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迷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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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悔难追一念之差 窥神器处心积虑(六)

    最顺理成章也是最众望所归能够继任昭帝死后所空下来的皇位的人选非广陵王刘胥莫属了。

    从身份上说,他是堂堂正正的大汉诸侯王,正统的刘家宗室,继任皇位无可厚非。

    从血统和辈分上来说,他是武帝众多子嗣中还唯一在世的亲骨肉,刚刚晏家归天的昭帝的异母兄长。

    从能力上说,虽然刘胥行事鲁莽、为人狂悖,但他孔武有力、身强力壮,随着年岁增长,做天子所需要的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众多诸侯王中也只有他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了。

    然而,尽管还可以罗列出广陵王继任皇位的更多理由,但是到了大司马霍光这里,这些理由却变得一文不值,为了霍氏家族的命脉,就绝不可能让广陵王染指皇帝宝座。

    种种迹象,包括前几年刺杀昭帝未果的那件事表明,广陵王早已对帝位垂涎三尺了。

    野心勃勃的刘胥如果有一天真地能荣登九五,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把束手束脚的霍光除去,才好无拘无束地享受帝位带给他的无上荣耀和权力。

    昭帝无法办到的事,对于广陵王来说可能会轻而易举。

    霍光在这几年中编织的无形大网是由无数个对自己效忠的亲属或弟子充当里面重要节点的,在这张大网面前,老谋深算的广陵王绝不会像处在深宫孤掌难鸣的昭帝一样坐以待毙。

    他这些年在广陵国并没有闲着,花费重金蓄养了大批人才和死士,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会在精心谋划下一夜之间便把这张网上的霍氏亲属和子弟全部替换掉,或谪贬,或下狱,或刺杀,总之无所不用其极,霍家势力在朝廷内外便会轰然倒塌,再也没了倚侍的霍光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还不是任由广陵王张开贪婪大嘴肆意撕咬。

    广陵王上位就是霍光家破人亡之时,这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除了广陵王又有谁能力排众议、名正言顺且对大司马构不成任何威胁地成为皇帝宝座的继任者呢?

    看来也只有昌邑王刘贺是除去广陵王之外的不二人选了,他也是大汉诸侯王,从辈分上说和昭帝是侄叔关系,叔叔没有子嗣,由侄儿过继过来继承正统也是说得过去的。

    最关键的是从霍光所掌握的情报上看,昌邑王只是个贪恋女色的庸碌之辈,对帝位没有野心,比昭帝还小几岁的他太过稚嫩,就算他也想像昭帝那样独自执政,却比起老辣的广陵王来说更加容易控制和对付了。

    正当霍光为自己在心中对皇位继承人的初步遴选结果感到满意而放松下来的时候,半空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响雷把他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又震得绷紧了起来。

    越来越大、如浇如灌的雨水中,天边一道闪电划破重重雨幕,好像钻进了霍光内心深处没有防备的角落里,把整个心室都照得亮堂堂的。

    因为大雨而被迫眯起眼睛的霍光望着在水气中显得落寞孤寂的昭帝陵墓,喉咙中发出了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喃喃自语:“如果真是那样,可就糟了。”

    在灰暗苍穹笼罩下的长安城,像一个在水汽蒸腾中蹒跚的老人,任由滂沱大雨洗刷它或沧桑或失意的灵魂。

    在一处豪宅的内室墙根下,尽管暴雨砸落到青石地板上劈里啪啦的声音串联到一起形成了轰鸣的嘈杂巨响,但是并不能掩盖内室中隐隐传出来的男女说话声。

    在一层薄如蝉翼、玲珑剔透的丝纱覆盖下,霍显正在一脸放松地斜倚在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怀中,软酥酥懒洋洋地说道:“还是你善解人意,也只有在你这里,才能体会到什么是天人合一的畅快淋漓。”

    那男子戏谑地捏了捏霍显柔弱无骨的玉手,不无醋意地说道:“前一阵听说大司马吃了什么返老回童的仙丹,变得精神抖擞,可没想到这才没过得几天,你又找上门来了,难道女人都是这样贪得无厌的吗?”

    “去!别胡说八道的,我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些水性杨花的女人,”霍显佯怒打开年轻男子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接着又幽怨地说道,“别提那个老东西了,他再好也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哪里像你,年轻又英俊,还听话得很。”

    说着说着,霍显好像又要想做些什么。

    “且慢,我听说大司马正在为皇位继任的问题而左右为难,你可知道大司马最倾向于选则哪个诸侯王来荣登天子宝座吗?”年轻男子虽然看着霍显,但好像心思并不在她身上。

    “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不是关心八杆子打不着的国家大事,就是热衷于升官发财的旁门左道。你放心,不管谁继任皇位也轮不到你,你就踏踏实实趁着那老东西不在长安城中,好好地侍候我吧。”霍显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仿佛此刻就算是路边讨口的当了皇帝也与她无关。

    那男子见到霍显眼中一股不容他人质疑的劲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仓促应对,以免被瞧出什么破绽。

    半响之后,那年轻男子缓过了劲,竟然低声啜泣了起来,这让心中还在情意绵绵的霍显不知所措,急忙一把抱过他来说道:“你怎么了?哭什么?有什么难处尽可说给我听。”

    “唉!我从小父母双亡,才早早地在年少时便进了大司马府做了一名低贱的下人,糊口度日,这些你早已知道了。可是我还有一个兄弟,从没对你提起过。他早早地便不走正路,在市井中和地霸恶匪混到了一起,表面上看着八面威风,有酒有肉,实则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行路,异常凶险。我曾经劝过他几次,他却是始终执迷不悟。前些日子果然出了事,在一次械斗中,把一人打成重伤,他则因此被关进了大牢。我打听过了,若无金钱疏通,他轻则发配边疆充军,重则以死抵罪。只可怜我那孤苦伶仃的兄弟,才刚刚成年便身陷囹圄不能自拔,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死去的父母交代啊。”那年轻男子一边抽泣,一边偷眼望着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