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没见过这阵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只看见他们带来的户主跟另一位业主疯狂道歉，却搞不清楚缘由。

    小姑娘也目瞪口呆，愣愣的喊妈妈。

    江姜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女人的脸，真的毫无印象，不过又是“对不起”又是下跪……

    那肯定不是小事，江姜又想起了小姑娘蹩脚的串舞，突然开口：“你是李阿姨的女儿？”

    女人点头。

    那江姜就清楚了。

    李阿姨，他们家之前的两位花匠之一，据说是被丈夫抛弃了，带着一个比江姜略大几岁的女儿，母女俩日子过得清苦，江桓就额外允许她们俩在花房过夜，曾经有一次让她把女儿带过来陪江姜做伴，但被姜沅拒绝了，后来就再没提过。

    这是前情，后来，后来就是这个李阿姨的车撞上了江桓夫妻的车。

    当时李阿姨请了长假，家里又雇了新的花匠，别人都以为她被辞退了，事故报道时也就没有外人发现这一点。

    如果江姜没有记错，李阿姨当场死亡，江桓留下的经理人找到了李阿姨当时已经出国两年了的女儿，并且汇了一笔钱。

    车祸的确是李阿姨的车撞上了江家的车，但意外的开端是另外一辆车，连环车祸，责任认定书上是没有李阿姨名字的。

    而那笔钱，完全是因为责任认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江桓离世连带着外界对他们家公司的信赖也一起离开了，那笔钱，就是他们的态度和社会责任感——即使是如此艰难的境地，我们依旧不会看着弱小在面前哭泣而不闻不问。

    显然，这一版的公关没用上。

    江姜会知道是因为他们问过江姜的意见，毕竟这个要拿死者做文章，多少冒犯到了，即使他们是从利益最大化考虑，也得象征性问一句江姜这个真正的得利者与死者家属。

    “你妈妈是故意的吗？”

    “当然不是！她——我们都很感激江先生的！”

    “那笔助学金你拿去违法犯罪了？”

    “怎么会！？”

    “那就起来，他们的意外不怪任何人，你也失去了家人，你不愧欠我任何东西，无需道歉更无需下跪。”江姜往旁边让了几步，说。

    他们家花钱买的是李阿姨的养花技术，不是她们母女的以后，这让江姜想起了西方农奴制里的农场主。

    李小姐起来了，又是深深一鞠躬，说：“谢谢。”

    她让保安送女儿回家，看着破败的院子，又是怅然若失。

    “新花匠没有李阿姨手艺好，如果你想睹物思人，请随意，不过我不会奉陪。”江姜注意到了，主动道。

    “小姐，江小姐！”

    江姜还没走两步就被叫住，李小姐说：“江小姐，夫人其实很爱你。”

    “主楼不能进，花园可以随意，钥匙密码都是老样子，走的的时候把门关了。”

    “小姐，以前夫人经常问我妈妈一句话，她问，她是不是做错了。”

    江姜看着地上一颗颗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鹅卵石，没说话。

    “那天她给你买了礼物，她说要好好跟你道歉，可是，可是她没能回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姜不解，时过境迁，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李阿姨的女儿她都不清楚，来说一些突兀又煽情的废话。

    一个陌生人，站在他们家门口，替她死去的母亲诉说对她的歉和爱，江姜现在知道为什么那小姑娘五六岁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了。

    “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放过自己。”

    “……”江姜看了眼天色，皓月正当空，已经是凌晨了，“这位……陌生夫人，如果你没有事情要做，请现在离开我家。”

    “我认识张医生。”

    江姜一顿，转而懂了，她说：“我知道了，我会换掉她的，如果你还要说这种废话，我还会起诉她，连客户的资料都能外泄，她的私人诊所，也该查查了。”

    “可是，你——”

    “没玩了是吗？如果你真的是徐阿姨的女儿，那你应该记得我跑出去害你被关了三天小黑屋，即使你没见过我；如果你真的在我们家待过，应该清楚江夫人是不会跟佣人多说话的；如果你是张医生的朋友，那你也应该明白，一年之前我就已经结束她的咨询了。”

    江姜抬头看着熟悉的高楼，慢慢继续：“你现在说的这些，除了会让我今晚有可能失眠之外，毫无作用。”

    “我母亲爱不爱我，或许对你来说很重要，因为你应该想了好久找了我更久，物业说的那个屡次三番打听我近况的新户主应该就是你吧？但对我来说不重要，如果爱可以藏上十几年都不被对方发现，那比不爱，更残酷。更何况，我很讨厌她，她的爱，没有最好。”

    李小姐没想到她们母女关系这么复杂，更没想到江姜想通了，但走得却是另一个极端。

    她被江姜请了出去，显然，如果不是出于礼貌，用“赶”字，可能更贴合江姜的心态。

    小区里被投诉多次的“鬼宅”熄了灯，它仅剩的主人却并没有失眠。

    江姜想起来自己有一次从舞室的窗户悄悄翻出来，打算从花园边的小门溜出去，然后被姜沅和江桓在花园当场抓获。

    江姜醒了，却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小时候她总想着跑出去，后来出去了就在到处跑。

    按理说，如果她能从三楼的练舞室翻出去，应该年纪不会太小，那毕竟是三楼，四十多米呢！

    然后呢，应该是被带回去了，可好像又不是，江姜发现自己现在都记得姜沅失望的目光和转身离开时的背影，却忘记同在现场的江桓做了什么，应该还是一边在替她在姜沅面前遮掩开脱一边私下里安慰她。

    江姜不记得江桓，反而记得姜沅。

    负面情绪，原来更长久。

    可是，她总会忘记的，她总会有一天更记得江桓的。

    对她好的人，才该被她记住。

    江姜拉开窗帘，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一次没有下午的演出要赶，也没有明天的早课要带，她可以在这里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