回古塬市的班车。

    在车上,张世德的心情是紧张而复杂的。望着眼前匆匆而过的山川田野,沟沟坎坎,他感慨万分!这个养育过他的黄土地,张世德是多么的熟悉和热爱啊!记得在他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高兴得满村子逢人就讲,这让当时村里的人都羡慕不已。当他拿着神圣的录取通知书,准备离开家乡去大城市上学的时候,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来道喜看热闹。还有外村子的人听说张世德考上了大学,步行几十里路来看看这个共和国的娇子长得啥模样。

    说实话,在这偏僻的小山村,大多数人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好多人家的孩子连小学都上不起,甚至几代人都没有一个识字的。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送孩子上个初小,识几个字,亮亮眼睛就算很不错了,大多数连听都没听说过大学生这个名词。一些老年人以为大学生就像老戏中看到的状元。

    村里人认为:人才出在坟里,钱财出在门里。谁家出了人才都是祖坟埋得好,冒了青烟。如果家里发财则是宅基的大门安对了方向。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张世德是很风光和荣耀的。尽管时隔多年,张世德还是历历在目。可现在自己这个现状,他都羞于见人。

    班车快经过家门口时,张世德害怕下车后遇上村里人问起自己放羊的事,索性就不想回家了。

    可既然快到了家门口,不回家看看老婆孩子,他也于心不忍:自己常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照看孩子,感到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内心的亏欠让他硬着头皮下了车,背着提包向家里走。好在路上没有遇见一个熟人。

    张世德加快了步伐。当他迈进自家大门的时候,狗蛋正在院子里玩耍,他走过去抱起狗蛋。狗蛋见陌生人抱他,竟然害怕得哭了起来。这也难怪,张世德这么长时间没有回过家,狗蛋几乎把他忘记了。

    狗娃的母亲听见孩子的哭声赶紧从屋里出来,以为狗蛋出了啥事,出窑一看见是丈夫回来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张世德笑呵呵地说道:“我要回水利处工作了,顺道回来看看你和娃娃们,刚进门。”

    狗娃的母亲埋怨道:“你经常不回家,娃连你都不认识了,看把娃都给吓哭了。”

    张世德愧疚地说道:“都是我不好,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娃都把我当成陌生人了。”

    狗娃的母亲嗔怪道:“我还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呢。别说娃认生,就是我也快把你给忘了。你的心里就从来没有我们娘儿几个。”

    张世德嘿嘿一笑,在狗蛋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娃还小记不得我了,你要是把我忘了就是心里没有我了。”

    狗娃的母亲白了张世德一眼,随后笑着说道:“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说这些干啥!暖壶里有热水,你先洗个脸,我回去给你收拾点吃的。”

    张世德说道:“我不饿,走的时候吃了个馍馍。坐了一路的车,也没有出啥力。”

    狗娃的母亲关心地说道:“不吃怎么行呢,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也该饿了。你把娃看着,我去做饭。”说着,狗娃的母亲就回厨屋给张世德做饭去了。

    其实,家里已经吃过了午饭。午饭过后,狗娃和菊香去上工了,狗链和狗剩两个去上学了,爱香领着狗锁去捡柴禾去了。家里就剩下狗娃的母亲和狗蛋,院子里显得空旷而寂寞。

    当夕阳离地平线还有半竿子高的时候,狗娃和其他几个弟弟妹妹都先后回了家。孩子们见父亲回来了,一个个高兴地跑到主窑,期望能得到父亲的犒劳。

    张世德以前在省城工作,每次回家,都要给孩子们买些糖果和饼干之类的东西作为见面礼,分享给孩子们,寻回久违了的感情。可这次他是从一个偏僻的后山林场回来的,走的时候也没有商店能买到孩子们喜欢的东西,这让孩子们大失所望。他后悔当时路过县城时应该下车去买点哄孩子的东西。现在孩子们都来站在他的面前,一个个用祈盼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吃过晚饭,当孩子们都睡下的时候,狗娃的母亲对张世德说:“娃他爸,有件事我给你说说,你看行不行?”

    “有啥事你就说吧。”

    狗娃的母亲把李凤仙给狗娃介绍对象的事给张世德说了一遍。

    张世德高兴地说道:“这是好事啊,狗娃现在都二十五岁了,也到了该找对象的年龄了。我也常想这事,就是没有时间回来给娃张罗。只要那女子身体健康,能吃苦,会过日子,脾气好,不嫌弃咱家穷就行了。”

    狗娃的母亲介绍道:“听他嫂子说,这姑娘是她的娘家堂妹,和李凤仙娘家住得不远,人也不错,也没有啥毛病。就是没有念过书,不识字。你也知道,山里的姑娘,从小就下地干活,都能吃苦,我看这事能成。”

    张世德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说道:“明天你把他嫂子叫来,我问问情况,能行的话,我们就抓紧时间让两个娃见个面。如果没有啥意见,就定了吧。”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一露头,狗娃的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到了李凤仙家。

    到了李凤仙家的门前,李凤仙正在自家的院子里收拾自留地里打下的麦子。她见狗娃的母亲进了院子,便放下手里的活说道:“四妈,您来了。”

    狗娃的母亲上前热情地拉住李凤仙的手,说:“他嫂子,你正在忙啊?上次你说的你娘家堂妹的事怎么样了?昨天,你四爸回家了,我昨晚和他商量过了,我们觉得这事能行,就麻烦你给撮和撮和吧。”

    李凤仙本来就喜欢张罗这事,见有了回音,便说道:“四妈,这些天我比较忙,等稍微闲点了,我就回娘家给说说,您看行不行?”

    狗娃的母亲感激地说道:“那就麻烦他嫂子了,狗娃现在的年龄也不小了,这事也不敢再耽搁了。”

    李凤仙笑着说道:“四妈,您就放心吧,这事全包在我身上。”

    李凤仙顺手在院子里拿过来一个小马扎,放在狗娃母亲的面前,说:“四妈,您坐上。”

    狗娃的母亲坐定后,李凤仙接着问:“我四爸是什么时间回来的?”“昨天回来的。”

    “只要我四爸同意,我看这事能成。”接着,李凤仙又说了一通自家堂妹的好处。两个人鸡毛蒜皮的事又闲聊了一会,李凤仙就随着狗娃的母亲去见张世德。

    见了张世德,李凤仙亲热地问道:“四爸,您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媳子,你坐下吧。”张世德拿来板凳,给李凤仙让座。李凤仙忙说道:“四爸,您坐吧,我站着。”

    几句寒暄过后,张世德直接问李凤仙:“媳子,你给狗娃介绍对象的事,你四妈昨晚都给我说了,那就烦劳你帮着给狗娃说说吧。”

    李凤仙见张世德主动提出了给狗娃找对象的事,便高兴地说道:“四爸,只要有您这句话就好,我忙过了这一阵子,就回娘家给狗娃拉扯去。不过,我不知道我狗娃兄弟是啥意思,他同意不同意?”

    张世德见李凤仙有些顾虑,便喊狗娃到窑里来。

    狗娃听见父亲在叫,赶快从院子里进了主窑,问:“爸,您叫我啥事?”

    张世德对狗娃说道:“你嫂子有个娘家堂妹,还没有对象,今天来要和你商量这事。”

    狗娃一听李凤仙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当着父母的面,他脸一红,说:“爸,这事不用着急。现在我们家里这光景,连饭都吃不饱,家里再添一张嘴,也是负担。”

    “瓜娃娃,家里再穷媳妇还是要娶的,你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啊。”张世德关切地看着狗娃。

    这时,李凤仙插话说道:“狗娃兄弟,四爸这都是为你好,你都这么大了,到该找对象的年龄了。”

    狗娃觉得李凤仙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克星:要不是李凤仙在里面搅和他和秀秀的事,秀秀就不会嫁给战奎。就是这个李凤仙使自己彻底地失去了心爱的秀秀。

    狗娃对这个女人厌恶极了,现在,李凤仙又跑来给自己提亲,狗娃觉得有一种蒙受侮辱的感觉。

    狗娃本来想发火,但碍于父母在场,强忍着心里的怒气,说:“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这一辈子娶不上媳妇,我就打一辈子光棍,也与你无关。”

    张世德不了解狗娃的心情,一听狗娃当着自己的面竟然对前来说媒的李凤仙用这样生硬的口气说话,便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这娃娃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嫂子是我和你妈请来的,她对你的婚姻大事这么上心,你这娃怎么能对你嫂子这样说话呢?”

    狗娃没有吭声,李凤仙被狗娃的态度弄得有些难堪。不过,李凤仙心里也明白,狗娃过去和秀秀好,是她自己为了巴结表弟战奎,硬是跑前跑后把秀秀和狗娃的姻缘拆散,坏了狗娃的好事。她知道自己伤了狗娃的心,把狗娃惹下了,她也觉得对不住狗娃。

    为了缓和气氛,李凤仙则显出不和狗娃计较的态度,说:“狗娃兄弟,四爸和四妈都是为你好,你都二十五岁的人了,你看咱们队上像你这样大年龄的,人家的孩子都能拾牛粪了,你还在等啥?可不敢再等了。”

    狗娃见李凤仙倒逼自己,有些生气地说道:“我的事你别掺和了好不好?找对象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以后你再也别给我提对象的事了。”

    李凤仙把狗娃和秀秀的事搅黄了,狗娃对她有一肚子的怨气。今天既然李凤仙亲自上门,他便不留情面地怼了这个爱搬弄是非的女人一通。

    母亲见狗娃对前来说媒的李凤仙毫不客气,她知道狗娃心里对李凤仙有怨气。但今天是她把李凤仙请到自己家里来说亲的,狗娃对她的这个态度,狗娃的母亲自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便骂狗娃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嫂子好心好意给你介绍对象,人家为了啥?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狗娃是个孝子,从来没有顶撞过父母。现在他忍着满腔的怒火,尽量克制着自己,说:“对象我现在不找,我还有事忙着,你们聊吧。”转身出了窑门。

    李凤仙见自己的热脸贴在了狗娃这个冷屁股上,便满脸无光地说道:“我今天也忙着,四爸、四妈,我回去了,家里自留地里打下的麦子还在场里没有收拾呢,我走了。”说着抬腿就要走。

    狗娃的母亲见李凤仙要走,忙说道:“她嫂子,狗娃这娃娃不懂事,惹你生气了,你不要记在心里。有事我们大人之间说,就不要和这个瓜娃娃计较了。”李凤仙摇晃着圆润的屁股,前凸后翘,像个将要下蛋的母鸡。她边往外走边说道:“没有啥,四妈,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您和我四爸都在,我和他计较个啥,他毕竟还是个娃娃。”说着就讪讪地回家去了。

    请李凤仙到家里来这事,本来是张世德和狗娃的母亲昨晚就商量好的。可狗娃毫不领情,这让狗娃的父母感觉有点对不住李凤仙。

    张世德叹了一口气,对狗娃的母亲说:“这娃娃啥都好,就是脾气有些倔。他既然现在不同意找对象,这件事就先缓一缓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