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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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卡拉OK

    转眼我们来到深圳已经二十多天了,蓝青边学习边尝试着在布吉人才市场投简历找工作。今天是星期天,我不用上班。本打算去印刷厂做一整天临时工,可蓝青怕我累着,提出让我跟他一起去人才市场感受一下,顺便再去布吉公园玩一玩。

    早上室友们都还在睡懒觉,我和蓝青就已经出发了。我们依然是步行去布吉,蓝青说:“走习惯了,就感觉不到累了,权当是锻炼身体,尤其是跟亲爱的林妹妹相伴而行,就更加轻松愉快了。呵呵。”

    蓝青提议我们边走边吟诵诗歌《致橡树》,读这样的爱情诗会让人身心愉悦。于是我们俩一人一句,陶醉其中,丝毫感觉不到步行七公里路带来的劳累。

    我们到了人才市场,招聘大厅里已是人头攒动。蓝青把简历复印了十几份,然后在每个公司的招聘档位前浏览。我默默地跟在蓝青后面,当我看到招聘职位要求的本科、专科学历时,不禁为蓝青担心起来。

    可蓝青依然在有意向的职位前递交了简历,同时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招聘单位经过初步了解,认为有必要进一步面试的话,就会发一张复试通知单,约定时间再去公司复试。我们差不多把所有的招聘单位都走了一遍,蓝青最后只收到了两张复试通知单。即便如此,蓝青也很开心,至少有了两个机会。

    我们从招聘大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蓝青拉起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去布吉公园逛逛,我们到那里再吃饭。”我们早上出来时仍然是带着馒头和自来水当做中午饭的。

    我和蓝青手牵手往布吉公园方向走,沿途经过一些饭店。有的快餐店为了吸引顾客,就将快餐摆出来在门口卖。诱人的饭菜香味让我们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我本能地吞咽着口水。甚至,我还听到了蓝青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这时蓝青猛地握紧我的手往前跑去,一面说:“别磨蹭了,有一段路呢!快走。”

    其实我完全明白蓝青拉着我跑开的用意,顿时我鼻子一酸,难过的眼泪奔涌而出。眼泪流到了嘴里,我尝到五味杂陈。及至到了公园,我们找了个长椅坐下,蓝青说:“我来图书馆不久就发现了这个公园,这是个好地方。我每次在图书馆看书累了,就会来公园转转。这个公园特别大,吃完饭我带你走一圈。”

    我喝着那瓶自来水,问道:“招聘要求大多都是大学毕业,咱是高中,显然达不到要求。为啥还能收到复试通知呢?”

    蓝青啃着馒头,说:“这个问题我开始也跟你一样担心,看到要求大学毕业的职位根本不敢投简历。后来我试着问了一个求职者,他悄悄告诉我——找工作得脸皮厚,大不了就是遭到拒绝,又不会怎么样。况且那些招聘要求也不是绝对的,如果你很多方面都能被认可,不是大学毕业也可以被录用。当然,如果同一职位竞争者各方面都差不多,那一定会选择有大学文凭的。”

    我说:“哦!就是要勇于挑战、敢于尝试。就像我应聘啤工一样,按要求是要有经验的,我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争取一下,没想到就要了我了。看来凡事都不能轻言放弃。”

    蓝青说:“是的,不仅如此,我们还必须加倍努力。我们没有大学文凭,那我们就得要比大学生更加优秀才行。不然用人单位凭什么要录用我们呢!”

    我们吃完起身,蓝青说先去那边草地休息一下,而且那边可以边休息边听歌,我带着好奇心跟着他走去。少时,我们渐渐听到有歌声传来,便寻声走到近前。蓝青说:“这叫卡拉OK点歌台,两块钱点一首歌。”

    只见平地舞台中央,摆放着一台架起的电脑屏幕和一组音响。舞台背景幕布上,写着“卡拉OK”几个艺术大字。观众席是一排排红色折叠椅,现场大约有二十人就坐。一位男士手持麦克风,看着显示屏,随着音乐很投入地唱着粤语歌《海阔天空》。歌声铿锵有力,醉人心扉,从歌声里能听出一种坚定。

    蓝青说:“我们没钱点歌,就别坐这椅子了,我们在旁边山坡草地上坐,一面休息一面听歌,悠哉美哉。”

    我们坐在软软的草地上后,《海阔天空》已经曲终,接着上台的是一位时尚女孩。只见她头戴一顶白色棒球帽,披肩长发。一件白色短袖休闲上衣,并没有系纽扣,而是在前襟底部将特别设计的长长的衣角扎起一个结。上衣里面是黄色打底小背心,突显出丰满的胸部。下身穿一条破洞露膝牛仔裤,脚穿一双黑皮鞋。音乐响起,女孩拿着麦克风,声甜人美,说:“首先带给大家一首《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希望大家喜欢。”

    说完弯腰鞠躬,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女孩娴熟深情地唱了起来,歌声沁人心脾,感心动耳。我听得呆了,如木雕泥塑一般,痴痴地听完。余音袅袅,我意犹未尽。这时女孩看着观众席,又说:“接下来再给大家献上一首《谁的眼泪在飞》。”

    说完深度弯腰鞠躬,她虔诚的姿态给人的感觉不是她自己点歌自娱自乐,而像是在开个人演唱会。这首歌让我听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蓝青见了捧腹大笑,说:“哈哈,林妹妹,果然是林妹妹。一直在问谁的眼泪在飞?原来是林妹妹的眼泪。你太可爱了!”

    蓝青笑得前仰后合,竟笑出眼泪来。他一面擦着眼角一面说:“哈哈,我的眼泪也在飞了。哎呦喂,笑死我了。”

    我们正笑着,那个女孩已经唱完到台下就坐了。台上又走来一位中年男子,唱了一首《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他上来就只顾自己唱,也不打招呼,完全忽略观众,很投入也很享受。只是他音准差,高音部分唱不上去。蓝青说:“这卡拉OK本来就是自娱自乐的,又不是表演,唱得好不好都无所谓,自己开心就好。我是没有钱,不然我也点歌唱了。”

    我说:“是啊!还是这外面的世界精彩啊!在我们老家,哪有这些文艺的、娱乐的、令人赏心悦目、心情舒畅的美事呢!城市才是引领时代潮流的地方。”

    我们一直听到卡拉OK散场了才离开。回去的路上,我愉快地哼唱孟庭苇和邓丽君的歌。蓝青没唱歌,他望着天空悠哉游哉地走着。淡蓝色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云卷云舒、如棉似絮。微风吹动着它们柔软的身体,袅袅而行、浅吟低唱。晚风轻拂着我们的脸,舒服极了。不知不觉中,蓝青牵过我的手十指相扣,那一刻的温暖如同涓涓的小溪水在流淌。我和蓝青在温柔缠绵的时光里相依相偎、相守相惜,尽管我们连饭都吃不饱。

    我们在楼下吃完饭回到宿舍,段勇一见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说:“你们去哪了?我一直在等你们俩。我得到消息,今晚会来宿舍查暂住证,蓝青赶快躲一躲。”

    我们听了顿时紧张起来,我说:“现在就躲进厕所吗?”

    段勇说:“不确定几点来,不可能一直躲在洗手间,别人还要用啊!要不蓝青今晚去楼顶睡算了,楼顶绝对安全。”

    蓝青果断地说:“谢谢你!段勇,够哥们,我这就去楼顶。”

    我说:“我陪你一起去数星星,把床垫被子都带上去。”

    蓝青说:“不用,你明天还要上班,我就在楼顶坐一宿就行。”

    我也不争辩,直接把床上被子卷起抱着就往楼上走,回头叫蓝青:“还愣着干嘛!把床垫拿上快来。”

    楼顶就像一张无比巨大的床,我们躺在大床正中央的位置凝望着天空。点点繁星犹如一颗颗晶莹闪烁的宝石,带给我们对宇宙的无限遐想。四周灯光迷离,远处传来工地那不厌其烦的响声。这样的场景让我们想起第一天到深圳,在布吉检查站岗亭过夜的情景。再次沦落到风餐露宿,我不禁难过起来。

    蓝青说:“咱这次跟当初可不一样。你现在有工作,我们在宿舍有立足之地,虽然还吃不饱饭,但是饿不死。况且这次是有床垫和被子躺着睡觉。其实啊,我觉得在这星空下睡觉,反倒是一种浪漫。你说呢?

    蓝青说着侧身抱住我,我忙说:“不行,可能还会有别人来,难道只有你没暂住证?”

    蓝青笑着说:“有是有,肯定没人像段勇这么有主意,想到来楼顶。这既能躲避检查,又能恩爱一番,美得很呢!难得的机会。嘻嘻。”

    一场剧烈运动后,我们都汗出如浆,瘫软无力。蓝青像一只猛虎在奋力奔跑捕获并享用完猎物一样,安静了下来,不多会微弱的鼾声淹没在夏虫和建筑工地那永不停歇的声音里。

    次日,蓝青很早就出门了,因为他要去两家公司复试。而我轮到上夜班,按说昨晚也没睡好,白天应在宿舍睡觉的,可我想到蓝青那么辛苦去找工作了,我也不能偷懒,于是就去做临时工。

    上次那家印刷厂的临时工活已经干完了,我后来又重找了一家食品加工厂。这家食品厂是做绿豆粉丝的,临时工的工作是将出锅后放在水池里冷却的还黏在一起的粉丝用手搓洗使其散开来,接着再送去烘干。这是很重的体力活,所以工资是每小时两元,比之前印刷厂的高一倍。我平常都是每天只做两小时,今天夜班要到零点才去,有大把时间,因此我打算今天做八个小时,就可以挣十六元了。

    我一面洗着粉丝,一面心下盘算着攒钱。算起来我们有很多地方需要钱,蓝青找工作、我俩吃饭、打长途电话,还要还给司晨一百元。所以我必须拼命干活才能负担得了。我费力地洗着粉丝,汗出如浆,再加上洗粉丝时溅到身上的水,我的衣服一直没干过。又因昨晚在楼顶露天睡觉,可能有些着凉了。并且今天工作时间太长,期间又仅仅只吃了两个馒头。种种原因之下,我渐渐感到浑身乏力,越来越洗不动了。可我还是坚持做了八个小时才收工,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

    尚有好几个小时才到点上夜班,于是我也没吃东西,便一头倒在小床上睡了。正睡得迷糊,蓝青回来了,并把晚饭也带了回来。他轻轻叫醒我起来吃饭,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且感到浑身酸痛,没一点胃口。我让蓝青先吃,我等会起来再吃,吃完就直接去上班了。

    大约到了十一点多,蓝青再次叫我起床,说再晚就要迟到了,我才强打精神爬起来。蓝青见我耳烧脸热、双颊微红,惊讶道:“你是不是发烧了?你今晚上不了班了吧?”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发烧了,不过我必须得去上班啊!怎么能不上班呢!于是我振作精神、强颜欢笑,说:“把饭拿过来,你看我能不能吃下去,吃得下去就是没病。”

    蓝青把饭递给我,我强迫自己吃下去一半。蓝青还是坚持让我请假,我说:“这样突然临时请假,厂里也没办法安排啊!我必须得去上班。”

    蓝青拗不过我,只好说:“你一定要去上班,那我送你去吧!”

    我坚持做了约两小时后,渐渐感觉脚下如棉无法站立,身体就像处在云端,分分钟都有摔倒的可能。我想蹲下去,又担心会造成压模。情急之下我把不允许坐的凳子移近啤机,坐在凳子上操作感觉高度刚刚好,好像是专为啤工量身定做的,可为什么又不让坐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我暗自庆幸这样就可以坚持到下班时,突然有人从背后飞起一脚踹在凳子上,我一个趔趄倒下了。幸亏离注塑机很近,我本能地扶了一把啤机后摔倒在地,并未受伤。

    我顿时吓得骨软筋酥,眼泪如泉涌般夺眶而出。我从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主管的身影,他一句话也没说,转头离去。他在用最粗暴的行为语言告诉我:不能坐着上班。

    瞬间发出的声响惊到旁边工位的工友们,他们默默地投来同情的目光。这时技术员窦建设箭步走来,他最先做的事,并不是扶起我,而是直接站在我的工位前,帮我顶岗,否则可能就压模了。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擦去眼泪,对窦建设说:“对不起!我发烧了,站不稳,就坐了一会。”

    窦建设看了我一眼,说:“你没事吧?摔伤没有?主管偶尔夜班也会来查岗的,你要小心啊!你病了可以请假,带病上班对你自己身体伤害也很大。办公室有个药箱,里面有退烧药,你去把药吃了再喝点热水,然后坐下来休息,我帮你顶到下班。”

    我赶忙说:“那怎么可以!我去吃药喝水,然后就可以上岗了。怎么能让你顶到下班呢!”

    窦建设说:“我又没啥事,帮你顶岗时间还过得快些。要不是明早下班得打卡,你就可以回宿舍休息了。不打卡的话就是缺勤,缺勤就没有全勤奖了。”

    我感激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说道:“那等发了工资请你吃饭吧!你教我五笔打字,也还没感谢你呢!以后有空我还想跟你学广东话,总是麻烦你,真过意不去。”

    窦建设笑着说:“哎呀!木塞哈嘿,洒洒水啦!举手之劳而已。大家能走到一起做工友,就是一种缘分,没必要分得那么清。”

    窦建设想了一下,又说:“对了,林子,我们的夜宵还没发呢!你先吃药去,然后去办公室把方便面提出来,给每位工友发两包。”

    我依言而行,拿出一整箱袋装方便面,给每人发了两包后,自己留了两包,用一个方便袋装好放在工作台的一角。窦建设见了很不解,说:“包起来干什么?怎么不泡来吃呢?去那边打开水泡着吃呀!”

    我说:“发烧了不想吃。要不我帮你泡面吧!哪个碗是你的?”

    窦建设指了指那个专门放碗和杯子的柜子,说:“我的碗有我的名字,你去找一下,然后帮我把两包面一起泡在大碗里。”

    这时工友们都把啤机暂停,过来泡面了,整个车间弥漫着浓郁的泡面香味。其实我并不是没胃口吃,而是舍不得吃。因这康师傅牛肉面在我们老家农村还是很稀罕的,我们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广告,很诱人。我打算以后把每天发的两包面都攒起来,再买一些别的好吃的,一起寄回去给蓝柳吃。我能想象蓝柳吃泡面时很开心的样子,所以自己挨饿也是值得的。

    早上八点钟下班后,我提着两包方便面走出工厂,在大门口惊讶地看到蓝青正在等我。如果不是人多,我一定会跟他拥抱。蓝青一见我就急切地问道:“你退烧了没有?我担心了一夜,现在我带你去诊所看看。”

    我说:“退烧了,幸亏厂里有退烧药。我想应该就是那晚在楼顶睡觉着凉了,再加上昨天洗粉丝湿了衣服导致的。我本来身体那么好,很多年都没发过烧呢!所以不用去看了。”

    蓝青这才放心,接着买了油条、包子、馒头、水果等一堆吃的回宿舍。当我们走到宿舍楼梯口准备上楼时,他强行背起我,一口气爬上了七楼,直累得气喘吁吁。蓝青帮我烧洗澡水,照顾我吃完东西睡下后,他才出门。临走再三嘱咐道:“今天不准再去做临时工了,你如果不听话,我晚上回来,连正班都不让你去上了。”

    蓝青走后,我躺在小床上,心下思忖——我和蓝青现在的处境,真的不允许生病啊!幸亏自己不是那温室里的花,是个女汉子,生命力就像小草一样顽强,否则这日子怎么过啊!想到这里,不觉满眼是泪,呜呜咽咽。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那衣服叠成的枕头上。

    两天后,蓝青回来经过管理处时,收到老家的来信。他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叫醒还在睡觉的我一起看信。信上说家里很好,蓝柳也很好,并把小学校电话号码抄了过来。这封信是从学生作业本上撕下的两页纸写的,手握这散发着泥土香味的粗糙信笺,我泪流满面。此刻我仿佛回到了蓝溪村,回到那朝思暮想的地方。我依稀看见蓝柳那张稚嫩纯真的笑脸,听到她没完没了的问为什么。

    整个夜班时间,我一直在想——明天跟蓝柳的电话,我要怎么跟她解释呢?为什么抛下她?去了哪里?在外面干什么?我时而激动、时而开心、时而难过、时而期待,马上就能听到蓝柳的声音。

    夜宵发的两包方便面我仍然没舍得吃,留着寄回老家。早上下了班,我跟着蓝青一起去打长途电话。电话拨通后,蓝青用家乡话很客气地说:“老师好!我是幼儿班蓝柳小朋友的爸爸,麻烦你帮忙叫她来接个电话好吗?谢谢了!”

    老师说:“可以,我这就去叫。你先挂了,等几分钟再打过来。”

    马上就要跟蓝柳通上电话了,我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表,心里突突乱跳,眼圈一红,不觉垂下泪来。蓝青说:“别哭啊!赶快憋回去,等下蓝柳听到你在哭,她会害怕的。”

    蓝青再次拨通电话后,把话筒递给了我,我带着刚哭过的浓重鼻音,说:“喂,蓝柳,我是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蓝柳稚嫩的童音,说:“妈妈,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你在这个小盒子里面吗?你是怎么变成这么小进去的呢?我也想进去,进去就能看见你了。”

    蓝柳的话让我心如刀割,我一把把话筒塞给蓝青,冲出去蹲在地上捂住脸痛哭起来。蓝青接过话筒,假装高兴,说:“蓝柳,我是爸爸,我和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打工。你在家里要好好上学,我和妈妈过年的时候就回家带你了。”

    蓝柳不解地问:“什么是打工呢?你们为什么要打他呢?他会很疼吗?爸爸,你们那里有没有小蛇?小强带了小蛇到学校,那小蛇会动,小芳被吓哭了。我不怕,我知道那蛇是假的,不会咬人。”

    我努力调整好情绪,赶忙回到蓝青跟前,向他示意要讲电话。蓝青一面把话筒递给我,一面小声说:“两个问题,一什么是打工?二我们给她买个玩具——会动的小蛇。”

    我心得意会,说:“蓝柳,打工就是跟你四叔他们在地里干活差不多的意思。你说那个会动的小蛇,我们这里有卖的,我买一个寄回去给你,还买些好吃的和衣服一起寄。”

    蓝柳开心地说:“好啊好啊!我有小蛇,小强就不敢吓唬我了。有好吃的我也不给小强吃。小强是个坏孩子,我给小芳吃。”

    打完电话后,蓝青说:“那种小蛇我在上海火车站看到过,很逼真,就像活的一样,孩子很爱玩那样的玩具。我找工作的时候顺便到处看看,应该能买到。”

    我说:“我现在就去村里的市场找找看。”

    蓝青说:“上了一夜班,累了,先休息吧!我负责买到小蛇,你放心。”

    跟蓝柳通了电话,知道她在家还好,于是我很踏实地回宿舍睡觉了,睡几个小时还得起床去做临时工。蓝青继续出去找工作了,他一直没找到工作,又怕我担心,总是说:不用着急,虽然面试了这么多公司都没有被录用,但每次面试过程本身也会有收获、有成长,最终肯定能找到。

    蓝青整天在外面跑,他被晒得黝黑的脸上,已经分辨不出那青色的胡茬。人也瘦了很多,头发长长了也没去理。他的帅气被打了很大的折扣,显得粗糙去修饰了。

    室友们遇到蓝青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蓝青还没找到工作啊!这句话已经变成跟蓝青打招呼的专用语了。蓝青也感到有些难为情,但并没有放在心上。而热心的段勇说:“蓝青找不到工作,可能是因为没有联系方式。别人找工作都离不开CALL机,你没有CALL机,怎么联系啊?即便找到了工作也没办法通知你。”

    蓝青挠着后脑勺,说:“我现在连饭都吃不饱,CALL机那么贵,哪能买得起呢!我都是在复试结束时,当面问结果的。遇到当时不给结果要我等通知的情况,也就只能放弃了。”

    段勇说:“这样吧,我有个老乡有CALL机,我帮你借来用用。”

    蓝青谢不释口,又一次被段勇感动了。段勇就像是冬日里的一轮暖阳温暖着我们,又像是一道光,照亮着我们前行的路。

    且说这天下班,我跟艾凤姐一起走,跟她取经关于留守儿童的问题。艾凤姐有两个儿子,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看。凤姐说:“对孩子善意的谎言是没问题的,因为孩子的思维是不健全、不成熟、不完整的。要经常跟孩子通电话培养感情,哪怕就告诉他们善意的谎言也是好的。有条件的话最好经常寄些好吃的和玩具回去,吃和玩是孩子的天性,这些方面的满足会加深孩子跟父母的感情和依恋。”

    我问凤姐哪里能买到小蛇,她说下面村子里的一间杂货店就有卖的,并陪我一起去买到了小蛇。我躺在宿舍小床上,把小蛇放在手边,蓝青回来时一拉床帘,一条蛇猛然窜到他眼前,他惊叫起来:“哈哈,你跟小强一样是个坏孩子。”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和蓝青去买了些大白兔奶糖、饼干和衣服,加上我攒的康师傅方便面和小蛇一起,找到邮政局,将包裹寄回了家乡。尽管这件事花了我们不少钱,致使我们的生活受到了影响(我们由一餐两个馒头又变成了一个),但我们的心里是踏实安乐的。我们用这种方式弥补对孩子的亏欠,同时也慰藉着自己的心。我们宁愿自己挨饿,也不能让孩子因缺乏父母的关爱而患上某种心理病症,如性格孤僻、感情脆弱、自卑自弃等。我们打算以后每周打一次电话回去,因在孩子心里父母才是最直接的倾诉对象。比如蓝柳想要玩具小蛇,或许她想要的已经超出了玩具本身,其实真正想要的是那种优越感——哼!我也有。而我们满足了她的这个心愿,就会让她对父母的支撑产生一种心理暗示,认为父母是无所不能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帮助孩子摒弃自卑心理,让孩子自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