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风吹南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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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雇凶

    后来怎么回的府,我都没有印象,我只记得在萧承翊怀里我又昏昏沉沉晕睡了过去,足足躺了一日一夜。当我再次醒来时,已是事发后的第二天夜里的事了。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外面余大夫压低着嗓子在同萧承翊交代着的声音,他说:“殿下,不用担心,王妃只是吸入过多药物,又受了惊吓,才多昏睡了会,这会已无大碍了,再耐心等等,应该很快便能够醒来了。”

    一旁的柳娘见我终于睁开了丝眼缝,便急忙上前来,心疼的问道:“王妃,您终于醒了,您可吓坏老奴了。身子可有感觉好些了?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或者喝点水?”

    我摇了摇头,脑子疼得像要炸掉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许是听到柳娘的问话了,萧承翊从屏风外走了进来,他看了我眼后,关切的问道:“阿沁,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扶着脑袋再次摇了摇头,如梦般的回忆顺势蜂拥而至,顿了顿神后,像是想起什么,扯着有些沙哑地声音,急切的开口问道:“三巧,三巧呢?她怎么样了。”

    闻话,柳娘忍不住掩面而泣了起来,这反应仿佛掐灭了我心底最后的一点希望,有些不敢相信的追问道:“她在哪里?柳娘,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你先养好身子,三巧的后事······韩离会办妥的,你放心。”萧承翊试图安慰道,话说得很委婉,但是我都听懂了。

    “我想去找她!我只是想去找她!”我倏然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瘫软如泥,乏力得起不来身。

    萧承翊眼疾手快的将我扶好,顺势掖了掖被角:“你先顾好你自己,别折腾,好不好。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嗯?她拼死也要保护你,你别辜负她。”

    是呀,我是她亡命之际都要拼死护着的人。她护了我一生,陪了我一生,可是,她也才十四岁呀!

    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她。

    “是沈如霜!”我对着萧承翊说出了这个名字,渴水的喉咙干哑的厉害,然而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丝毫的诧异与震惊。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你先好好养着身子,不要想那么多。”萧承翊在逃避着这个话题,明显不想与我再提到此事,他朝柳娘示意一下,柳娘抹了抹眼泪,识趣的退了出去。

    “你早就知道是她干的,对不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明明心里早已经溃不成军。

    想来也是早知道了,估计他们到场的时候,赵有鹤的尸体应该还躺在那里,再看看他现在回避的眼神,除了沈如霜还能是谁能让他这般为难!先前所见所想的那些证据,现在想想,可能与他而言,不过是一堆无用的废话罢了。

    “这事我会查清楚的,你不要再想这些不愉快的了,听话,好好休息,今晚我陪你。”他脱下鞋子,顺势和衣躺在我身旁,小心翼翼的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若换作是以前,换作是别的事情,我想我是真的会妥协的,他的一点点主动,有他的温柔与陪伴,对我来说都会带来莫大的满足,但是,唯独这事我做不到啊!我再也做不到安心的躺在他的身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忍着,难道就因为,她是沈如霜吗?就因为她是你的旧情人,就得让我受这些莫须有的委屈,让三巧无辜枉死吗?”

    让我白白忍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不愿意,我不能让三巧白死,我也不愿受这些委屈,这样憋屈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阿沁,你在说些什么?是谁跟你说这些的。”果然,萧承翊闻言脸色突变,诧异的不过是我原来早已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突然没由来的觉得生气!

    “你不用再瞒着我了,我其实早就知道了。爱就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大方方同我坦诚,我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不是?可是,为什么要因为你们的事,搭上三巧的命,搭上我的清白呢?纵使已经这样了,你还在包庇她,对她的恶行视而不见,萧承翊,你未免太过分了!”我撕心裂肺的控诉着他,但即使这样,都未能减轻心底的痛苦,看着他的眼神,觉得此时的他,无比的陌生,或许,我从未真正认识他。

    这是我的枕边人呀!可是,为什么,除了那无用的一纸婚书,除了世人认同的身份,我有的向来都是无力感,仿若沉入深渊般,无论你怎么挣扎,终究注定一无所有。婚姻,都是这么痛苦的么?

    “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现在你不懂,以后你会明白我的。”

    我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真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我不会明白,既然事情不是这样,你倒是说说,还能是怎样?”

    “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是能不能别这么咄咄逼人,很多事情,说不清,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放心,往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护你周全,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些了。”萧承翊耐心的同我低语着,用着他的温柔试图拂去我的不愉快,可是,他始终就是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我是在揪着他的那点往事么?我是要他那无用的道歉与保证么?

    “我咄咄逼人?是你们逼我的,我做错什么了?”

    “阿沁!”萧承翊厉色喝住,又缓了缓心气,才出口:“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萧承翊,我不是小孩子!你不要再哄骗我了,我听腻了!是,我是不够懂事,不够明白自己的责任,但是我们西夜的人也是有血性的,定不想让我如此憋屈来换取他们的安宁。”我一时气起,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或许,这本就是我心底的想法吧。

    “够了,你们西夜要是真这么想,也不会让你不远千里,委曲求全地来与我和亲。是我平日里太骄纵着你了,养成现在这不知深浅的脾性。”萧承翊也被气得口不择言了起来,话都往重里说。

    “原来你一直这么想我的。”

    “我同你讲不了理,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聊吧!”

    萧承翊说完便起身穿上那双还有余温的鞋,他抚了抚疲惫的眉心,只留下个苍凉的身影。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么狼狈的地步了。想来也是,现在横隔在我们之间的不仅仅只有一个沈如霜,还有三巧的死和中原男子最为看重的名节!

    一时之间,我感觉我们之间,隔得很远很远,远到就像我还未曾认识他之前,有着南淮到西夜那么远的距离!

    三巧的葬礼是我亲手办的,三巧的棺木是我亲手扶的,柳娘抹着泪说我对三巧已经够好了,三巧泉下的路会走的安心的。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做的这些,远远都抵不上三巧对我的好。

    我将三巧生前最喜爱的手链放入棺木里,那是三巧的阿妈在她年幼时留给她的,墓朝西面,遥望西夜,我怕她回西夜的不好找迷了方向,南淮真的太清冷了,她在这里会孤单。

    刚忙完三巧的后事回到府中时,碰到宫里王后嫂嫂遣了若翠来问候我的情况。我此次遭遇,倒是让王后嫂嫂好生自责了一番。

    但是,从若翠的口中我方知道,原来萧承翊对外只是声称,我那日遭遇了流民的打劫。好在散财消了灾,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而对此事的幕后黑手沈如霜,则是闭口不谈,摘得干干净净,纵是我听了都会以为与她无关。对外倒也死死瞒住了我的声誉,不过,与其说保住了我的清白,倒不如说是全了他的声誉。

    我对此很是气愤,但又在意料之中,这素来是他的做风。

    后来,我也不是没有再跟萧承翊主动提过这件事,但是因为没结果,渐渐地,便只剩下心灰意冷了。

    我们之间除了漫无休止的争吵,就是互不理解的愤怒。有些争吵的最后,注定是冷落,是逃避!是越走越远!是越来越陌生。

    ······

    我寻着机会出了王府,去了趟满春庭找了二牛。

    二牛依旧在后院里打着水,但后院的桃树上却光秃秃的,一片桃花都没有,连它也褪去了颜色,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二牛见了我,倒是很关怀的问了我前阵子被打劫的事情,我支支吾吾打着马虎眼糊弄了过去,在他得知三巧死了的事情后,二牛感慨着世事无常,又宽慰了我几句。

    “二牛,你在满春庭多久了,在这里,是不是能见识到很多不一样的人?”

    我意有所指的问着,二牛却没听出来,他还很自豪的拍了拍胸脯,说道:“那是,别的我不敢打包票,这个我还是敢吹的。我在满春庭满打满算,都待了差不多十来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哈,那病痨的官大人,假正经的穷秀才,甭管是有钱的没钱的,但凡是用两条腿走路的,都得栽在这满春庭姑娘们的温柔乡里。”

    二牛眼珠子又一溜,似是才反应过来我话里的奇怪之处,疑惑的开口朝我问道:“不过,您问这个做什么?”

    “二牛,我问你件事,你有没有认识·······杀手之类的人?”

    我这话一出,倒是把二牛吓得不轻,他连忙摆了摆手:“啊,二牛哪有机会认识这样的人啊,您这是想干嘛呀?”

    我摇了摇头,而后轻飘飘的回道:“没什么,只是问问罢了,没有就算了。”

    我在二牛这问不到想要的结果,只是接着寒暄了几句后,便准备离去。但是,我才刚走没几步,身后又传来二牛的声音。

    “你是想替三巧报仇吗?”

    闻言,我回头看着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想要报仇。

    “你知道是谁杀了三巧的?”

    我又点了点头。我何止知道,我还认识,只不过这些话我没说。

    “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会有你想要找的人。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要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我想要知道秦十七自杀的真相是什么。”

    我不禁审视起了眼前的这个男子,我发现他不同于往日的模样,少了平日的热络,突然变得正经了起来,正目光灼灼的望着我。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喜欢秦十七姐姐?”

    “嗯。所以,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二牛倒是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柳若尘的身份,但我摇了摇头,有些心虚的应声:“我也不清楚。”

    是的,我说谎了!我不能告诉二牛真相,因为秦十七是幽夜司的人,这是她的选择,而要秦十七死的人是萧承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守的秘密和探寻真相的权力,我和二牛都得不到彼此想要的答案,我终究还是辜负了所有人,撒下了这个谎。

    离开了满春庭后,我来到了缘来居。如今没了三巧作伴,满桌的珍馐再也无人可以分享,我感到孤独得可怕,心底的空虚像个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一杯一杯的酒水下肚,依然拂不去那如影随行的愧疚。

    ‘哐当’一声,是碗盆被砸碎的声响!店里貌似有人在打群架,我才刚想起身瞧个究竟,就有一个人影就从楼上掉了下来,重重的砸在了大堂的桌子上,桌子登时被砸得个粉碎,砸在桌上的粗汉闷哼了一声,喷了一口血,痛苦得哀嚎了起来。

    围观的食客都探着头往二楼望去,看那扭打的身影,听得楼上的刀剑碰撞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踏步而上。

    不出一会,楼上终于没了动静,只剩一个青衣男子信步走了下来,他看着楼下的众人,嘴角不屑的扯着一抹嗤笑,他用白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嫌弃的把帕子丢到一旁。满堂噤声,谁也不敢上前去,生怕惹了他不快。毕竟,大家都有目共睹,他刚刚可是眼睛也不眨一下便杀了那几个粗汉。

    只见青衣男子走到刚刚被他扔下楼的粗汉旁边,脚一抬便毫不客气的踩在了粗汉的脸上,死死摁住粗汉的挣扎,噙着令人生寒的笑意,朝粗汉警告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下次找几个抗揍点的,不然连练手都算不上。呵,真没意思。”狂妄的话说完,他才把刀架在肩膀上,在堂客们的指指点点中,堂而皇之的走掉了。

    我鬼使神差的跟着他越过了人群,穿过街道,我知道这个人不能惹,应该离他离得远远的。可是,我的脚步就是不听话的跟了上去,不自觉的越走越远,越跟越近。

    突然,他停下脚步回头直直的盯着我,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可怕,像鹰眼一样盯得我有些发怵,我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裙摆,吓得手心发汗,脖颈不住的往后缩,但眼睛也直直的迎向他,我知道我在害怕!

    目光,就这样毫无遮掩地交汇在一起!

    他突然邪魅的笑了一下,颇有兴趣的开口问道:“害怕?害怕还跟了我一路?”

    “你是不是···很厉害?”我虽然很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地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好像很难回答,只见青衣男子挠了挠眉,思考了好一会才回道:“呃······怎么说呢,嗯!我很厉害!”

    “那你帮我杀个人!”

    “豁,小小年纪,心胸这么歹毒。”他甚是好笑的看着我,仿佛听到的是一个笑话。眼见着他并不想继续理会,转身就要走,这下我急了,赶紧快步跟了上去,继续开口说道:“我可以给你钱,你开个价。”

    他闻言,顿了顿脚步,再次回头看着我,眼神依旧犀利,但又多了份讥笑,吓得我又往后退了两步。

    “一千万两。”

    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对南淮的金钱素来没什么具体的概念,我不知道一千万两得是多少钱!一千万两听上去应该是很多很多钱的样子,但我想,我那陪嫁的嫁妆还有平日里的积蓄,应该是够的,遂即先点了点头,应了声:“成交!”

    这下可把青衣男子逗乐了,竟忍不住笑出了声,打趣着问我:“你有这么多钱么?”

    我见他好像颇感兴趣的样子,觉得这事有戏了,朝他点了点头,应道:“我有。”

    “不干!”

    我话音才刚落,青衣男子却干脆的拒绝道。

    “啊,可你刚刚已经开价了也答应了呀!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有钱,只要你能帮我杀了她,我一定会给你钱的,你相信我。只要你答应,我可以先给你定金。”我有些急了,往衣裙上搓了搓手心冒出的汗水,想要伸手去阻止他离开,但又在他吃人眼光的扫射下,怂怂的收了回来。

    “定金?你吗?”

    “哈?”

    “呵,我说我不干,听不懂?我又不是杀手,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做那种勾当。”男子敛起了嗤笑,有些不耐烦的拒绝着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可是······你刚刚不是也杀了人吗?一样是杀人,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杀手。”我试图说服他,他的武功很厉害,倘若他答应了,他肯定可以做到。

    “那可不一样!那是我要杀的,不是别人要我杀的。”

    “都是杀人!”

    闻言,他恶狠狠的眼光遂即射了过来,瞪了我一会,最后只是留下了句‘不许再跟着,不然就给你个痛苦’的警告,不再多跟我废话,直接离开了。

    商谈无果,我也不敢再继续跟着了,只能讪讪的回府去。