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仙丹就这区区几十粒，在下人身上试毒浪费了三颗，我又吃了一颗，剩下的大部分明天都要送进宫中去了。虽然昌邑王的那名属下讲明了这宝物是进奉给我和天子两人的，但是我若留下过多，徒然显得大司马要与天子分庭抗礼，怀有不臣之心，滋惹众议。在现在这个非常时期，还是小心行事为妙，为了几粒仙丹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在是太不值当的了。”

    “我听说天子已经把上官打入了冷宫，对她置若罔闻，而在其他嫔妃中遍施雨露，最近更是专宠上了一位董美人，此事是否属实？天子年轻力壮，精力充沛，若是有了这仙丹补益，更是如虎添翼，你就不怕，上官就将永不见天日了吗？”霍显刚刚还显得兴趣盎然，听了他这一番话，不由得兴致大减，心事重重地道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哎！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天子愿意宠幸谁那是他的个人自由，谁也不能说什么，这仙丹又是非进奉给他不可的，我若扣留着迟迟不呈递上去，传出去了便是欺君之罪，这个罪名我可是担待不起的。我那外孙女被天子宠幸了有一年多的世间，半分六甲之相也未看出，看来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这事也只能就此作罢了。”仙丹再次发挥神效，休息了半天的霍光又变得精神抖擞。

    “宫中到处布满了你的眼线，哪个嫔妃身子发生了什么异常变化，可能比那个傻小子还会早知道些。你管不住天子，难道还管不了众嫔妃肚子的大小吗？”霍显伴随着冷冰冰的话语，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

    第二天，正准备上朝的霍光手里摩挲着那个装满仙丹的木盒，还在仔细琢磨昨夜娇妻话中有话、暗含阴毒的枕边语。

    不知不觉间，傅介子已经立在了他的身前。

    “啊？介子，你来得正好，这就随我一同上朝，把宝物进献给天子吧，这些丹丸天天在我手上也不是回事。”霍光尴尬地笑了笑，手却不离木盒，这些神药马上就要拱手相让与天子了，心中着实有些不舍。

    “大司马可曾验证过昌邑王所进奉的这些丹药确实对身体无害吗？”傅介子自从那晚与兄长彻夜长谈后，再也不见了兄长的影踪。

    然而他虽然在成年后与邓少通分谋前程、天各一方，一别几年都难得再见上一面，但他二人毕竟共同经历过那段生死相依、荣辱与共的沧桑岁月，深知兄长心中所思所想的他当然隐隐猜测到昌邑王这次突然无缘无故进奉仙丹，里面必有蹊跷。只是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惊天的诡谋，他却是无从知晓和推测的，兄弟二人各为其主，邓少通自然也不会轻易向他透露任何内幕细节。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不仅找不相干的人试过了，这仙丹干系甚大，为了天子的安危我还特意把自己当成了试毒的工具。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霍光拍了拍自己虽已年老塌陷但还算健壮的胸脯，以打消傅介子的疑虑。

    “哦？大司马既然都这样说了，属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只是……”傅介子欲言又止。

    他心中其实也是矛盾至极，一边是荫护自己长大的亲骨肉，一边是提携自己平步青云攀升京城显贵行列的大司马，两方面都对自己恩重如山，但是这件事委实过于重大，关乎到大汉未来的前途命运，他不得不说出自己心中还在存疑的诸多问题。

    “介子，虽然在外人眼里把你看作是我的贴身护卫，但是实际上，你是知道的，缺了你我就如同被斩断了左膀右臂，此话并无虚言。你我相知多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我一个人才思有限，在此关键时刻正需要你来帮扶我一把。”霍光知道这个经年护卫着自己的中年汉子平日里沉默寡言，一旦出口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而语惊四座，他现在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有所顾忌，看来围绕着这仙丹的事情可能还真不是像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仙丹虽然经过了大司马的多重验证，已经核实对身体绝无害处了，短期看来似乎也确实如此，但是谁也无法知道和保证长期服用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或者是属下过于多虑了，但是事关天子和大司马的荣辱安危，不得不慎重考虑。再者说，那昌邑王就算进贡的是直接入口的仙丹，我想也没有必要先通过大司马之手再呈递上去吧。他一个堂堂诸侯王，与当今天子又是侄叔关系，进奉些延年益寿的丹药略表忠孝之心再正常不过了。天子若是信不过他，自然会安排宫中的侍医试药，那些侍医对丹药更有研究，岂不比我们更加容易判断仙丹到底有无问题，或者，如果真地无法确凿断定仙丹对身体到底有没有害处，天子完全可以把这些丹药搁置在一边，不去理会，这个问题也就自然化解了。现在昌邑王偏要将仙丹先进奉给大司马，然后再由大司马定夺是否要呈递给天子以及呈递多少，在表面上看似乎是昌邑王敬重大司马，在讨大司马欢心，在我看来其背后的真正原因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如果天子真地因为这些丹药而出了什么问题，昌邑王已经预先把大司马卷入了其中，虽然他并不能因此而完全推卸责任，但是有大司马在前面顶着，他也不至于过于担心。属下推测这或许是昌邑王精心设计的一石二鸟之计，他虽然看似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作为身体里流淌着皇家血液的诸侯王，要说甘心一生只做一个偏寓一方的皇族贵胄谁会相信。天子虽然正值壮年却还没有子嗣，倘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空置的皇位虽然引人垂涎，但举朝上下只能由大司马最终决定谁来继任。在众多诸侯王中论起血统来说无非是广陵王和昌邑王最有可能荣登宝座，昌邑王在大司马和天子正在偶有龃龉时进献这来历不明的仙丹，把大司马和他无形中绑到了一起，将来在大司马考虑承嗣正统这个问题上便占尽了先机。当然这些都是属下没有根据的无端猜测，本不该肆意妄言，只是这件事情其中委实有着诸多疑点，不吐不快。当然最后如何，还要大司马自己权衡定夺。”傅介子虽然和邓少通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但是论起公事来，则是各为其主，并不会因为私情而偏倚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