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端长安城显得若有若无的淡淡轮廓映衬着师妹形如孤雁的背影，让他心头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萧瑟之意。

    周天顺百无聊赖地坐在客栈大厅中一边喝着茶，一边发着呆。

    和这个相处多年的小师妹临别时，尽管周天顺一直是一副笑眯眯好似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心中却难受至极，因为他知道自此一别，这个小师妹过不了两天就会嫁为他人妇了，自己再也没有缘由和借口守护在她的身边了。

    说也奇怪，等到小师妹和师弟在自己的视线中彻底消失后，周天顺反而没有了遭受致命情伤后的绝望大恸，就好像那颗心虽然碎了却正好释放出了一直在里面不断膨胀的情感所带来的巨大压力。

    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周天顺什么也不想，就是坐在那里，除了喝茶便一动不动了。

    “大师兄！你还好吗？”去而复返的郑月莹，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怒气或是感伤，换成了一副明媚浅笑的面孔。

    望着正在走进客栈大厅周身被渐渐升起的朝阳发射的万丈金光所包裹住的郑月莹，周天顺仿佛以为自己是在梦中遇到了天女下凡，豁然一下站起了身子，不料却碰倒了茶杯，身上顿时茶水淋漓，然而却并没有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注意。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了再说话的勇气。

    过了好大一会，还是郑月莹打破了沉默，微微蹙眉说道：“师兄，你怪我吗？”

    “怪你？我怎么会怪你，这都是命。你和师弟年岁相近，一个英俊潇洒一个端庄秀丽，正是上天赐予的绝配。只是因为当初的误会，阴差阳错才给了我照顾你二十年的机会。我已经很知足了，今后你和师弟成为神仙眷侣，有他在你身边，你不会再闷闷不乐的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周天顺努力想要做出开怀大笑的表情，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略显滑稽的圆脸上已经挂了两行泪水。

    “你怪或者不怪，我都知道你心里难受得很，却不知道怎么开导你。你不仅救过我，也救过二师兄，如果没有你，我和他也不可能重新再续前缘，你虽然是我们的大师兄，却如同再造父母一般，请受我一拜。”郑月莹说着就要跪拜下去，却被周天顺抢先一步挡住。

    看见师兄因为过分激动，泪水如同滔滔洪水般从眼眶中奔涌而出，郑月莹也变得泪眼婆娑，情不自禁伸手为师兄擦拭脸上泪水的同时，哽咽说道：“大师兄，我今生已经心有他属，不能遂了你的心愿，你也不要怪我。今生我们注定只能是师兄妹，如果有来世，但愿我不会再辜负你的美意。”

    说完，郑月莹已经是掩面奔出客栈，骑上马失魂落魄地再次向城外行去。

    阳光依旧是红彤彤金灿灿的，只是伊人已去，心里面空落落的周天顺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昨夜吹过的长萧。

    一曲《野渡无人》如泣如诉的曲调似梦似幻，被长萧幽远空明的声音渲染得凄迷哀婉，扶摇直上清晨长安城略显寂寥的九重天庭。

    街面上逐渐开始增多的人群听着这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萧瑟怨曲，不由得痴了醉了。

    终南山凌云峰半山腰翠竹掩映下的几间草庐，云淡风轻，郑松涛正在屋前的院子里种花养草，为这片山林增添了一份悠然闲适而又不失恰如其分的雅致，只是猛然间看见二十年不曾见过的爱徒赵庆吉，他拿着锄头本来挥洒自如的双手竟然不自禁微微颤抖了起来。

    赵庆吉见到师傅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却因为常年在深山中修身养性，除了头发白了之外，模样并没有多大变化，不由得暗暗佩服师傅的淡泊名利和无为而至的境界。

    师徒两人互叙离别之后的遭遇，直到夜幕低垂时还意犹未尽。

    对武功的痴迷并没有随着郑松涛年纪和闲情野趣的增长而衰退，当他听到赵庆吉有了特殊的奇遇才得以恢复本无可能重新拾取的武功时，不禁大感好奇。

    两人互相研习着御真术，连饭都忘了吃了。

    “阿翁，见到神奇武功就什么都忘了？我们回来还有其他事呢。”郑月莹虽然已经芳华逐渐逝去，但在她的眼里，不管自己年龄如何增长，始终是如大树一般荫护纵容自己任性胡闹的阿翁膝前的那个小丫头。

    “除了把失散多年的庆吉带回来让我们师徒好好聚上一聚，你还能有什么要紧事？”郑松涛一边敷衍着女儿，一边催促赵庆吉把剩下那些修炼御真术的图册中的画像姿势依次模仿一番。

    “回来就练武，也不管我了，”郑月莹狠狠地向赵庆吉瞪了一眼，但终身大事总不能由自己一个还未出阁的待嫁女子主动提出来吧，看到赵庆吉正在尴尬地冲着自己傻笑，便半真半假佯怒道，“你说！”

    郑松涛见女儿生气了，似乎是真地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商量，便向赵庆吉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庆吉，你说。”

    赵庆吉虽然已经两鬓斑白，早到了儿女成群的年纪，但至今还为着这个念念不忘的小师妹保持着童男之身。

    在独自闯荡江湖这二十年中，更是因为只念着郑月莹一人，很少同女子说话，更别说和谁有过什么儿女私情了。

    让他开口和已经二十年没见的恩师提亲，却也是心里直犯嘀咕，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来。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用，还是我说吧。阿翁，我要和赵师兄……庆吉师兄去西域查找线索，给他冤死的外甥报仇雪恨。从此后，他走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了。”郑月莹先开始还说得理直气壮，待到提起最后一句话时，已经是声若蚊蝇，连她自己都几不可闻了。

    郑松涛当然听到了女儿所说的最后那句话，看到女儿说完之后粉黛低垂，竟然扭捏了起来，像极了小时候撒娇时可爱而又笨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