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迷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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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心念念英雄气短 情悠悠古塔惊魂(一)

    师兄妹三人回到客栈,在得知赵庆吉今天晚上的离奇遭遇之后,周天顺和郑月莹都大呼侥幸。

    若不是这些凑巧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赵庆吉想要在警卫森严的大司马府找到有关昭帝暴毙的线索势必要空手而归。

    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边,望着摊在中央的那块边缘已经被烧焦的丝帛一角,都是一言不发,各自琢磨着上面所绣的奇怪图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年轻的时候曾在大汉军中效力,随大将赵破奴参加过武帝西征西域的几场大战,那时候汉军纵横于姑师和楼兰一带,我印象中却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式的建筑。西域地广人稀,也有可能这古怪建筑藏身于西域纵深腹地,或是更远的不为汉人所熟悉的地方,也未可知。”周天顺摇摇脑袋,表示不解。

    “大师兄,你年轻的时候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那时候可能西域还没开始流行这种建筑,或者是你忙于战事恰巧没有碰到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郑月莹见赵庆吉听了大师兄的话,眉头锁得更紧了,赶忙打着圆场,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被这件事情深深困扰住。

    “是啊!这一想起来那都是前朝武帝元封三年时候的事情了,距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这丝帛上的异域建筑就是那以后才逐渐在西域流行开的。若是能够确定具体是在西域哪一个或哪几个国家,那就好找多了,找到之后,自然就能知道这种建筑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了。”周天顺一边讪笑着,一边捋着胡须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戎马生涯的峥嵘岁月。

    “对了,那密室被埋在地下太深,两人说的许多话我都只是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齐。我曾经听他们提到过什么鄯善国和什么渠梨,据说渠梨距离建有这座建筑的鄯善国的一个什么古城并不遥远。渠梨我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那是咱们大汉官兵屯田的地方,只要到了渠梨,再在汉兵中打听一番,我想找到这样的建筑应该并不困难。”赵庆吉在回来的一路上一直琢磨霍光和张安世两人之间模棱两可的对话,试图拼接成一条完整的线索。

    但是他没听清楚的内容太多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按照所听到的有限内容优先寻找出一条最快捷的途径,以期尽快解开这条线索中所暗藏的疑团。

    “什么?鄯善国?鄯善就是我们那时候征战过的楼兰啊。楼兰被大汉征服后,依附了大汉,但是汉兵距离太远,匈奴在西域的势力过于强大,所以没过多长时间楼兰便再度叛汉。前些年由霍光派遣傅介子把他们的国王杀了,再从大汉派出质留于长安的楼兰王子继承王位,这才改名叫做鄯善的。看来师妹说的没有错,要不就是我当年忙于征战没有注意到,要不就是这种建筑是在最近一二十年才开始出现的。”周天顺恍然大悟。他虽然早已经不问政事国事了,一心在世外桃源陪着师傅和小师妹,但是毕竟年轻时曾经纵横沙场、南征北战,对于大汉以及西域的局势多少还是留有一丝眷恋和关注的。

    “好!我这就西出西域去闯荡一番。就算一时找不到鄯善国,到了渠梨再去打听这种建筑在哪里出现过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昭帝暴毙就像是一团难以触及的迷雾困扰了赵庆吉多日,想到不久之后就可以在遥远未知的西域揭开这层神秘面纱的一角,从而开启复仇之旅,他不禁兴奋了起来。

    “师兄,你这就要西出西域吗?难道连二十多年未曾谋面的师傅都没有时间去见上一面吗?”郑月莹见到赵庆吉终于云开雾散,一扫多日以来的阴霾晦气,当然也跟着高兴起来。

    但是当她想到这场与赵庆吉耽误了二十年的百年之约时,无心之语不禁脱口而出,幽怨地呢喃倾诉着,脸颊也不由得迅速升温,瞬间变得通红。

    赵庆吉自从和师妹重归于好之后,两人虽然情难自已,但是一个已过不惑之年,一个也是青春不在徐娘半老,不敢再卖弄年少时的癫狂和轻浮了。

    这一路上又是打打杀杀,又是颠沛流离,再加上大师兄常伴左右,所以始终相敬如宾。

    虽然周天顺识趣得很,总是有意无意避开二人尽量让他们独处,但是两人年少时的矜持和羞涩却丝毫没能在江湖的刀光剑影中被磨灭,不肯让大师兄尴尬的顾虑一直让这他们主动避开互诉衷肠的良机。

    此刻,郑月莹真情流露,在红彤彤的烛光映衬下,难掩娇羞的美人窘态却让赵庆吉这个饱经风霜的风尘过客看得痴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师妹的话。

    看见赵庆吉一反平日里的稳重老成,目光里闪烁着只有少年人才有的对倾心少女不加掩饰的直白爱慕,郑月莹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少女时代,在怦然心动的同时也不由得痴了。

    两个曾经错失青春的恋人之间仅通过目光交流,就足可以把那份生命中的遗憾抹去,再造属于他们过往而新生的纯真时代。

    过了良久,两个沉浸在甜蜜与苦痛交相掩映下的恋人不约而同想起大师兄就在旁边,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然而当两人恢复常态时,却早已不见了大师兄的人影。

    突然一阵强烈的夜风吹过,桌案上的蜡烛险些被吹灭,然而随着窗外一阵缠绵悱恻的箫声响起,那蜡烛像是受到了鼓舞,自己挣扎着在风中左支右绌,终于在萧曲诉尽人世间的悲欢冷暖突然戛然而止之后,猛地一下站直了身子,不再畏惧这冷酷无情又让人无奈的夜风了。

    第二天一大早,师兄妹几个人收拾行装,准备顺路先去终南山的凌云峰和师傅团聚几日,然后便一起去西域寻找那异域塔形建筑的踪迹。

    赵庆吉和郑月莹已经备好马匹,骑在马上,就等着大师兄收拾妥当之后一起启程了。

    然而,两人等来等去,却见大师兄衣冠不整、一脸慵懒地来到客栈大厅,一点也没有要出门远行的意思。

    “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还不快些打点行装,要是晚了可别怕被师妹责骂。”赵庆吉揶揄着周天顺。因为他知道,大师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脾气古怪的小师妹,只要郑月莹一不高兴了,大师兄总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紧张,直到哄得她破涕为笑才算恢复如常。

    “师弟师妹,我看这趟行程还是全得靠你们自己两个了。刘贺眼看着马上就要进京登基,邓少通必然会盘踞在其左右。我虽然势单力孤,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只要不暴露行踪,在京城里时刻监视着他们的动向,或多或少总会打探到一些师弟想要知道的线索。若是随着你们一起去了西域,咱们便对大汉朝野内外的局势如同睁眼瞎一般,平白错过许多值得注意的细节。”周天顺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挥着手示意让他们速速上路,顺便打了个哈欠就往客栈楼上踢踢踏踏走去。

    “诶!师兄,不争这一时半会的。再说我们一起在路上说说笑笑也热闹些,快快收拾行装,要不然今晚还不知道要落脚在哪里呢。”赵庆吉虽然觉得师兄的话也不无道理,但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把他一个人留在京城独自面对复杂险恶的局面,于情于理都是不太合适的。

    正当周天顺依然笑眯眯地准备开口说话时,却听见马背上的郑月莹娇叱了一声:“走了!”随即扬鞭策马,冲到了街道上。

    赵庆吉见郑月莹似乎动了真怒,冲着师兄做了个鬼脸,说道:“大师兄,你惹小师妹生气了,这回看你吃不了兜着走。快快收拾行囊,我们一起上路,一会我替你多说些好话,她的气慢慢就消了。”

    赵庆吉的话音刚落,骑在马上伫立在街头的郑月莹俏脸一沉,冷冰冰地说道:“二师兄,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就一个人上路了。”

    虽然不知道郑月莹今天这是怎么了,但谁不知道她的脾气不好惹,赵庆吉更是吃过她坏脾气的大亏,哪还敢再啰嗦。

    赵庆吉连忙对周天顺使着眼色,示意他赶快跟上,随后便策马扬鞭,追上郑月莹,迤逦向城门外走去。

    两人一路走着,赵庆吉一路悄悄地察言观色,只见郑月莹先是怒气冲冲的,然后过了一会渐渐趋于平和,等到他们出了长安城之后,在城门外疾驰了好一阵子,郑月莹竟然慢了下来,眼圈也莫名其妙红了起来。

    赵庆吉刚想柔声发问,试探师妹到底有什么不妥,却见郑月莹猛地勒停了坐骑,一兜缰绳,竟然顺着来时的原道向长安城扬鞭而去。

    正当他也调转马头想要跟上小师妹时,却听见滚滚而去的红尘中传来一声娇喝:“二师兄,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赵庆吉望着一骑绝尘的师妹被风吹得轻舞飞扬的衣袖裙带,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