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神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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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帝都的女人

    万季安迈着稳健的步伐向前走去,他心怀旧念却面不改色,即使崇山万仞也尽藏心底。

    此时,一阵急踹的步伐传来,却又在将要靠近的时候,让那仓促中透着焦虑的声响逐渐放浅,最后不紧不慢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夫君是打算去给父皇请安的吗?”温婉的低音响起,就像是难以下咽的筛糠一样,需要用最耐心、最小心翼翼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混合着一种迷人的错觉才能吞到肚子里。

    然而她隔了许久,也没有等来万季安的回答,一直到远方的岔路口近在眼前的时候,万季安这才说道,“不,我要去见国师。”

    当“国师”二字从万季安口中说出的刹那,身后不徐不疾跟随的步伐突然间停住了,那种突如其来的陌生仿佛一下子隔绝了世间所有可以连接彼此的道路。

    “是吗……”喃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万季安的身影却已经走远了,她盯着那即将消失在岔路口的模糊身影,再也忍不住的眼泪如漫天雪片般落下。

    自己已经消失在人世多久了?

    当万季安迈着古老的阶梯一步步登高的时候,心中也不由得这样问自己,但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所想到的这个念头,却仍旧和他心中所填充的心思有着难以言喻的冲突感。

    幻灭的感觉,和不断缠绕又不停的从记忆中纠错的念头这些年来一直徘徊在万季安的脑海中,也许是非善恶对错正邪从来不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在得天眷顾的同时让天眷降临在每个人的头顶。

    即使……那将剥夺除他之外所有人的意志。

    这是霸道,也是王道,甚至是——

    帝道。

    但如今的自己为何变了,不知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但他终究还是变了,因为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他耳边响起,就像是恶魔的呢喃一样,告诉他下一次命中注定的过去与未来。

    巍峨的圣城已经浮现在了眼前,此时原本坚毅的心突然有了那么一丝的动摇,但这样的犹豫并未超过弹指一瞬,但那一条迈出却不曾如故丝滑落下的脚却被那拥有锐利鹰眼的人看在了眼中。

    推开古朴的铜门,一股尘封的气息从那走廊的尽头扑面而来,而与此同时,似乎是受到门外风雪的感召,原本安详的宫灯火苗吐出了长长的信子,像是生出了人的欲望般贪婪的汲取着人世间的力量。

    来到走廊的尽头,又是一扇巍峨的殿门耸立在眼前,但这一次,万季安没有伸手去推,因为他知道这一扇门不是为自己而开的。

    就在眨眼的瞬间,眼前的大门不见了,此时的万季安正置身于一片风雪中,甚至于就站在原本他所身处的那座耸立入云的巍峨圣城中的位置,只是这座宫殿不知道为何凭空消失了。

    此时,万季安的眼前站着一个女人,她有着一双雾蒙蒙的双眼,透过那双眼仿佛可以一睹人世间的万千芳华,她的唇细而薄,始终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错觉,她有着一张修长俊俏的脸庞,一直延伸到宽大的祭服之中,但即便只是那半掩的容颜,却也有着绝不输给这世间一切美人的绝色。

    而这样一个置身于风雪中的美人,会让任何一个男人想要体验她的温度,即便是万季安也不例外。

    但万季安很清楚,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并不是他真的在这么想,而是这个女人能够诱导出人性中的欲望。

    “参见国师。”身为龙胤王朝的三皇子,万季安没有向任何人跪拜的理由,而他此时向对方欠身请安的身姿甚至已经足以算是他此生屈尊逢迎之极限了。

    “三皇子不必多礼。”悠扬的宛如乐曲一般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神圣,更没有冰冷的感觉,相反,若是在冰雪中能够听到这样的声音,足够代替任何的火焰,“你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了。”

    听着国师的话,万季安不动声色,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既然国师已经知道我的来意,是否有解决之法?”

    “当然,不过在告知三皇子解决之法前,可否听我演奏一曲?”

    “既然国师有如此雅兴,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随着万季安盘膝坐下,如垂暮之人般缓缓阂上了自己的眼帘,在一曲悠扬的曲调声中,仿佛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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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三皇子殿下竟然只花了三个月就领悟了这‘他化神在仙法’,当真是年青一代中的翘楚呀!”

    “岂止是翘楚,三皇子简直就是人中龙凤,假以时日必能护佑我龙胤王朝千秋百代!”

    “听闻命天教天衡尊者座下高徒管良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不知和三皇子比起来孰强孰弱?”

    万季安立身朝堂之上,耳边听着龙胤王朝大臣们的恭贺,但心中充斥的却是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就在一天之前,刚过舞象之年的他从父皇的口中听闻了此生第一个噩耗,那个和他自小耳鬓厮磨的青梅竹马已于他闭关冲击最后一层境界时嫁人了,而她嫁给的对象竟然是南冥地界秭归王朝的皇帝季雍。

    王朝政治、萧墙之祸,对于自小便醉心于武学的万季安来说,从来不是他人生的焦点,即便早已被人奉为未来承袭帝业的他,却也只是无声江浪中随波逐流的扁舟罢了。

    那一天,万季安冲进父皇的寝宫质问其事,面对蜂拥而至的王朝禁卫如入无人之境,他离开皇城,孤身一人前往南冥,这一去便是二十四年。

    等到他归来时,迎来的却远不是落雁空老、残梦逝花的别离之伤,而是面对一个遍地疮痍、鬼临人世的废土。

    当他带着满腔的遗恨跪在膏肓中的父皇病床前写下忏言,立下为国为君的誓言,从那一刻起,这世间独属于万季安个人的坚持自此不再,而那足以压垮崇山万仞的誓言成为他誓死也要捍卫的信念。

    待得他走出宫中,应皇命迎娶帝后,誓要将这山河还照太平之景,以此残躯报效苍天之时,他遇到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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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空无的唤心境中,看着过去已逝的种种,万季安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他知道这个故事并不是真实的,因为在这个故事中少了一个人。

    是的,少了她,那个最重要的她,而就在万息聚于一念的瞬间,万季安睁开了眼,而后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未竞的曲终了,在音符戛然而止的那一刻,对视中的两人,一者从容不再,早已被愤怒和滔天炽火包裹的眼神中夹杂着独一无二的恨;一者气态仍旧从容,只是那似笑非笑的唇间多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讥刺。

    若说这世间谁能够真正激怒于他,那么也就唯有眼前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