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繁体版

第7章 婚后遇知音

    狗娃被送到鸭子掌工地,尽管大强度的劳动让他疲惫不堪,但他还在日夜思念着秀秀,想着巧巧的处境和自己一大家子人的生活问题。

    这些都让他焦头烂额,身心俱疲!

    秀秀结婚后,她和狗娃的心情是一样的,无时无刻地挂念着她的狗娃哥。好在战奎被调到鸭子掌水库工地去了,她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人打扰,总算比较清静。可这清静背后的思念和伤痛,像梦魇一般,一直在折磨着秀秀的心,让她寝食难安。

    自从坐十那天回娘家见了狗娃一面外,到现在她一直也没有狗娃的消息。她感到自己和狗娃之间好像有一道无形的高墙,将他俩隔开。

    她和狗娃变得生疏、误解、埋怨、伤感……

    有时又让她变得担心、牵挂、想念、惦记……

    这些复杂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把秀秀折磨得生不如死。

    秀秀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生活的感觉完全和她当姑娘时大不一样了。在娘家的十天时间里,秀秀再也找不到从前在父母跟前撒娇、发发小脾气、故意逗父母生气的感觉了;再也没有以前全家人围坐在土炕上的欢声笑语了;再也没有和本村要好的姐妹,在参加队上劳动时打闹戏耍的快乐时光了;再也没有和狗娃哥一起进山采猪草、看桃花、唱歌开心的时候了……

    总之,以前的爱情之树好像遭到了突如其来狂风暴雨的袭击,花朵和叶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枝丫,摇摆在寒风里。这些曾经清晰而又让人难以忘怀的情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是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而变得越来越模糊和遥远了……

    现在的秀秀,每天愁眉苦脸,默不作声。甚至在坐十的时间里,和父母亲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有时竟然还显得有些陌生和尴尬。

    秀秀的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唠唠叨叨地给她讲:怎么做一个女人,怎么居家过日子,怎么和丈夫、公公、婆婆相处,怎么忘掉之前的不快……

    秀秀根本听不进去,甚至觉得烦躁闹心。

    有时母亲说得多了,秀秀没有好气地怼上一句:“妈,您就少说几句,这些话我都听腻了,您让人清静一会行不行?”

    每每在这个时候,母亲就不再言语了,母女之间生分得倒像彼此是一个外人。秀秀百无聊赖地在娘家待了十天,就匆匆地返回婆家了。回到婆家的这段时间,不时地有几个左邻右舍的年轻媳妇及姐妹们来看秀秀的新房。可情绪低落的秀秀和她们客套过后,也不知道再聊什么——她也没有心情和她们聊天!总是勉强挤出点笑容和极力装出来的热情,常常使来人和她说不了几句话就悻悻地离开了。

    战奎的父母亲是一对慈祥和蔼的老人。战奎的母亲见秀秀不开心,瞅机会来到秀秀的新房里陪她坐坐,嘘寒问暖,尽量让她减少生疏感,促使她融入到这个家庭中来。可秀秀除了对两位老人的尊重和礼节性的应付之外,彼此之间也没有多少话要说。

    现在,秀秀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无以自遣。甚至于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还出着气的活死人。

    新媳妇结婚不久,家里人都不让下地干活。秀秀这段时间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床上的被褥都是结婚时置办的。父母给自己的陪嫁都装在红油漆箱子里原封未动。秀秀从箱子里拿出结婚时父母给自己的陪嫁,一件件地整理着、回味着。……

    两床印着龙凤呈祥的红绸缎被子,像大面包一样肿胀刺眼地放在新房的炕上,好像在嘲笑和讽刺着秀秀,使她心里烦闷异常。

    箱子里,一对绣着鸳鸯的绣花枕头,那是母亲找全村针线活做得最好的大妈绣的。七色丝线绣成的鸳鸯戏水图案,精致艳丽,却让人伤感!

    拿开这对枕头,箱子最底层是秀秀为狗娃绣的肚兜,还没有绣成,就被战奎玷污了。本来她在结婚前想把这个肚兜烧掉的,可这是她和狗娃爱情的见证,是她爱情的信物,她要把它带在身边留作纪念,所以也随嫁妆一起带来了。

    给自己绣的这个精致的肚兜,是一对五彩凤凰,凤凰的右边是一朵花开富贵的牡丹,在牡丹的上面是一对活灵活现、翩翩起舞的蝴蝶。

    秀秀摸着这个肚兜,想起和自己在同村一起长大的海燕:那时秀秀刚十八岁,是个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她躲过家人,在煤油灯下跟着海燕学刺绣。在海燕家里,海燕偷偷地问秀秀将来要找个啥样的对象,秀秀笑着拍打着海燕说道:“你个姑娘家,问这些害不害羞?”说着两个人互相嬉笑打闹了起来。

    打闹完,海燕问秀秀:“你心里是不是装着狗娃哥呢?”

    秀秀假装生气地说道:“我长得这么漂亮,咋就能看上他那么个泥瓦匠呢!我心里的人可比他英俊潇洒多了。”

    海燕拉了一把秀秀说道:“你别骗我,我都看出来了,狗娃每次来你家,你都那么殷勤,一口一个狗娃哥叫得那个亲热!”

    秀秀嬉笑着去抓海燕,一不小心,绣花针扎了海燕的手。海燕疼得大叫一声,骂道:“你这个死女子,扎死我了!”

    秀秀忙拉着海燕的手一看,针尖刺破的手指,鲜血正在慢慢地渗出,像一朵徐徐开放的梅花。

    秀秀赶忙用嘴吸了一下海燕的手指问道:“疼吗?”

    海燕故意说道:“疼,疼死我了,扎在你的手上不疼啊?看看,为了你的狗娃哥,把我的手都给扎破了。”说着,两个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又嬉闹开了。这些美好而难忘的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不时地闪现在秀秀的眼前……

    正当秀秀忘记了暂时的烦恼,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时候,院子里的大黄狗突然狂叫了起来。秀秀赶忙把这些嫁妆收拾起来,锁好箱子。

    秀秀透过玻璃窗一看,一个身穿蓝色印花棉袄,扎着两只小辫的姑娘正站在大门外。

    战奎的母亲从厨屋里出来,边走边喊大黄狗:“大黄,不要叫了,是自己人!”说着便急忙过去挡狗。

    黄狗好像听懂了主人的话,立刻就停住了口,反而一个劲地摇着尾巴,好像对来人表示欢迎。进门的是战奎隔壁家的翠娥。

    秀秀见翠娥进了大门,便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

    翠娥手里端着一个碗,秀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便羞怯地说道:“你来了?”

    翠娥笑眯眯地应道:“嗯。”

    战奎的母亲见翠娥走到新房门口了,便说道:“秀秀,这是咱邻居家的闺女,叫翠娥,比你小两岁。”

    秀秀低声细气地说道:“翠娥妹妹来了,快进屋吧。”

    翠娥甜甜地叫了一声:“嫂子好!”说着,一起进了战奎母亲所在的厨屋。

    进了厨屋,翠娥说道:“大妈,这是我大姑给我家送来的荞面,我妈做的凉粉。说是开春了,能败火,让我给你们端来一碗,让我新嫂子也尝尝鲜。”

    战奎的母亲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妈这么有心,这是亲戚给你家的,本来就没有多少,你还给我端来这么一大碗。你们都吃了吗?”

    翠娥把碗放到锅台上,说道:“我们都吃了,我妈做的也不多,就给您盛了一碗。”

    说着,翠娥拉住秀秀的手,说道:“大妈,您忙着,我和我新嫂子去新房说说话去。”

    战奎的母亲和善地一笑说:“好,你们去吧,去和你嫂子好好聊聊。”秀秀带着翠娥进了新房,两个人坐在炕沿上聊了起来。

    翠娥甜甜地一笑说道:“嫂子,你长得真好看,像戏里的李铁梅。”

    秀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漂亮啥,我怎么能和人家李铁梅比呢?”

    “嫂子,我看你比戏里的李铁梅还漂亮呢,我战奎哥娶了你,不知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福分。”翠娥一个劲地夸赞着秀秀。

    秀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妹妹,你也别叫我嫂子了,好吗?”

    翠娥诧异地问道:“不叫嫂子,那该叫你什么呀?”“你就叫我姐姐吧。”

    翠娥高兴地说道:“行,那我以后就叫你新姐吧。”翠娥这么一说,把秀秀也给逗乐了。

    秀秀点了点头,说道:“好,就叫我新姐,这样我感到特别亲切。有了你这个好妹妹,以后我就不烦闷了。”

    翠娥摸了摸炕上铺的新床单和放在炕角的新被子,羡慕地说道:“新姐,这些太好看了,这被面是从哪里买来的,我见都没有见过。”

    今天遇到了翠娥,秀秀这才有了结婚以来的第一次笑脸。

    秀秀浅浅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买的。”

    翠娥对秀秀新房里的一切东西都感到新鲜好奇。她从炕沿上跳下来,一会看看这个,一会摸摸那个。最后拿起一个精致的雪花膏瓶,打开盖子闻了闻,说:“新姐,这是啥?这么香。”

    秀秀微微一笑,说道:“妹妹,你把脸洗一下,我给你润脸,你感觉一下。”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用?”

    “没有关系,你试试吧,润上冬天脸就不会干裂了。”说着,秀秀提起暖壶,往脸盆里倒水。

    秀秀担心水烫,又往脸盆里添了点凉水,用手试了一下,水不热不凉正好。秀秀让翠娥洗了脸,拿来了雪花膏给翠娥往脸上涂抹,抹完又用手轻轻地拍了一遍。

    就是这次接触,两个年轻人很快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从此以后,有事没事,翠娥就常来秀秀家坐坐。秀秀闲了也去翠娥家散心,一来二去,她们像一对亲姐妹一样地亲密起来了。平时见了面,秀秀喊翠娥妹妹,翠娥则亲切地叫秀秀“新姐”。

    遇见了翠娥,秀秀好像遇见了知己,压抑的心绪像打开的窗子,融进的不只是阳光,还有空气。紧锁的眉头也慢慢地舒展开来,使她暂时忘记了烦恼和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