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神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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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厌恶之人

    我应该去找他吗?

    从酩酊大醉中醒来的管良脑海中一片空白,而嘴里吐露出的声音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听到。

    人仰马翻的酒坛子中伸出了一只手重重的拍在地上,等到他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虽然邋遢极了,但却表现出一种比之管良更加清醒的状态。

    “我们这是在哪?”萧何郑重的问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还有一些因为记忆的跌宕起伏而呈现出的错乱碎片,就好似他上一刻还在和鬼魂战斗,但下一刻他就已然躺倒在了一片酒虫当中。

    这个问题自然无需回答,只要看一看这遍地被打翻的酒坛子,以及那从破陋的窗户纸中吹拂而来的冷风,就可以明白他们如今的处境。

    一直等到萧何看向管良的时候,发现后者在沉思着什么,而那双慎重的眼,以及那看上去好似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的脸,都在说明一个问题——

    “我猜你在想,你是不是应该去找他?”萧何的话终于将管良唤回到了现实,他没有抬头,只是抚平了那眉梢处的怒川,让自己变得正常一些,但他却不知道,其实他之前那样子才显得更加正常。

    从夔山到南尧城再到洛城的这一路上,从斗志饱满的状态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恐怕谁也不敢相信他是师童的徒弟,但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如何造成的呢?

    “你怎么又突然提起他了?”当管良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平添了更多的不忿。

    “不是我,而是你。”萧何笑着回答道,“还记不记得分开前,他对你说的那些话?”

    管良一怔,本来是不愿去回忆的,但记忆却似乎并不想贯彻自己的思想,他回想起了那一天,那个人,云哥,万季安、尧天以及他和萧何都在场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也是这个冬天唯一能够被人缅怀的日子。

    管良犹然记得,尧天坐在窗户旁,用视线描绘着太阳升起的轨迹,专注的神情中泛着希冀的光。

    云哥逗弄着他的宠物,在用术藏之法排列的烟云九峦大阵中找寻着唯一的生路,他的阵法修为又精进了,这是他和万季安之间唯一能够聊到一块去的话题。

    今天的万季安和往常有了些许不同,他没有站在空旷的山丘上俯瞰着他的故国家园,也没有用深沉的眼神去凝望那一名谁也不知道名字的儿时同伴,他的脸上似乎……多了一点点淡然,少了一点点凝重,或许是头一天夜里有人对他说了什么,让他有了新的奔赴目标。

    而这一种和谐安详的氛围,在管良到来之后全部都被打破了。

    “你决定了?”万季安斜眼看着管良,那高深的眼帘里蕴含着一丝鄙夷,龙胤王朝的三皇子、命天教最高指导者的徒弟,他们两人之间有着无数针锋相对的矛盾,却也有着立场格局层面的相仿。

    “是的,我打算今天就走。”管良点点头,回应着万季安的话,而他的眼神却始终没有从尧天的身上离开,以至于让万季安也顺着他的视线转向了尧天。

    “是因为他昨天的那些话?”万季安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毕竟他很清楚管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他的身上仿佛能够看到过去的自己。

    但是,万季安的经历写照却并不能在管良的身上得到一种认同以及延伸,因为就算当年的万季安也曾经孤身一人独闯南冥,一心只为拯救挚爱,但那时的他却从未想过要就此和挚爱咫尺天涯、永不回头,否则的话当他回来时也不会跪在父皇的跟前发下那永不忘弃的誓言了。

    但是今天的管良却让万季安看不到他的身上有这种坚守的信念,他的背叛仅仅只是背叛而已,他的再见也是出于永不再见的执拗,而他背叛的不仅仅有命天教,还有那个在万季安心中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意义的人。

    “不是。”管良转过了头,他不想聊这个话题,但这一回头,他却再次看到了那一张朝着自己迎面而来的丑陋嘴脸。

    不徐不疾的脚步声响起,首先迎接他的不是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而是那刚从生门夺路而逃的南冥紫蟒,只听“嗖”的一声,紫蟒扑向那人以及那人将紫蟒抓在手中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麻烦下次请管好你的小家伙,要是他再敢这样,我一定煮来吃了!”当他用一副恶狠狠的嘴脸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迎来的第一局反驳却是——

    “你敢!”尧天转过头来,眼睛里还残留着那一抹刚刚升起的朝阳,她的声音有着足以弥漫人心的温度,那是神性与人欲的交融。

    被尧天威胁的他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随即手松开,那巨大的紫蟒像一件狐裘一样缠在了云哥的身上。

    当管良察觉到他投射而来的目光时,他的心中有一股升腾的力量,那是信念,也是属于他管良的倔强。

    “给你一个忠告。”他的第一句话就让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充斥了管良的身心,这种嫌弃的感觉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始终挥散不去。

    管良没有回答,但即便选择了无视的态度却也忍不住内心想要继续听下去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说的都对,只是自己接受不了而已。

    “不要去管人类的死活。”终于,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管良的眉川深深的皱了起来,内心抗拒的声音也终于上升到了顶点,甚至于那已经埋没在心底三十年的师门之情也在悄然不绝间被唤醒。

    有的时候管良也会感到惊讶,一个人的话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你说的是人话吗?”管良一字一句的反问道,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力量,而在尧天的眼中,他体内的灵气也在一汪浩如烟海的源泉之中不停的涌动,像是烧开的沸水一般蒸腾不休。

    没有人会怀疑此时管良情绪的真伪,更不会有人怀疑他内心充斥的正义感究竟是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所致。

    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一心只想要做对的事,为天地伸张正义的命天教高徒。

    管良的话让他笑了起来,在笑声中,万季安那冰冷的神情更加铁青,云哥淡然的身姿更加浑然天成,尧天凝望的眼眸更加深邃,只有萧何他杵在门口的身影中有那么一点木讷和僵硬。

    管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却又在即将经过尧天身旁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此时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管良是希望尧天能跟自己一块走的,毕竟未婚妻跟随丈夫离去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然而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停下来的管良并没有抬眼去望向尧天,等待她的决定,而是将一件象征着过去的信物塞进了尧天的手中,然后就这样独自一人离去了。

    原来,他只是想不着一丝痕迹的离去,将过去彻底的葬送在记忆的尘埃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