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触碰到那具遗骸的一瞬后，眼前的景象就一直不断变化。

    防守海岸线的士兵、后方的支援者，甚至疑似这具尸骸的主人……

    这些雾气就像他们残存的记忆，带着强烈的思考与情绪影响着伊莱的主观感知，就像身临其境一般。

    可现实并非如此，如果不是伊莱的特殊，普通人哪怕只是稍微接触一点，都很容易被卷入其中，然后被其他人的记忆片段冲刷成渣，最后被截取出新的记忆片段，成为它们的一员。

    伊莱默默地注视着一切，虽然依然能正常思考，但无论是身体还是发声都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同人的记忆片段不断播放。

    很奇怪，明明刚刚还会被那种残余的力量影响，可真正触碰到它的时候反倒只是保持着这种状态，真要说起来反倒还轻松了不少，毕竟也不用考虑其它了，面前只有这个选择。

    谁让即便是她，在面临这种情况时也很难一下子就找出破绽呢？哪怕想要用法术强攻，凭这里稀薄的魔力也要积攒好一段时间。

    其实她已经察觉到了，这些记忆片段都是由这些曾经接触过那些记忆的主人所最终形成的，而且似乎都是最为记忆深刻的画面，因为虽然大部分片段都是临死前的记忆，但也有一部分是一些独特的回忆。

    这些记忆片段本身就带有力量，精神层面的力量，虽然现在没有感觉，但如果任由它一直重复，自己的精神也一定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还需要时间……

    伊莱这样想着，眼前却又再度蒙上了雾气，这是记忆片段再度开始的预兆。

    只是这一次，记忆片段中却出现了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

    依旧是昏暗的天空，不过这一次的背景似乎远比那条海岸线还更能让人体会到战争的惨状。

    四周都是倒塌的房屋与火海，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则被鲜血浸透，远方那或许是掌权的贵族们所居住的建筑也一样冒出了滚滚浓烟。

    视野的尽头还能看见不少异兽的踪迹，很显然，这应该就是那场战争的后续，异兽，已经入城了。

    本来只是单纯的异兽攻城也不应该造成这种情形，不过应该是有不少人趁此机会做了些别的事情吧，毕竟你要异兽怎么做才能把整座城搞成这副模样呢？

    记忆片段非常逼真，不论是空气中的血腥味与硝烟味，还是记忆片段的主人正背着手走路，都能切实地体会到。

    视野继续向前，只是一眼，伊莱便注意到了那座倾倒的雕像旁的身影。

    当然，这位亲身者也是。

    祂快步向前。

    远处的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了头，只是她的身形都被隐藏在黑袍与兜帽下，并不能看出她具体的反应。

    “这把权杖，你就是那个最近声明远扬的‘魔女’?”

    这位神明自从拥有了人类的化身后，似乎就相当热衷于寻找那些“有名”的人，不论是风评、穷富、实力还是性格，只要是“有名”的人类，祂都展现出了非凡的兴趣。

    至于结果如何?

    交谈、交手或者是其它什么，但他们的结局都不怎么好。说到底，无非是祂手里的玩具罢了。

    “魔女”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举起那把权杖，然后又轻轻放下。

    权杖修长，但它黑灰色的杖身上却缠绕着数层如同绷带一般的黑色布条，只是随着她的动作，那些布条正缓缓散开，露出里面烙印着符文的正形。

    权杖轻盈，但落下时却引发了层层震颤。

    不对，是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祂所在的土地正在崩裂、塌陷。

    “怎么，这位魔女小姐，似乎不是很欢迎我的样子。”祂单手一撑，便从塌陷的地面中翻身出来。

    祂向来以人类面貌出现，行为举止也尽量模仿，这种程度只能算一般。

    “我对你没有兴趣。”魔女小姐很是冷淡，说完便转过身去，权杖上的布条也呈收拢的动作。

    “可我对你倒是很有兴趣啊。”祂兴致勃勃，没有歧义，只是单纯的，觉得眼前的目标很有趣。

    作为“神明”，哪怕只是化身，想要对祂施加影响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法术能做到的，而眼前这位只是轻轻动了动权杖，就能把他脚下的地面压到塌陷，这显然不是她的真正实力。

    “……”

    魔女小姐没有回复祂，只是自顾自地离开了。

    但这位神明当然不会因此满足，既然语言无用，那么就以实际一点的手段来引起注意吧。

    雾气迅速地从祂身旁涌出，然后齐齐冲向她周围的地面，显然是打算复刻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只是祂的目的没有达成，因为那位魔女小姐只是平静地向前走去，鞋跟落在空气中，荡起几不可见的涟漪，然后依旧正常地向前。

    之后这位颇具恶趣味的神明又尝试了几次类似的手段依旧无效后，祂终于打算运用起自己最熟练的戏码了。

    只是，面对那些人类向来无往不利的致幻雾气，也无法接近她哪怕一丝一毫，但她也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这样的，应该也算‘罪人’吧？”

    祂好像听见那位魔女说了这么一句，但是声音太低，连祂也没有听清。

    “我也不明白，”那位魔女小姐突然开口了，“在正身无法显现的今天，你是怎么敢来挑衅我的。”

    虽然她的言辞稍显激烈，但听起来十分平静，就好像真的只是表达自己的疑问一样。

    正身?

    祂正准备开口，却发现那位魔女已经到了祂的面前，那柄权杖被她的左手虚抱，而右手，则不知何时抽出了一柄半透明的灰白十字剑。

    “咔”

    祂刚刚张开，却发现口腔中传来一阵剧痛。

    十字剑的前端死死地卡在正中，锐利的锋芒轻易划开了祂的舌头，祂甚至能看见剑刃上精细的纹路。

    剑身一点点向前，无数的血沫顿时随着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喷溅出来。

    祂愣了一下，旋即在脸颊处又打开了一张嘴，想要说出刚刚要说的话。

    “咔”

    又是一声，这一次，祂的头颅被完全贯穿。

    祂本想说些什么，可现在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这副身体了！不过是一点贯穿伤，对于一具化身来说不值一提，随便改造并非难事。

    但，如今这种，连灵魂都要被攫取而出的感觉……

    怎么可能……！

    “嘁，不算吗……”

    快要失去控制前，祂听见了这位魔女最富感情的一句抱怨。

    失去了控制的化身自然地跪倒在地，然后前倾，倒在被祂的血液新染红的土地上。

    ……

    脑海里回荡着自己的那句话，伊莱死死地抱着自己，在泥泞的地上颤抖着。

    而在她的身边，那些雾气尽皆散去，只有眼前的残骸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