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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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无梦的共枕

    这晚,深夜的萧家饭桌上一片安宁。

    打发了乱七八糟的人,又累了一天,本来应该连晚饭都没什么胃口吃的,但架不住乱七八糟的人丢了好大的脸,这顿饭就显得分外可口。

    其实担心萧肃的何止外人,在座四个人,恐怕没人不担心,萧肃本人也难例外。

    萧肃在别家富二代富三代还在玩票子秀浪荡的时候就已经成名,从萧家大少爷摇身一变成了萧总,早早脱离了父辈光环,掌握了经济主动权,也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而在别人玩女人秀寂寞的时候他又成了人夫,不仅高调迎娶世交家的千金,而且顺利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瞬间登顶本地富豪榜,彻底让萧家的这个萧成了萧肃的萧。

    样样无可挑剔的存在,一朝失忆,手底下人惶恐再正常不过,记忆全无的本尊,越了解本尊,又怎么能毫无波澜呢?

    但今晚萧肃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失忆的萧肃依然是萧肃,一样的遇事果决,一样的说一不二,一样的不留情面。

    周慧仪胸口的气顺了,连带着看江姜这个人都顺眼了几分,桌子还亲自给江姜倒了酒。

    但到底是忙碌了一天,短暂的热闹之后,这顿饭还是在碗筷轻微的碰撞声里退场。

    周慧仪被佣人送上楼,萧肃被萧源叫去了书房谈心,而江姜则站在三楼栏杆边醒酒。

    半杯波尔多喝不醉她,只是江姜有点儿发愁,今晚该怎么过?

    化简一下,今晚该怎么睡?

    跟失忆了的萧肃,同床共枕?

    周慧仪和萧源不知道七年之约,现在连萧肃本人都不知道,一个房间是住定了。

    而且,萧肃还忘了……

    而且,刚刚他还摸了她……

    而且,他说什么从头开始……

    本该到期各自分飞的档口,怎么从头开始?

    他还摸了她……

    想到这个,江姜就觉得自己后腰那块儿在发烫,一路要烧到脸上了。

    萧肃从二楼书房出来,还没出走廊就看见了栏杆边的江姜,饭前礼服就已经换下来了,白色及踝的系带连衣裙略显肥大,空荡荡的裙摆和袖口称得人过于单薄,好像刮阵风就要吹跑了,缺个人上去给她挡着风。

    这么想,等萧肃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也这么做了,即使屋子里根本不可能有风。

    温暖宽大的躯体突然靠上来时江姜吓得一激灵,回头却被搂得严严实实。

    “很晚了,该休息了。”萧肃视线扫过楼下忙碌的佣人,拥着江姜进了门。

    然后进门江姜就从他胳膊底下溜了。

    萧肃看了看空掉的臂弯,又看了看江姜,目光停住。

    他问:“你的脸,怎么红了?”

    江姜闭眼,落荒而逃:“我去洗漱了。”

    萧肃回忆了一下,迟疑着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回应是哐当关上的浴室门。

    萧肃只觉奇怪,加上刚才周慧仪倒的酒也就两杯的量,酒量这么浅?

    然后,楼下忙碌着的吴姐接到了三楼的内线电话,给少夫人熬一碗醒酒汤。

    疑似醉酒的江姜本人对着镜子里脸颊绯红的自己,懊恼的拍了拍脸,然后秒接受了醉酒这个设定,简单洗完,然后裹着浴袍出去。

    在然后,就被堵在门口了。

    “把这个喝了,吴姐现熬的。”萧肃站浴室门口递杯子的动作熟练又自然,热气腾腾的淡褐色液体散发着诱人的甜美气息。

    江姜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顺势绕开萧肃,走向小茶几的位置,短短十来步,一杯醒酒茶就见底了。

    “杯子放着让人上来收,上床睡会儿,会舒服一些。”萧肃说着,人已经跟过来了,越过江姜去拨了内线,又转过来往她面前走,俨然是要把她安顿到床上去的架势。

    江姜麻溜放下杯子,不自觉避让了几分,在萧肃过来之前坐到了床边。

    结果萧肃也跟过来了,床边塌下又一角,江姜盯着自己手指一动不动僵直了腰,旁边的萧肃倒是自在,视线严丝合缝罩在江姜身上,末了,他伸手摸了摸江姜额头,然后掀开了被子,说:“应该不烧就是有点儿热,喝了醒酒茶就先睡一觉。”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掀开的被子。

    江姜马上在他下一句话出来之前钻进了被窝,被子拉到下巴,整个人就露了颗头出来。

    “这样待会儿酒气发出来会闷,你——”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江姜视线上下一扫,终于忍无可忍,问。

    萧肃闻言低头一看,然后缓慢抬头,反而凑近了几分,纳闷道:“我们自己房间里,没穿上衣而已,有什么问题?”

    “……”江姜不跟失忆的人计较,但萧肃实在是凑得太近了,近到一抬眼江姜看见的就是他身上细小的疤痕,那是车祸时留下的擦伤,不到十天就已经结疤愈合,但富贵堆里养出来的阔少,身上一点儿伤痕都显得醒目刺眼。

    江姜安静下来,目光不受控的移向了那两道从腋下至肩膀、肩胛至肩胛的白色纱布,那下面的锁骨上还打着三颗钢钉。

    对此一无所知的萧肃只以为是江姜害羞了,怕把人惹急了,见好就收,掖了被子,自己抽身进了浴室。

    萧肃出来时,床上的另一个人已经闭着眼睛睡相安稳了,轻手轻脚关了床头一侧的壁灯,围着浴巾出去,门口是等候多时的家庭医生。

    换好药,裹上新鲜纱布,萧肃这才上床,关灯。

    过了一会儿,萧肃又伸手摸了摸另一个人的额头。

    又过一会儿,摸了摸脸。

    再过一会儿,江姜整个人被扒拉到了另半张床上。

    江姜慢慢睁开眼,昏暗里,无声仰头看了会儿小动作不断的萧肃。

    半晌,就在江姜想着算了不跟伤残计较的时候,萧肃说话了,他说:“睡觉。”

    江姜这个“算了”瞬间算不了了,但就在她要翻出去的时候,萧肃又补了一句:“我伤口刚换的药,你别乱动,不然要流血的,弄你一身。”

    这个描述的画面感攻击性太高,江姜瞬间熄火,一动不敢动。

    俩人迟迟入眠的这一夜,却是难得的好觉,无梦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