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哐的一声带上，江姜撑着脑袋的手一松，猛地栽了下去，然后磕到了前座椅全覆盖的软垫上，扭头去看陈粒。

    “这么大火气，先吃点儿早饭消消气。”江姜扶着头，冲前座的餐盒动了动指头。

    昨晚从医院出来，江姜就应该已经进会议室了的，但是，陈粒让她再等等，这一等就是一夜。

    事故发生突然，南剧团因为江姜离开沉寂，可以，但因为舞台事故就此落幕，不行。

    互联网没有记忆，可组委会有，评审团有，舞蹈协会有，文娱部有，观众会更迭，人心却不可逆，这件事必须得到妥善处理。

    更关键的是，受伤的是段白皎，是钦定的首席。

    江姜在接到老团长深夜电话的时候就放弃了，第一时间联系了团队，连夜做了方案，甚至已经跟大v打好了招呼，然后，江姜被陈粒一条消息拦在了门口。

    热气腾腾的鲜虾蒸饺和鲜橙汁，陈粒吃了两口，然后说：“我现在支持你了。”

    “你不是一直都支持我的吗？”江姜熬了一夜，柜姐出手的精致妆容却依旧完整，是能立马拉出去接受采访的程度，还是哪个狗仔从哪个角度都找不出来几张死亡抓拍的大美人，亦是随时可以代替南剧团站出去的完美首席。

    陈粒嘲讽一笑，摇头：“并不是。至少我不支持你偶尔要真正离开的想法，甚至之前我都觉得你只是隔三差五发个疯而已，天天面对一群菜鸡，发疯是多正常的一件事，你还时不时半夜搞突击亲自下场捶你自己婚变呢！”

    江姜：“……”

    “我以为，袁介的事故之后，应该能改变些什么，至少我们自己团里不会再有这方面的问题了，当家男旦，杰出扁导，他站的还不够高不够显眼吗？事故发生之后的追责已经没有意义了，但不追责，原来就没有人在意。”

    前车之鉴摆在眼前，陈粒这个家属还活跃在大家面前，但这一次的事故，原因居然大差不差。

    道具设备负责人十年来都没换过，还是那个从来都没有正常到岗过的赵嘉，节假日从不上班，到点绝不多留，演出加场永远找不到负责人安排布景，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下面的人协调。

    而这个赵嘉，是党办主任的小舅子。

    关系户从不是今年开始进门的，只是今年是手伸进演员里的第一年。

    外力不足以摧毁什么，死亡都是从内里开始腐烂的。

    南剧团不止有台前的演员，还有更多的幕后成员，可是后勤都有问题，台前的完美又能坚持多久呢？

    这次的事故不是偶然，是必然，只有被伤到了的段白皎是意外。

    陈粒重重吐了口气，又说：“不提了，没必要了，送我一趟吧，他们俩还没人看呢。”

    “有人，已经接走了，半个小时前就都送辅导班了。”江姜瞥了眼陈粒手上的早点，说：“你该好好休息了，老公儿子先放放。”

    “首席威武！”陈粒一笑，“要不你跳槽的时候也带上我，给你打杂也行。”

    “我正缺个丫鬟伺候，你来不用面试。”

    陈粒笑得不行，果汁都没端住，洒了小半到座椅上，两个人又开始翻找纸巾。

    真皮座椅难伺候，陈粒小心的用纸巾擦完又拿消毒湿巾抹，末了，拍了拍座椅，认了：“回头找人给你洗吧，这够呛的，难得开上千万豪车来接我，还给你弄成这样。”

    “别找人了，好好睡一觉，醒了帮我送去洗车店就行。”江姜倒无所谓，“本来就放着积灰的东西，今天的场面是不用它撑了，已经可以遣返了。”

    陈粒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又打算出面？天天把自己挂热搜榜上，你没玩了是吗？”

    “不好意思我口气不对——你有病吗？”

    陈粒刚平复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就又窜起来了，就差指着鼻子骂了，她问：“觉得真相不好看不放真相，可以，但次次你跳出来转移注意力，他又找你了是吗！？”

    “那老东西倚老卖老没玩了，你还听他的鬼话呢？”

    “是，我承认，钱修平当时力排众议推你上位，又力挺咱们分部，的确是很大一份的恩情，但是，那前任首席不是他儿子前妻吗？他们家里大乱当头，想拉前儿媳下马就得顶一个上去，你就是正好遇上了，至于咱们分部，有了你这么个摇钱树，资源不倾斜等着你吃不了苦了拍拍屁股回家享富贵去然后剧团解散？”

    陈粒人都气懵了，这人都退休了，还卯着劲儿给他在任女儿的擦屁股，是心疼自己家人，可老东西根本没把江姜当人。

    “他携恩图报不是好东西，你天天犯蠢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陈粒骂完，头还是疼的，一看江姜不为所动的样子，头更疼了。

    “我还是哪天得乳腺癌了，你得承担百分之四十的责任，小没良心的——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顶锅先pass，隔着十万八千里呢，你背不上这锅，内部查是内部，对外却不能再等了，上座率不能再走低了，要不然咱们分部就该关停了，隔壁歌舞剧和音乐剧分部，甚至戏曲分部这个月都在涨票。”陈粒勉强缓过气来了，捂着眼睛，浅剖了一下现状。

    江姜看着陈粒这样子，也不敢现在就说，真气出好歹来就不好了。

    “你先睡一觉我们再讨论。”

    “睡不了，等会儿还得回去，一来一回太折腾时间了。”

    “我在这附近弄了个小公寓，软装还没弄完，但当个补觉的地方够了，走吧！”

    陈粒脑子乱糟糟的，等五分钟后到地方了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江姜，问：“我知道你有钱，我也知道我们感情好，但送房子真的没必要。”

    “……我自己住的，你想多了。”江姜剥掉陈粒的爪子，拎着才拆开包装的新水壶去厨房烧水。

    陈粒看着窗外不远处剧团的logo，以及附属中学的红旗，拉了窗帘。

    “步行十分钟，别跟我说你打算回来之后天天跟这边加班啊！”陈粒想想就觉得这事儿江姜干得出来，“你们家萧总呢？这儿里他那公司贼远好吗？地方按你之前的标准也不够大，哪有月亮湾好啊，差不多是剧团和公司的中点线上，顶级豪宅，顶层楼王，你跑这儿弄一地方干什么？”

    “要没有这地方，你今天就得睡车上。”江姜递了一杯过去，“接下来要加班的是你，大编导。”

    陈粒想起来了，段白皎出事时跳的那个东西，她想报警……

    水货改的东西，关系户报的流程，到头了她一个受害人家属没得到解释还要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