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姐，签这里，这里。”工作人员再次出声提醒。

    江姜这才反应过来，写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登记表弹回初始页面，电子屏上硕大的“清水陵园”四个字映入眼帘，握着电笔，她问：“我想查一下今天还有谁到访过，可以吗？”

    “这个……不行。”

    “我只要刚才那个页面，看一眼就可以了。”

    “我们有规定的，江小姐，抱歉。”工作人员面露难色，他们陵园出入都要刷身份证采指纹签字登记，这么严格的要求，又怎么可能允许外泄其他访客信息呢！

    江姜看着电子屏，换了个说法：“那我想查一下今天还有谁来看过我父母。”

    “这个……”

    “我是唯一的亲属，这样也不可以吗？联系你们领导，我要自己跟他讲。”

    “可以的，您稍等——”

    几分钟后，江姜看到另一份电子单，与刚才填表翻页时一晃而过的内容不同，密麻麻少了很多人，这俨然是删减版的，而江姜要的那个名字，赫然在列。

    “这个人，他七点半到的？”江姜指着“萧肃”两个字，问。

    工作人员看了眼系统时间，点头。

    七点半，而现在是早上八点钟，江姜转头看向辽阔的半面墓山，还了电笔，匆匆离开。

    江桓夫妻的墓，位置是江桓自己生前挑好的，他们不是江姜下葬的，而是萧肃。

    所以，萧肃会来，也属正常。

    江姜这么想，可到了墓前却没有看到人，只有江桓在照片里冲江姜笑，遗照是截选自某次论坛会议的照片，严肃之中带着儒雅，不像是个成功商人，反倒像南舞隔壁南大的客座教授。

    白色的菊花带着露珠和银灰色飘带，与江姜怀里的那捧一模一样，来自墓园外不远处的一家名叫“玫瑰”的花店。

    “爸爸，早上好。”江姜抽出一朵，然后把花放下，恭恭敬敬上了香，然后坐在了墓碑前，开口，“我这一年过得还好，你们呢？”

    “学校的学生都很喜欢我，即使我教的东西他们以后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但现在他们依旧年轻，依然相信。”

    “舞团的事情真的很多，也很难讲清楚，但您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对吗？也一定会支持我的吧！”

    “我和萧家关系依旧很差，萧伯伯一直因为您的关系对我多加照顾，不过如果没有公媳这层关系，他应该也不会这么难做。”

    “萧肃最近遇到了点儿麻烦，但他可以解决好，他一直都如此成竹在胸。”

    “我还见到了李阿姨的女儿，她的女儿都上小学了，很天真，我当时不想跟她做朋友，其实不是像我说的那样觉得她不配，而是我没有时间陪这个朋友，而她，不应该是天天守在高塔底下等朋友跳下来的。”

    江姜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露水，走了。

    姜沅的墓碑就在隔壁，墓前摆着一束菊花，以及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前者疑似来自萧肃，后者来自江姜，姜沅当年吝啬自己的赞美，时隔多年，江姜一样吝啬自己的哀悼，连花都不愿意多买一束。

    按照往年的安排，江姜现在就应该回去排练了，但她现在不用上场也不用排练，反而无所事事了起来。

    走到墓园门口，想起了什么似的，江姜又折返，再次敲了登记室的门。

    “我想再看一下前几年的登记册彭——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们老板肯定知道，这家墓园是我父亲生前承办的，所以他才会下葬在这里，他死后我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需要我现在证明我的身份吗？”

    五分钟后，江姜被请进里间，喝着龙井翻着册子，旁边还有个跑过来一头汗的值班经理。

    ”这个人，年年都来？”

    几个人对视了几秒，有个年纪稍长的一拍大腿，说：“对，就这个人，我记得他，上坟一根针都不带，花花不带，香香现场买，次次都一个人来，回回登记说的都不一样，也不知道到底是来看谁的！”

    经理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他们不认识他认识，那是他们亲姑爷，面前这位名正言顺的男人，讪讪笑道：“大小姐，这几年的记录都在这儿了。”

    “我好了，打扰你们工作，实在是抱歉，你们忙，我自己走，不用送。”江姜谢绝经理还要献殷勤的举措，出了门。

    她没猜错，萧肃年年都来，次次都跟她错开，可每年或早或晚，江姜来的时候墓前都是光秃秃的，墓园为了错峰和避免误解，一般会在前后三天摆上祭品瓜果和花束，但会在忌日当天回收，以便后人吊唁，可江姜从没见过非墓园的花，原来是他没带。

    也不重要了，反正他们很快就要离婚了。

    江姜一边觉得自己时不时想起萧肃很烦，一边又觉得都是萧肃太烦人才会跑过来扰乱她。

    驱车回去，还顺路吃了早饭，江姜窝在阳台晒太阳，难得清闲。

    而莫名其妙就被扣上扰人帽子的萧肃，则是被捉回了医院。

    “萧大公子！才做完第一期你就跑，你知不知道我连上三十个小时班才回家，眼睛一闭上，护士就跟我打电话说你跑了是什么心情吗！？”

    “我有没有说这个技术目前还在临床试验阶段？二期是成功了，现在的确是没有发现有人会出现不良反应，但你这颗脑袋，就不值得你再谨慎一点儿吗？”

    陈医生吹胡子瞪眼，气呼呼的喝了口茶，扭过头不说话了。

    “我相信你和令师的技术，怎么，你不太相信？”

    陈医生呸的吐掉茶沫，面无表情的吐槽：“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套话，你要是真相信，一开始就应该到我们医院来，而不是折腾了好几家公立。”

    “我要是不相信，每年上千万做慈善？”

    “谁知道呢，万一是积德呢，你看着就不像好人。”陈医生不惧医闹，大胆发言，“萧肃，你别仗着年轻就瞎折腾自己，年纪轻轻的，你看看你的体检报告，我认识你的时候那还是阳光开朗大男孩，转眼就要给自己忧郁死了，来来来，今天我就是猝死在这儿，也得听完到底是谁哪里惹到你了！”

    萧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识这个话痨逗比的，但并不妨碍对方现在要撸袖子逼供，问题的关键是，他不记得啊！

    他甚至想象不出来陈医生所谓的自己郁结于心，到底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